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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是心非 第五章

  瘋狂的流民張牙舞爪,喧囂聲不絕于耳。

  穿行過無邊無際的人流,司馬鋒芒與宋典雅陷在難以動彈的街道里;相隔三五道人影,他們看見了對方,眼前似乎有些恍惚,彼此不由得停下步履,隔著不長不遠的差距,凝望著對方同樣專注的目光。

  司馬鋒芒首先伸出手去,幾經(jīng)阻隔,遞向宋典雅,一語不發(fā)。

  她矜持的沉默著,慢慢的邁開步子,好不容易握住他的手指。

  周遭的喧擾,須臾間靜止了,他們手指交纏,進而兩手交握,彼此寧靜互視。

  “跟我走!彼抉R鋒芒開了口。

  宋典雅隨他而行,沒有半點遲疑。這一刻,她相信他會保護她。

  兩人步履輕快,如跳躍過云海,周圍的雜亂,他們視而不見。彼此悄悄偷窺對方與自己,相互勾結(jié)的手指頭。

  宋典雅眼中,焰光悠悠。

  “快一些!”段總管強行掃開流民,長劍如流星闖入商號大門,他不忘回頭催促司馬鋒芒加緊步伐。

  司馬鋒芒帶著宋典雅一溜煙的潛入商號,火速關(guān)門。

  “滾出去──”門內(nèi)一聲暴喝!

  商號之人一見闖入者,不分青紅皂白的揮舞利器迎身而上。

  “找死!”段總管擰起怒眉,一發(fā)威,長劍輕掃,一招之內(nèi)便教所有人癱倒。

  司馬鋒芒步履閑散的找了個干凈的座位休息。

  “上茶。”他命令一邊嚇呆了的人,然后,徐緩的抬起眼看向宋典雅!澳愕竭_多久了,附近徹底缺水?dāng)嗉Z么?”

  許多與她有關(guān)的問話哽在他喉底,怎么也說不出口。

  宋典雅握住手掌,掌心有司馬鋒芒余留的溫?zé)。“你家商號積滿糧水卻分毫不施。附近的人說,流民們積怨甚深,今夜必定大亂一場!

  “做生意的自然講利益,沒理由白給人好處!

  “無利之事,你絕不做?”

  他們之間有一觸即發(fā)的硝煙氣味。

  各自看了對方一眼,想說的話很多又無從說起,只能扯些不著邊際的話。

  “當(dāng)然!彼此久,知道又惹她不高興了?偸侨绱,他們大概合不來,即使說不相關(guān)的話亦教對方厭煩,這樣如何相處?

  “我不明白!币浑p眸子焰光灼熱,她盯住他,盤問一般不容他閃避!澳阋恢弊脚揖烤褂泻我嫣?”

  一屋子商號中人,皆讓段總管打翻在地,全無哀號之余地。宋典雅的質(zhì)問在這陣沉寂之中,顯得格外清晰引人注目。

  “流民們放話了,再不開門開倉,他們便要砸了商號。”段總管陰森森的走到他們身旁。

  兩人膠著的目光被突兀斬斷。

  司馬鋒芒避開宋典雅凌厲的眼神。他鮮少害怕,亦少有人能令他不舒坦,而她一個眼神即引得他難以自在。

  “我最討厭被人威脅!彼抉R鋒芒手按桌案,轉(zhuǎn)開話題,問:“茶水呢,需要我親自打點么?”

  “你是司馬公子?”一個男人在地上爬著爬著,聽見司馬鋒芒的聲音,不安的抬頭打量,惶恐的問他,“據(jù)說長公子和總管,近期將蒞臨鄭州……”

  “你是鄭州分號的管事?”司馬鋒芒低眼尋去,盯住那穿著體面的男人。

  “正是,你是司馬──”

  司馬鋒芒不等對方說完,向段總管交代道:“回覆他們,誰敢砸我的地方,我就讓誰死在這。順道將這位管事送出門,說話是他講的,動作俐落點!

  男人一聽,面色遽變!伴L公子──”

  “段,轟走他!”司馬鋒芒嘴角懸著若有似無的笑,轉(zhuǎn)視宋典雅,目光添了些溫和!澳愕哪樕档,人不舒服?”

  宋典雅環(huán)顧屋里的稀微燭光,無法辨識他的關(guān)懷,是否隱藏了什么陰謀。她猜忌的皺了眉!爸車鸁艄庑,誰不暗淡?”

