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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下的呢喃 第十章

  結果他一找就是六年。

  而且一直沒找到,也開始懷疑自己能找得到。

  分別一年后,他曾經(jīng)回到校園中,想要尋找兩個人曾經(jīng)共同擁有過的一些記憶。那是個三月清冷的春天,在杜鵑花雨中,他依然沒找到依農(nóng),卻遇見了以安,從此走上一條他不曾考慮過的星路。

  但是這條路卻同樣充滿寂寞,只因為他最想分享的人不在他身邊。那時他才真正了解到,他愛她愛得有多深……而他當初,怎么會笨到以為自己對她的i情只是單純的友情?

  他們之間,或許真有友誼存在吧;但從一開始,他就深受她吸引卻不自知。只因為他看不清愛情的面貌,不懂那悄然進駐他內(nèi)心的溫柔便是愛。

  遇見她以前,他不懂得什么是愛情,直到遇見了她,他才明白了愛。

  她是他……愛情的原因……

  從他在「流行『樂』翻天」招供以來,幾乎每天都有不少留著長頭發(fā)的歌迷到唱片公司或經(jīng)紀公司指名找他;他見過幾個,結果都不是。后來實在沒辦法,只得請助理人員幫忙過濾。

  這讓他不禁擔心,萬一他上了「千里追追追」的尋人節(jié)目,沒有找到依農(nóng),卻引來更多追星的女歌迷時,該怎么辦?

  但他沒有別的選擇。他找不到她,找得幾乎都快瘋了。而他人已經(jīng)在攝影棚里,待會兒就要錄像了,制作單位真的有辦法幫他找到他要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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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響起的時候,依農(nóng)人正在街上。

  接起電話后,少奇焦急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复笫虏缓昧,依農(nóng)姐!」

  依農(nóng)輕笑了聲!甘裁词掳?」今天「呢喃」沒營業(yè)啊。

  「快看電視、快看電視!」

  「我人在路上呢。」哪里有電視啊。

  「妳在哪里啊?」少奇急得差點沒吼爆手機。

  「在紐約紐約附近。」她看了看地標。突然想起這里有一面大型的電視墻。而此時此刻,華納威秀的大電視墻前圍滿了人群,她跟著抬起頭--

  啊,是他……

  依農(nóng)搖搖頭,忍不住看著屏幕微笑。

  他真的變得好耀眼、好耀眼啊。

  同時她內(nèi)心一個聲音輕聲地問:我迷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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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予風站在鏡頭前,對著全臺灣人說出他的思念。「六年了,我一直找不到妳,如果妳是迷路了,請妳抬起頭看一看我,好嗎?我就在這里。」

  結果,「千里追追追」的制作單位還是沒找到依農(nóng),令他失望到極點。

  當鏡頭轉(zhuǎn)向他時,他忍不住對著鏡頭在節(jié)目最后孤注一擲。

  拜托!希望她正在看這節(jié)目--盡管他知道這機會微乎其微……

  「妳在哪里?依農(nó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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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農(nóng)姐!」少奇幾乎沒尖叫出聲!改钦娴氖菉厗?」

  除非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顏依農(nóng),那就不是。

  「在哪里?」依農(nóng)聲音不穩(wěn)地問:「他們攝影棚在哪里?」

  這是現(xiàn)場播出!少奇突然領悟,趕緊說:「在建國東路--」然后就斷線了。

  依農(nóng)姐現(xiàn)在應該正在路上吧?老天!等她回來,她一定要弄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就說那個長發(fā)女子是她的依農(nóng)姐咩,這下子還沒人相信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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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農(nóng)搭出租車匆匆趕到攝影棚時,節(jié)目已經(jīng)結束半個小時了。她才下車便看到一群娛樂記者圍著一個被追逐的焦點蜂擁而去。

  她沒來得及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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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幾天,她也沒能見到他的身影。

  他被娛樂界的媒體記者、助理人員、經(jīng)紀人等等團團圍住。她試著聯(lián)絡他,但無論是電話或留言都沒有得到任何響應,沒有人相信她是他所要找的人。她只得寫下一封又一封的留言,發(fā)出一張又一張的傳真,希望不會被助理人員們給過濾掉。

