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官府管轄,說得明白一點,就是綠林好漢的天下。
何謂綠林好漢?
就是那些做無本生意,各地官府差人作畫張貼在告示牌上緝拿的大頭像。
而這些無本生意的“合作對象”,不外乎是未請隨扈,要不就是請了隨扈但看來不堪一擊的商隊,再不就是來來往往、看似弱勢可欺的過路人。
綠林好漢守則第一條就這么開宗明義地交代了──柿子挑軟的吃,錢財找弱的搶。
武林好手自可安然穿梭山崗峻嶺,綠林好漢二話不說絕對──讓道。
至于全無武功、又恰巧長得一臉肥羊樣的平民老百姓──很遺憾,只有當“軟柿子”的份。
肥羊就是肥羊,不會因為長得俊,綠林好漢就放他一馬,不過,若是天仙美人,除了劫財,恐怕還有慘遭劫色之虞。
兩刻前,裝飾華美的馬車悠哉地轉(zhuǎn)出官道,駛向聲名狼藉的殘狼崗,渾然不覺自個兒早已成為殘狼崗上一票綠林好漢眼中的大肥羊。
個把月未做生意,十數(shù)名綠林好漢在頭子吳天良的帶領(lǐng)下,大聲吆喝──
“此路是俺開,此樹是俺栽,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被眼前突然冒出的陣勢嚇到,馬兒長嘶一聲,不待車夫扯韁,立時停住,四蹄不安地在原地踏步。
車夫也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你、你們是──”
“山賊!”領(lǐng)在前頭的是殘狼崗的大當家吳天良,大刀拔出,虎虎生風,顯見武功不弱。
“發(fā)生何事?”車內(nèi),沈宜蒼的臉龐隨著聲音出現(xiàn),瞧見前方的陣仗,訝然瞠眼。“各位是──”
“山賊!”再次自報身分,吳天良火大地說:“小子!要錢要命一句話,老子再看是要先殺人再搶錢,還是先搶錢再殺人!”
這有什么兩樣?沈宜蒼皺眉,雖然緊張害怕,卻也硬脾氣地不肯屈服!皺M豎都是一死,這有什么差別?”
“當然有!”吳天良說得振振有辭:“殺人再搶錢是強盜做的事,搶錢再殺人叫滅口,那才是山賊本色!”
“說得好!”四周登時一片叫好聲!安焕⑹钦,說得好極了!”
吳天良得意地頷首,非常滿意手下的奉承。
沈宜蒼步下馬車,一身儒衫打扮擺明就是告訴惡人──在下不才,一名書生,百無一用也。
更糟的是,沈宜蒼難脫書生脾性,面對索命歹人,心頭雖懼,卻硬撐起不屈的傲然氣勢,睥睨圍在前頭的惡徒。
“不管是強盜還是山賊,都是危害百姓的敗類,人人得而誅之!”
“什么?!”山賊個個兇神惡煞,摩拳擦掌,大有一刀將肥羊砍成兩半之勢。
“公子?!”車夫尖呼。“您、您別惹惱這些山、山大王!”現(xiàn)在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啊!
就算這些惡徒人人得而誅之,也得要有本事誅。
可眼下,被誅的人恐怕是自己,除了求饒,車夫想不出別的法子──
“各位大爺行行好,放過小的一命,銀子就在車──”
“不準求饒!”沈宜蒼硬聲道,“就算求饒也難逃一死,何必對這些人低聲下氣!”