  她給他的臉色總是不耐煩與厭惡,司馬鋒芒難以釋懷的冷沉了眼,手指蠢蠢欲動,他用力握起拳頭,克制十指渴望蹂躪她那張艷容的念頭。

  “開伙,上酒菜!彼宦堵暽姆愿捞稍诘孛娌桓彝齽拥娜。

  “外面有人連口水也喝不著,他們有七成是毫無謀生能力的老弱婦孺。你是否先處理你家商號耽誤的事?”宋典雅像在和他作對,意見脫口即出。

  “我會找時間與官府商量解決方案!彼抉R鋒芒態(tài)度不冷不熱。

  她忍受不了他的置之等閑。他根本不懂貧窮人的苦處,傲慢得令她難過。“時間不待人,至少先送些水,聽說流民們數(shù)月不曾有水糧充饑──”

  “幫助他們滋潤嗓門,好沖著我叫囂得更大聲?”司馬鋒芒發(fā)出譏笑。

  宋典雅因他的話,擰緊眉心!澳銢]有絲毫的憐憫之心嗎?”

  司馬鋒芒不反駁、亦不介意,漠然的睨她一眼。

  宋典雅壓住心頭怒火,她最看不慣自私麻木之人。偏偏那人是他,明知無可救藥,她仍憎恨不了。

  她站起身,步伐一邁,人朝門口走去。

  “別出去!彼抉R鋒芒伸出一臂,錦袖晃蕩得急。

  半空中,他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緊抓不放。

  “放手!彼龥]回頭看他。

  他阻止她的理由是什么,她已沒有余力去揣測了。假如他當(dāng)真是一個自私自利之人,沒有益處的事絕不耗費心神,又為何頻頻捉弄她,處處刁難她?

  傷害她,他究竟能得到什么好處?

  “你會被攻擊的!彼抉R鋒芒施力,拉回宋典雅半步。

  宋典雅站定腳跟。“承蒙你長年關(guān)照,我已有承受各種攻擊的能耐!

  有誰能像他一樣傷害她?

  “送水!

  屋中靜寂,司馬鋒芒清晰的語調(diào),撩起了一陣訝異。

  眾人吃驚的看他,宋典雅亦快速回眸。

  司馬鋒芒若無其事的交代旁人!皩⒛銈兯鶅Υ娴乃殖鑫宸种,送給流民。”

  他握著宋典雅手腕的五指,始終不曾松開。宋典雅的臉忽地柔暖了,眼中流露些許的脆弱。

  她完全不僅他,像流水不懂浮云的心情。她又渴望明白他。浮云為何總是干擾流水的平靜,將云形云影刻畫人流水的魂,使得流水照映長久,滋生了眷戀。

  商號之人接令,迅即行動。他們抬起水缸,排列整齊,開門走出去。

  門外,霍然爆發(fā)了無比猛烈的狂囂。

  眾人神色恐懼的去而復(fù)返。

  “大公子!被亻T者驚慌的重新關(guān)緊了大門,一個個如經(jīng)混戰(zhàn),鮮血淋漓!巴饷娴娜巳ダ碇橇,正要沖進商號!”

  “他們什么話也聽不進去,水缸全被砸爛在地!

  “我們擋著門,你們快逃吧!”

  司馬鋒芒與宋典雅互視一眼。

  宋典雅含有自責(zé)的目光,停留在受傷之人的身上。形勢轉(zhuǎn)變,激烈嚴(yán)重的不受控制,但她仍想付出一點心力。

  司馬鋒芒見她移動腳步,渾身不安的問:“你又要去哪?”

  “我……去鎮(zhèn)住場面!彼兆∨宕鞯膭,深信自己能控制局面。

  “憑你?”司馬鋒芒不勝煩惱的搖頭,手指著座位,命令宋典雅道:“給我待在這兒!

  宋典雅搖搖頭,與其等人攻打進門,不如主動前去嘗試著定壓亂局。

  司馬鋒芒眼睫微垂,掩蓋住眼中靈黠之光。他反問道:“你先前沖著我喊,要我別動的目的是什么?”

  “我……”宋典雅啞口無言。她擔(dān)心他讓流民傷著了。在她的認識里,他是個嬌貴的富家公子,不容半點閃失。

  “我不想你到處走動的心意和你一樣。”司馬鋒芒說得敷衍,真假難辨。

  周遭似鴉雀無聲,宋典雅滿心滿腦的闃然,只有他一句敷衍般的話清楚跳躍。

  他的心意和她一樣?