  當一切能做的事情都做盡了,她才了解到,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坐下來等。

  是的,等。

  但少奇坐立不安,「不要再等下去了,我們?nèi)デ贸镜拈T,說妳人在這里!褂滞话l(fā)奇想,「不然我們也來開一個記者會,告訴每個人妳就是他要找的人。」

  她真的很好奇啊,但依農(nóng)姐口風好緊,什么都沒說。她唯一知道的,就只是那天在節(jié)目里,他所透露的那么一點點。他很保守,幾乎沒有泄露依農(nóng)姐的隱私,倒是泄露了不少他自己的感情。

  依農(nóng)失笑,叫她坐下,「麻煩妳看一下店,我?guī)型谐鋈ド⒉!?br />
  「?」少奇問,「妳要去哪里?」

  「只是在附近走走。」說完,依農(nóng)便抱著貓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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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安將一張機票遞到他面前。

  予風回過神來!高@是……」

  「你不是想要休假嗎?」以安說:「這陣子你過得很不開心,媒體又追得這么緊,我想不如就出國散散心,也許等你回來后,事情就會平靜些了!

  尋人未果的效應在「千里追追追」的節(jié)目播出后,造成了轟動,葉予風情歌王子的形象在歌迷心中也造成兩極化的反應。一部份的歌迷因為予風的真情流露而深受感動,但一部份的歌迷卻無法接受他們心中的偶像情人心中已經(jīng)有人。

  這情況比日前葉予風在「流行『樂』翻天」節(jié)目里無意中脫口說出的話所造成的效應更為嚴重。

  唱片公司已經(jīng)提出「建議」,希望予風的經(jīng)紀公司能夠妥善地處理這件「緋聞」。

  令予風失笑不已。緋聞?這件事,從頭到尾說不定就只是他一人在單戀,單戀這種事哪里能算是「緋聞」?

  他雖然沒問過依農(nóng)的想法,但她卻也從來沒有透露過一點點超出友誼的跡象啊。如果她曾經(jīng)給過他一點點關于愛情的暗示,他一定不至于看不出來。

  他責怪自己,沒有領悟到自己的真實感情。但假如她曾經(jīng)、曾經(jīng)給過他一點點暗示的話……

  天啊,這到底算什么!

  「我覺得自己好蠢!」他低喊出聲。

  「予風……」

  「我想我一輩子都找不到她了……」他沒有機會當面告訴她,他對她真正的感覺,也沒機會知道,假如他說出口了,她是會拒絕,還是會告訴他,她對他也有同樣的感覺?

  過去六年來,他不斷回想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那些記憶回想起來是那么地真實,卻又如此地遙遠。時間讓他的記憶產(chǎn)生了距離,會不會也模糊了真相?

  他真的不確定自己該怎么想了。

  以安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一個為情所苦的男人,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別想太多,就去散散心吧,說不定,等你回來以后,就會有顏小姐的消息了。」

  現(xiàn)在唱片公司、經(jīng)紀公司和「千里追追追」的制作單位每天都會收到成袋計算的信和上百通的電話。而要在那些信件中過濾出有用的訊息,實在是件大工程。他甚至也懷疑當中會有真正可用的信息。

  想必予風也是體認到這一點了,這幾天他一直在拆讀那些信,臉上的表情是愈來愈失望。以安真的不忍心再看他這樣消沉下去。

  予風看著那張飛往馬爾地夫的機票,唇邊泛出一絲苦笑。機票日期就是今天耶,以安會不會太體貼了一點?

  「行李我已經(jīng)叫人幫你收拾好了,我還替你叫了出租車!挂园舱f。再不趕快把予風送出去,他一定會撐不下去。

  「不能不去嗎?」萬一他出國,依農(nóng)卻來找他了,那該怎么辦?

  「你要辜負我的好意嗎?」以安搖搖頭!阜判睦玻挥邢,我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這樣可以了吧?」他邊說邊將予風從椅子上拖起來,推往門外!缚炜炜!別讓司機在樓下等太久!