“公、公子……我、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小,我……不想、不想死。 避嚪驇缀跻蕹鰜砹。
沈宜蒼默然無語,須臾才嘆道:“抱歉,是我累了你!彼矝]想到才出南京城,翻過第一個山頭就遇上盜賊。
唉,是天老爺在懲罰他對神佛不敬,摔壞了觀音像嗎?沈宜蒼在心底深深一嘆。
“廢話少說!銀子拿出來,命也給老子我留下來!”吳天良惡聲一喝,揮舞大刀,示意嘍啰動手。
十數(shù)名彪形大漢立刻向馬車逼近,十來把刀劍霍霍向“肥羊”。
“公……公子……嗚嗚……”車夫連滾帶爬地下馬車,躲在主子身后嗚咽出聲!拔也幌胨馈瓎鑶琛幌胨腊
“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怕什么。”
“可我不想等十八年后……”咦?那里是斜坡。車夫眼角瞄向左后方,再看看右側(cè)及右前方逼將而來的山賊,心下突生一計。
“公子……”
“嗯?”注意山賊逼近的同時,沈宜蒼分心應聲。
“別……別怪我!”車夫猛力將主子往前推,引開山賊注意,自己則往斜坡一跳。
怎料原以為是生路的斜坡竟是懸崖,車夫的叫聲瞬間轉(zhuǎn)為凄厲,終至消失。
“哈哈哈哈……”山賊們見狀,齊聲大笑。
沈宜蒼先是錯愕家仆的行舉,了悟后,黯然搖頭。
自己的死期將至,他也無心計較家仆臨死前棄主獨逃的行為了。
反正殊途同歸──都是死。
此時,他深深后悔自己不曾習武,更后悔自己為何不留在南京城多等些時日,也許“找”這個神秘組織已答應這筆買賣,派人前來相助。
倘若不理會爹逼他早點上路尋玉的催促,今日他不會真的要“上路”──上黃泉路。
唉,一切都是命。爹、娘,恕孩兒不孝,讓兩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納命來!”吳天良怒喝。
銀光劈向站在原地等死的沈宜蒼──
鏗、鏘!兵器交擊聲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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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殺他可以,不過得先問問本姑娘的劍!
刀劍擦出火花的瞬間,嬌俏清脆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閉目等死的沈宜蒼聞聲,睜開雙眼,眼前一道嬌小的淺紫身影擋在他與十數(shù)名山賊之間。
“小娃兒讓開!”吳天良喝道,打量了下這不知從哪兒冒出的俏娃兒,嘿嘿嘿地露出淫笑,“待大爺辦完正事,再跟你玩也不遲!
這個“玩”字引得眾山賊哈哈大笑。
“我也想等啊!彪p手持劍的女子絲毫無懼十數(shù)名惡漢邪淫的調(diào)笑,甚至跟著應和,“只可惜本姑娘手里的劍等不及要跟各位玩了!
話語方落,女子嬌斥一聲,左手子劍貼近胸前為盾,右手母劍在前,壓低身子沖向山賊。
“找死!”吳天良怒喝,大刀狂劈而下。
女子左手的子劍劍尖神準地點在他刀背上,佐以渾厚內(nèi)勁,硬是壓下他砍劈的力道,同時以母劍凌空刺向他。
“頭兒小心!”
見小姑娘武功不弱,其他山賊立時展開攻勢,一時間,十數(shù)把刀劍棍棒全集中往身形嬌小的姑娘攻去。
“姑娘小心!”不懂武功的沈宜蒼緊張地嚷道,怕這見義勇為的俠女不敵山賊的攻勢。
“該小心的……”女子踹飛兩名執(zhí)棍的山賊,再旋腰,一個大雁俯身躲過劈砍而來的數(shù)把大刀,進攻退守之間,櫻紅的唇始終從容抿笑,看似游刃有余!笆撬麄!
不過一句話的時間,女子巧妙地在十數(shù)人攻來的武器間從容游走,蓮足輕挪巧蹬,進退移轉(zhuǎn)似舞般輕盈。
反觀十來名山賊,見她輕松閃過每一次攻擊,還不時聽見鈴般清脆的笑聲,個個心底發(fā)毛。
女子攻勢忽轉(zhuǎn)凌厲,像是玩膩了這貓捉老鼠的游戲,招招凈是欲除之而后快的狠絕,左刺右挑,每回出手就有一名山賊負傷慘叫。
饒是不諳武功的沈宜蒼也看出女子出手之狠,未加細想便急喚──
“女俠劍下留人!”