  “我不信!”她猛地提起聲勢,嚴(yán)厲的聲明!拔乙矎臎]擔(dān)心過你!”

  一雙眼,焰光忽明忽滅。她的強加掩飾,他看得一知半解。

  “我讀不懂你。”司馬鋒芒望著宋典雅沒有文與字的眼。關(guān)照他的行程來到鄭州的是她,憂慮守在街道邊呼喚他切莫涉足亂境的也是她。她有何立場說自己不曾關(guān)心他?

  “是我不懂你。”宋典雅鎖住眉,些微失控的問:“你為什么一直傷害我?”

  司馬鋒芒眼珠稍轉(zhuǎn),發(fā)覺屋里人正全往他這邊看。

  “現(xiàn)下別談瑣事了!彼詭擂蔚母嬖V宋典雅。

  “對你而言,這只是瑣事?”宋典雅寒了聲,封閉神情,從不啟齒的心思,至今涓滴不露。“你說過,你會告訴我原因。”

  一個原因,她只有這個追逐他的理由。冷漠的逼問他,一顆心獨自為了答案反覆掙扎。一旦知道了答案,她就無法再與他追逐了?倘若他一輩子不說,她是否永遠追下去,不離不棄?

  她又是為了什么執(zhí)著?

  “請你看場合說話!彼抉R鋒芒攤手,示意屋子里一伙人在注視。

  “場合有關(guān)系嗎?”她不接受他的回避!澳銖牟徽J真的和我說一句話!”總是迷惑她無從了解他!澳阒幌矚g欺負我,根本沒理由,對不對?”

  她到底做錯了什么令他生厭?若有原因,她還可以改,但他不說,留給她的根本是走不出的一條死路!

  宋典雅久等不到司馬鋒芒的回覆,結(jié)冰的臉細微的駁裂開碎痕。他就這么毫無理由的討厭她?

  “有!彼抉R鋒芒道出一字,清淡平穩(wěn)如微風(fēng)行云。

  宋典雅凝神,定睛而視,心兒飛快的跳動……

  “你水性楊花,見異思遷!彼抉R鋒芒煩悶的聲速極快,臉色倒是鎮(zhèn)定。

  宋典雅呆傻了,皺眉思索,搜索枯腸,頭腦發(fā)疼了。

  “荒謬!你幾時見我水性楊花?我又對誰見異思遷?從小到大,我親近過的男人只有你和歷二哥!”她待人一向不假辭色,和誰去水性楊花!他安的罪名簡直是子虛烏有!

  難不成──宋典雅微愕,思及某些情事。

  “你是指……”她整了整腦中的雜亂,“我對你們兄弟水性楊花,我對歷見異思遷。你認為我遺棄了你?”

  司馬鋒芒雙唇欲開欲合,無盡搏斗。他幾經(jīng)困難的定住氣息,傲慢說道:“怎么可能?”他不看她的視線兀自調(diào)得長遠!拔叶懿灰娜,我更不屑!

  宋典雅艷容茫然,沒因他的無禮言辭而發(fā)火。

  “你是說真心話?”她手臂略起顫抖!笆悄阍O(shè)計歷違背婚約,你千方百計羞辱我,卻不給我一個道理!”

  “你不需要懂!彼抉R鋒芒淡淡掃她一眼,疏離得天高地遠!拔液伪刈屇愣?”

  宋典雅直覺揚手,摑向他驕傲不可親的臉。

  司馬鋒芒似可預(yù)知,五指沉著有力的攫過她的腕!皠e想打我第二次。我的臉尊貴得你賠不起!

  宋典雅閉目,承受不了他的輕蔑。這樣的糟蹋,她為何依舊無法恨他?她又是犯了什么沒得醫(yī)治的毛病,竟不能對司馬鋒芒死心!

  胸口有些郁悶,氣息無端變的微薄,宋典雅眼神有點渙散,慢慢的、盡力的抽出自己的手腕。

  司馬鋒芒任由她將自己的手甩開。

  宋典雅漠然的走向門口,離去的決心展現(xiàn)在堅定的步伐。

  “站!”司馬鋒芒的挽留是一句委婉不了的命令。

  宋典雅疲倦不堪的搖頭!拔覠o法和你這種人相處!