  予風幾乎沒有說不的機會,就被塞進了等在公司樓下后門出入口的出租車里,直奔機場,像是在逃亡。

  不。他不想這樣。

  「拜托轉(zhuǎn)個方向。」他輕聲地說:「我想先去另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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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農(nóng)在校園中走著,看著托托追著不時飛下來的麻雀嬉戲。

  有點難以相信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六年。她看著校園里那些熟悉的建筑和花木,原以為會感到心痛,但卻意外的只感到平靜。

  原來,面對逃避多年的記憶是這么回事。

  傷痛已經(jīng)淡卻的回憶品嘗起來竟是如此甜美。

  他們曾經(jīng)一起分享了屬于他的青春。

  他讓她學會了歡笑。

  但,「予風,我想我是真的迷了路……」

  當她以為她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時,她不知道他一直都在找她。

  盡管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找到她,但她已經(jīng)不想再逃避任何事了。她想見他,想告訴他,她對他的心意從來就不只是友情那么簡單。

  就算會被拒絕也沒關系。至少、至少她不再逃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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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已經(jīng)太遙遠了,原來深怕自己記憶模糊了之后,會連自己為什么這么痛苦的原因都忘記。然而,一一走過他們曾經(jīng)一同走過的地方后,他放了心。

  那些記憶是那么深刻地烙印在他心底,他彷佛能看見六年前那個三月天里,穿著一件紅外套的她捧著斑斕的杜鵑花;而在他經(jīng)過街區(qū)時,也彷佛能夠看見他們曾經(jīng)站在路邊一同歡笑、一同面對未來的不確定,一同逃課看電影……

  他不可能會忘記這些,不可能會忘的……

  走出校園后,他不知怎地竟走進了新生南路上的深巷里。

  盡管多年后,當年她打工的書店已經(jīng)遷址,咖啡館也已經(jīng)結束營業(yè)。時間讓許多事情變了,但有些事情卻永遠不會改變。

  他撫著左胸下那顆跳動不已的心,深深明白他不會遺忘這一份刻進他骨肉里的感情。他每心跳一次,就會記起一次。他不會忘。

  不遠處,一家叫做「呢喃」的小店出現(xiàn)在眼前。

  他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是家書店。

  他想起她曾經(jīng)告訴他的夢想。

  不知道她的愿望實現(xiàn)了沒有?他站在門外看了好久,心中泛起某種異樣的熟悉。

  突然,一陣傾盆大雨落了下來,將他推進了「呢喃」書店中--

  「歡迎光臨!」這天下午剛好沒什么客人,奉命看店的凌少奇抬起頭來,然后,整個人僵在柜臺后面。

  葉、葉予風?!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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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續(xù)杯嗎?」少奇第三次問。

  「不用了,謝謝!谷~予風微笑地回答。

  「不用客氣。」少奇依然在他的杯中注滿熱咖啡。

  「我得走了!顾⑿Φ卣f。「要趕不上飛機了!钩鲎廛囘在巷子外等呢。

  「不行不行!你不能走!」少奇猛地搖頭,抓住他的手肘,不讓走。

  他挑起眉。「為什么?」覺得這個服務生真奇怪。

  少奇吞了吞口水,困難地開口:「總之,你不能走就是了!归_玩笑!老天爺好不容易把他送到店里來,她如果放他走,她以后就沒臉見老板姐姐啦。

  「為什么我不能走?」他又問了一次,想知道答案。

  可以說嗎?少奇考慮著是不是該讓他知道這家店的店主人是誰。

  「妳不說我就要走嘍!顾酒鹕碜叩介T口,雨看起來像是快停了。

  「你、你還沒結帳!」情急之下,她大喊。

  他失笑地掏出一張千元大鈔,「不用找,謝謝!

  「不行!」她大喊:「別走!我拜托你別走!」

  他回過頭看她,眼中露出不解;再然后,他無意中瞥見了放在玄關處當作裝飾品擺設的一套童書,定睛一看,整個人當場愣!

  《黛妮摔一跤》……

  可能嗎?這家叫做「呢喃」的書店……

  他找了六年之久……有可能嗎?