無奈對方聽而未聞,劍招依舊快、狠、絕。
雖說山賊惡行該誅,但沈宜蒼從未真的見識過殺人的場面,一時不忍,別過臉,閉目躲過這殘殺的景象。
沈宜蒼捂住雙耳,但隱隱約約還是能聽見山賊哀叫的聲音,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隨著慘叫聲推演血腥的畫面。
一會兒,慘叫聲不再,只剩下姑娘的嗓音,帶著不可思議的語調(diào)──
“你以為閉上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見,捂住耳朵就什么也聽不見了嗎?”
“姑娘何必趕盡殺絕!边@話,沈宜蒼是閉著眼睛說的。
“哈!我還以為只有睜著眼睛說瞎話,沒想到還有人真的閉起眼睛說瞎話哩!你是哪只眼睛看見姑娘我趕盡殺絕了?”
殺了人竟毫無悔意!沈宜蒼當下對這名見義勇為的女子起了反感。
一怒之下,他也忘了可能見到尸橫遍野的場面,睜開眼。“姑娘你──”指責她草菅人命的話因眼前的景象而卡在喉間。
“我怎樣?”女子早將子母劍收回背后的劍鞘,雙手左右一攤,纖肩輕聳!拔艺f公子啊,你以為你會看見什么?尸橫遍野?血流成河?還是斷手斷腳?”
定睛掃過倒地不起的十來名山賊,每個人身上都掛了彩,或輕或重,或昏或醒,情況不一,但都仍有氣息。
“你沒有殺了他們?”
“我為什么要殺他們?”女子反問,取下掛在腰間的麻繩,將倒地不起的山賊像粽子般串綁在一起!盎钭綒埨菎徤劫\一名值十兩,這兒有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名,外加頭兒共兩百兩,殺了他們還得花上半天工夫挖坑埋尸,活捉送官府能拿兩百兩賞金,你說我會選哪個?”
“女俠明理,在下佩服!鄙蛞松n抱拳行禮。
“喲,這下我又變回女俠啦?”
沈宜蒼赧紅了一張俊顏。“在下失禮,望姑娘見諒!
“見諒倒不用!迸佑质且粋聳肩,絲毫不在意他前后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之速。“你別對我太客氣,我是你雇來的人,你是雇主,我是伙計;你是主子,我是仆人,你千萬別對我太客氣,免得將來落人口實,說我們‘找’對雇主不敬,態(tài)度頑劣,伺候不周全。做生意嘛,要是傳出惡名壞了招牌,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找’?”沈宜蒼呆了下,定定看著眼前這個僅到自己胸口高的女子。
“是啊,我是‘找’派來幫你找尋羊脂白玉的人啊。”女子似乎未察覺到他的訝異,繼續(xù)笑道:“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沈公子,有我薛霞飛出馬,包準羊脂白玉手到擒來,要多少就有多少,呵呵呵呵……”
她怎么能說出這么有氣勢的話來。空媸翘宸约毫!哇哈哈哈哈……
沈宜蒼瞪著面前信心十足、雙手叉腰、仰天長“笑”只差沒往后倒的薛霞飛,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眼前這名嬌小女子就是他雇請來協(xié)尋羊脂白玉的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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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然不覺雇主的訝異,薛霞飛正熱切地打量沈宜蒼所乘坐的馬車。
“嘖嘖嘖,我說沈公子宜蒼兄啊,看你長得人模人樣的,想不到腦袋里裝的凈是稻草。”
“我腦袋裝稻草?!”沈宜蒼一副受辱的模樣。
“懷疑。俊毖ο硷w說得理直氣壯,“若不是裝了沒啥用處的稻草,怎會只帶一名不濟事的下人,還敢坐這么華美的馬車出門?活生生就像掛著寫上‘我有的是銀子,來搶我吧’的告示牌,山賊不搶你搶誰。
“你──”想不到對方說話如此毒辣,沈宜蒼一時間被嗆得結(jié)舌,再加上她的確言之有理,更讓他無法辯駁。
“但是不打緊,從現(xiàn)在開始有我薛霞飛在,包管你這一路上風平浪也靜,鳥語花更香,順順利利找到你的羊脂白玉!”薛霞飛拍拍胸脯,小小個兒說話卻很狂妄,外加愛記仇──
“雖然你不告先行,讓我到南京城找不著人,花上一番工夫才打探到你的消息,一路追到這兒,但我一點也不怪你哦。在找到羊脂白玉交差前,你都是我的主子,就算主子再怎么呆、怎么蠢、怎么笨,做下人的還是不能說什么對吧?