  一早就明白的事了,他倆難以相處?伤钠v,像絕無僅有的第一場洪荒。

  有些人能和諧親匿,但她卻不知從何找尋與他的相處之道。不知──教人失落的恐慌。

  恐怕在找到方式之前,她已因他而心力衰竭。

  “你出了門,若遇難,我概不負責(zé)!彼抉R鋒芒在宋典雅的手推開門扉前,發(fā)出聲明!拔医^不會去找你!”

  “你對誰負責(zé)過了?”她回視他,無力的笑了笑,眼底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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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慘叫頻繁響亮,間歇有幾道女子的尖聲呼喚起伏不定。流民的喧鬧已臻高峰。

  “公子……會不會是那位姑娘的聲音?”有人懸心的問司馬鋒芒。

  “啊──”外頭的叫聲凄厲非常,一陣強烈過一陣。

  司馬鋒芒微震,他屏息看向段總管。

  段總管正站在窗前,一看到司馬鋒芒的目光,立即放棄觀察外界的動態(tài),轉(zhuǎn)而欣賞他欲蓋彌彰的神色。

  “啊──”外在的慘叫,連續(xù)不絕。

  “混帳!”司馬鋒芒忍不住拍桌,手掌運力后,急忙停在半空。拍了桌子,他肉做的手可是會疼的!

  宋典雅的武藝不弱,防身的功夫應(yīng)該能應(yīng)付各種困境。他安撫自己,腦海里卻不時浮現(xiàn)她在流民群里被人推倒、踐踏、誤傷的景象──

  混帳啊!即使她身懷絕技,一個勢單力薄的女子,終究斗不過成千上百個失去理性的流民!他怎么會讓她走出門?

  司馬鋒芒到底還是狠狠的拍了桌子,讓一手的腫脹與痛,轉(zhuǎn)移他的焦躁。他離開座位,一旁心神不寧的人愈加惶恐。

  “長公子要休息么?”

  “長公子,酒菜快打點好了──”

  “不吃了!彼恳曢T板,一扇門隔著兩個天地!八蔚溲牛 

  他豁出去了。

  “公子沖出去了──危險!”眾人追去阻留。

  司馬鋒芒打開門,各種雜物如星火噴發(fā)似的砸向他。他避開重物,跨步而出,見到的是一群群人鬼難分,猙獰瘋狂的流民。

  “宋典雅,你最好沒有任何損傷!”他身子被好些物品打中,人被困在商號門外,進退不得。

  “公子,快進門。 鄙砗笫巧烫栔说暮艚。

  他試圖走入流民,尋找宋典雅的身影,人人見他自商號出來,心存偏見的拉住他就想給他一頓拳腳。

  “典雅!”司馬鋒芒憂心的呼喊。流民們招呼他的手法,希望宋典雅不曾遭受過。

  痛!一張俊臉不知挨了哪個餓鬼一拳。

  黑壓壓的人群,他誰也瞧不清,只見商號的旗幟被人撕成碎片。司馬二字分裂成數(shù)斷。司馬鋒芒的眼,森冷了幾許。

  這些人──他一個都不饒!

  “長公子啊!”有人奔出商號,試著救回司馬鋒芒。

  “米!大米!大米──”流民催魂奪命的大喊大叫。

  “公子──”那人聲勢減弱,退回商號,阻擋流民闖入,拋棄司馬鋒芒!肮幽约罕V匕!”

  “典雅!你──你聽見我在叫你沒有?”司馬鋒芒平時嬌貴得高高在上,從未遇過如此混亂不可收拾的陣仗,心里又懸著人,煩躁得難以整頓!暗溲!”

  “附近這么吵,無論你喚她多大聲,她勢必難以聽見。”段總管鬼魅的身影飄近司馬鋒芒,長劍一出,護衛(wèi)他,掃開逼犯的流民們。

  “幫我找!彼抉R鋒芒顧不得別余。她去哪了?會不會受傷了,正匍匐在某處無人幫助?

  “你看!倍慰偣馨醋∷抉R鋒芒的肩膀,比著流民腳底的兩三具瘦弱身軀。“說不定被踩死了!

  司馬鋒芒看去,心跳戛然而止!情景是這般慘烈,他前所未見。

  “典雅──”他急得心緒大亂。

  流民們不畏不懼的持續(xù)朝他們進犯!

  “司馬鋒芒!”段總管嚴(yán)肅的扳過他的臉,喚回他的心神!澳悴粦(yīng)該失去理性。這局面你還控制得了,等你安定了場面,才能盡快找到宋姑娘的下落。如此簡單的道理,還需我提點你?”