  他重新走回店內(nèi),瞪著少奇問:「這家店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少奇從沒見過這么專注急切的眼神,然后她明白了,也松了口氣。

  「我想現(xiàn)在你應該不會走了。」松了一口氣的她恢復平日開朗的笑容,拿出紙筆來!冈谖一卮鹨郧,可以先幫我簽個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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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雨突然下得好大。」

  依農(nóng)一推開門,托托便率先沖進店里,猛甩去身上的水珠。

  她將濕發(fā)撥到耳后,同時把濕外套掛在玄關的衣架上,一邊分神向室內(nèi)喊話問道:「少奇,下午店里都還好吧?」

  靜謐。

  靜得好不尋常。沒人應聲。

  「少奇?」依農(nóng)疑惑地轉(zhuǎn)過身來,走出玄關暗處。

  而后她驚訝地停下腳步,看著站在她面前那個她殷殷思念的人。

  予風看著她眼瞳的變化。那對眼睛先是因為驚訝而睜大,然后又漸漸回復原狀。他便知道,她跟他一樣,都為這毫無預期的重逢而百感交集。

  在她轉(zhuǎn)過身看見他以前,他已經(jīng)看了她好幾分鐘,但仍無法相信站在他面前的她,真的是她。而且,她剪了發(fā)?

  錯愕、遲疑、驚懼、喘息、畏懼……各種復雜的情緒伴隨著混亂的反應表現(xiàn)在彼此的臉上。

  他們專注在對方身上,不敢置信地看著彼此,心中思緒亂成一團。

  不知道是誰掉了淚?

  不知道是誰先走向誰的?

  也不知道是誰先因為不敢置信而停住腳步?在等待了這么許久之后,眼前的一切,看起來幾乎像是一場夢,而誰也不敢輕戳這夢的邊緣,深怕一觸即破滅。

  這是真的嗎?

  他真的站在她面前了嗎?

  而眼前的她真的是他一直在找尋的人嗎?

  不知道不知道哇!

  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此時此刻,唯一肯定的只有一件事。

  那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如此單純,卻又如此地清晰。

  當他們看清了自己感情的同時,也終于看懂了彼此眼中所盛滿的思念。

  他們不止一次在鏡中看見過那樣的眼神--那盛滿情意的眼神,原來竟是那樣的明顯與藏不住。

  如今,他們不是透過鏡子看見自己的思念,而是在彼此眼中看見了自己。

  那眼神交會所傳達出的、毫無保留的情意無須言語,便震撼了他們的心。

  倘若不是愛,也只是比愛更深刻。

  這是靈魂的相遇及相知。

  這輩子他們只可能屬于彼此。

  他們既是朋友,更是戀人。

  而時間是如此地寶貴,他不能再等下去。

  是不是該打個招呼?那該怎么開口呢?在久別后的重逢……

  「哈啰,語音輸入法……」終于,他沙啞地低喚。

  她無法移開她的視線,聲音同樣沙啞。「好久不見了,第二節(jié)課!

  那一瞬間,他們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夏日的午后,重新再相遇。

  而且這一次,他們是認定了對方。

  不知道是誰先移動了腳步,也不知道是誰先投向了對方。

  六年的距離消失在一個溢滿情意的擁抱之中。盡管這么多年來,他們或多或少都改變了一點,但對彼此的關切與牽掛卻一如最初。

  他顫抖地緊緊抱著她。他不放手,永遠都不放手了。

  依農(nóng)忍不住流下了淚,同樣用力地回擁著他。

  對不起、對不起啊……

  佇在一旁的少女不知何時俏俏抱起了貓,走出了書店,掛起「暫停營業(yè)」的告示。此時此刻的「呢喃」應獨屬于戀人。

  她想告訴他,他迷路了。

  他則想告訴她,她是他唯一的愿。

  六年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有很多事情需要告訴對方。

  但不急,真的,不急。此時此刻,他們只想停留在對方懷中,多感受一點彼此真實的存在。

  還不晚吧,一定還來得及的。

  一定。

  幸福的未來,請稍待……

  且讓他們好好品嘗重逢的滋味。

  別走開……還有(重逢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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