“所以啰,我不會怪你害我多費工夫找尋你的下落,找到后又累得我必須動手剿清這票山賊,我一點都不怪你哦!做下人的怎么可以怪主子笨、愛惹麻煩對吧?下人應該悶不吭聲地做事,不能多說什么的是不?”
沈宜蒼聞言,拋開對于雇請之人性別的驚訝,一雙眉彎成毛蟲狀,冷冷地看著眼前自問自答的姑娘。
“容我提醒,你已經(jīng)說很多了!边將他奚落得體無完膚。
“嗄?有嗎?”她怎么不知道?
“我承認出門的準備有欠考慮,但貴──”貴店?貴幫?貴寶號?想了半天,沈宜蒼決定就用“你們”代替敬稱!暗銈儧]有別的人好派了嗎?”
“怎么?嫌我本事不夠嗎?”薛霞飛指向地上那群被五花大綁的山賊。“難道這樣還不足以證明本姑娘武功高強?”
沈宜蒼的臉色青白交錯,最后打定主意似的凝聲道:“薛姑娘,古有明訓:‘男女授受不親’。”
“什么授什么親?”哇,不懂!
“男、女、授、受、不、親!”沈宜蒼一字一字的念,幾乎是咬牙迸出的。
薛霞飛點點頭。聽是聽清楚了,但──“啥意思?”
天!沈宜蒼拍了下額頭,翻眼直瞪天。
“快說啊,”對于學問,薛霞飛太清楚自己跟它這輩子是交不成朋友了,但有機會多知道一些總是好的。“快告訴我,男女授受不親是什么意思?難得我不恥上問,你就說嘛。”
“是不恥‘下’問。”他糾正。
哈,又學了一句!薛霞飛立刻更正:“難得我不恥下問,你就說嘛!
“男女授受不親的意思是指──”等等,不恥下問?他什么時候變“下”了?
“指什么?指什么?”仰頭與他對視的小臉寫滿學習的興致勃勃。
算了,懶得與她計較。沈宜蒼頓了下,再度啟口為她解惑:“自古以來,男女有別,受禮教道德的規(guī)范,不可親手遞接物品,以免肌膚接觸。”
他邊說,聽的人邊晃著腦袋,神情十分認真,等他說完的同時,她也停止晃動,抬眸似有不解地看他。
兩人四目相互對視,突地陷入一股不明就里的沉默。沈宜蒼這才分出心力,打量這宣稱“找”派來幫他的薛霞飛是何模樣。
該怎么形容近在眼前的這張臉呢?
說她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不不,她并不美,但也沒丑到“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地步。
她的眉似兩道彎月,算美,但搭在一雙清亮有神的大圓眼上頭,就是少了股婉約含蓄的柔美;她的唇柔嫩如紅櫻,可配上略帶英氣的挺鼻,就是減了許多巧笑倩兮的嬌態(tài)。分開來看,處處有其韻味,但擺在一張孩童似、如麥穗般蜜金膚色的圓臉上,就大大地失色。
若真要挑出最吸引他的地方,就是那雙像點了兩簇燭光、隨時炯炯有神的圓眼吧。
仿佛在干凈的紙上點落的一抹黑,黑白立現(xiàn)分明。
只消片刻的視線交會,便能看見蘊藏其中那生機活躍的靈動光芒。
“咳!币庾R到自己的失神,沈宜蒼藉由咳聲轉(zhuǎn)移突然變得詭譎的心緒。
“!”這廂,薛霞飛莫名其妙地輕呼一聲,像作了場夢般忽地驚醒,蜜金色的頰迅速閃過一抹淺紅。
沈宜蒼再咳幾聲,重振肅然之色,“所以,男女授受不親意指男女有別,進退應對都要遵照禮制,不能太過親匿!
薛霞飛臉微側(cè),仍是一臉疑惑!八阅兀俊
“所以你不該與我同行!”天!說了這么多她還是不懂?!“我是男,你是女,男女之間連接遞物品都不行,更別提結(jié)伴同行!
最重要的是,要他堂堂七尺男兒躲在女人后頭,讓女人保護,甚至得靠她幫忙前往西域?qū)ふ矣袷,這事傳出去,他沈宜蒼還要不要做人?
無論如何都要攆走她,大不了回頭雇請幾名武功高強的護衛(wèi),再不就動用爹的官威向衙門調(diào)派人手,都比靠一名女子幫忙要好上許多。
“那怎么行?!”薛霞飛驀地跳了起來!安唤Y(jié)伴同行,我怎么帶你到西域?不帶你到西域,怎么幫你找羊脂白玉?不幫你找到羊脂白玉,我怎么拿得到千兩白銀的酬金?沒拿到酬金,我怎么回去交差?交不了差──老天!交不了差,我以后怎么做人啊……”愈想愈糟,她慘叫連連。
若不是親眼看見她打敗十數(shù)名山賊,沈宜蒼絕對無法將眼前這個手足無措的女子與先前力擒山賊的武林高手聯(lián)想在一起。
事實上,她一點也不像闖蕩江湖的俠女,反倒像在大戶人家里打雜的小丫鬟,尤其是在心慌意亂的此刻,更像做錯事等著主子責罰的丫鬟。
在薛霞飛嘀咕苦惱之際,沈宜蒼相當好心地提出建言,“其實解決這件事的方法很簡單……”
“沒錯,解決的法子很簡單!睂α!她真笨啊,怎么沒想到還有這招呢?她興奮地喊出聲,恰巧與沈宜蒼的聲音重疊。
兩人頭一遭對彼此綻出友善的笑容,為這難得的心有靈犀。
“另派男子代你完成這差使。”
“就當你沒說過、我沒聽過,‘男女授受不親’這話是狗屁!”沒說過、沒聽過,就當沒這句話不就得了?
不是有句話叫做──不知道的沒有罪嗎?哈!她真是愈來愈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了,哇哈哈!
“什么?!”沈宜蒼愣住,再度張口結(jié)舌。
“就這樣。”結(jié)論落定,薛霞飛繞到沈宜蒼身后,雙掌貼上他后背,直往馬車推去。
恍惚加失神,在她先推后拉再加扯的情況下,沈宜蒼被迫坐進馬車,任薛霞飛一手執(zhí)韁駕車,一手拉著綁住一群山賊的繩頭,噠噠噠噠地越過殘狼崗,往附近的淮陰縣城而行。
途中,不時可以聽見薛霞飛對往后路程的打算──
“等到了淮陰縣城,我們先去衙門領(lǐng)賞金──”
“我們?”車內(nèi)立刻傳出錯愕的質(zhì)疑聲,“我們是誰?”
“當然是你跟我。”薛霞飛回頭,像看傻子似的望著車廂內(nèi)的沈宜蒼。“沈公子,你腦袋里的稻草不少哦,竟然問我這么簡單的問題。”真笨!
他……跟她什么時候變成“我們”了?!沈宜蒼瞪著前方駕馭馬車的纖細背影,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被她歸為同伴。
背對他的薛霞飛壓根兒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何可議之處,逕自續(xù)道:“然后在縣城想辦法賣掉這輛馬車,再買兩匹馬──可別告訴我你不會騎馬哦,往西域的這一路上騎馬最方便,你也想早日抵達西域找羊脂白玉對吧,放心,一切交給我準沒錯……”
末了,還能聽見薛大姑娘興致一來隨意哼唱的小曲,十分自得其樂,根本聽不見馬車內(nèi)沉痛的低吟聲。
沈宜蒼又是搖頭又是拍額,斯文的俊臉寫滿對現(xiàn)狀無能為力的哀怨。
千金難買早知道!他真不該聽信損友的話找“找”。
瞧瞧,這一找,給他找來了什么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