  司馬鋒芒當(dāng)頭一醒!怎么……他怎么……失去理智了?

  眼前見不著她,聽著暴民喧囂狂暴的叫嚷聲,怕她有危險……是真的危險,不是他設(shè)計的玩笑。他受不了!

  夜幕沉重的落下暗影,地面卻沸騰起動亂的星火,長久未有減緩之勢。

  司馬鋒芒一手撫住臉,讓自己穩(wěn)定平靜下來。片刻后,他正視段總管:“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他的眼神回復(fù)了冷靜。

  突如其來一條布帛,遽然往司馬鋒芒的俊臉打去!是旗幟,司馬商號的旗幟,遭撕裂成一條殘破的長布。

  司馬鋒芒猝不及防,臉被刮出一道明顯的紅痕。流民們揮動的手,密密麻麻,分不出是誰丟他。

  段總管眼看司馬鋒芒發(fā)怔,據(jù)多年相交的了解,那份怔靜是爆發(fā)前的醞釀。段總管連忙轉(zhuǎn)身,抓出商號內(nèi)的幫手!澳銈兛鞌r住他,別讓他發(fā)狂。”

  “長公子,你──”眾多流民卻使他們接近不了司馬鋒芒。

  當(dāng)所有人以為司馬鋒芒即將爆發(fā)之即,他徐緩的撿起掉在腳邊的布條,從容的走入流民之中,威儀姿態(tài)如天人臨世。

  流民們不由得退讓。

  司馬鋒芒走到他們面前,輕輕的將骯臟的布條,掛在他尊貴的頸項,他的舉動令人難以移開視線,流民一個接一個被他所吸引,定住了視線。接著,他朝眼前困惑私語不斷的流民們,深深的一鞠躬,優(yōu)雅如深宮內(nèi)院的達宮貴人。

  所有人全愣住了。前一刻喧囂雷動的街道,霎時陷入靜默。

  “他的性子──讓誰給轉(zhuǎn)了?”段總管露出淺笑。

  眾人寂靜。有一雙眼睛,透過密集的人影,凝望著穩(wěn)定混亂局面的司馬鋒芒。

  他趁著平靜之際向流民發(fā)話,先是為商號的行為道歉,再請求人群保持冷靜,莫使局面大亂。

  “即刻派發(fā)米糧清水,請各位列隊按順序領(lǐng)取,并且禮讓老幼婦孺先行……”

  人群之中那雙眼睛,焰光迷離。宋典雅冷艷的臉,交織著迷茫?粗抉R鋒芒維持場面的姿態(tài),聽著他安定人心的話語,她像是其中一個被收服的流民,仍為他伏首鞠躬的場面所深深震懾,不能抗拒他隨意施展的魅惑之力。

  只要他愿意,他能讓世間最堅硬的鋼鐵,繞著他的手指柔軟屈服。但司馬鋒芒從不向人低頭,舉世皆知!而今他卻彎下尊貴的腰身。為了什么?

  為了她么?

  宋典雅克制不了騷動的心情,在奢望與期盼中徘徊。

  數(shù)百道人影外,司馬鋒芒正在叮嚀人們保持秩序,他一雙眼睛不定的游移在人群里。她看清他每一瞬表情的變化。

  司馬鋒芒像在梭巡誰人的身影,俊臉有些失落,嘴唇微微扯動,終于他開口向所有人喊道:“典雅──”

  她在哪里?他斂眉,無法安定下來,希望她能聽見他的聲音。

  他在叫她?

  宋典雅聽見了。可是那聲音尚未貫穿她整顆心。他有所壓抑的容顏也還沒震撼她。她靜看他,不做任何回應(yīng)。

  “我……不是在和你們說話!彼抉R鋒芒尷尬的朝著面前的流民解釋著。他們聽見他的呼喚,個個面色奇異的看他。說明完畢,他按捺不住再呼叫:“典雅,你快給我出來!”

  茫茫人海,沒有動靜,人們互相環(huán)顧,不知司馬鋒芒在叫誰。

  宋典雅手指掩住了嘴,掩去了嘴角的一彎笑意。

  她在一旁偷窺。他的神情,不如她需要的焦慮急躁。她不答不應(yīng),躲入身邊人們的陰影里,掩藏自己的行蹤。

  她要等下去。等到他暴跳如雷,等他的腳步踏平她身前的地面,震撼得所有生靈都知道──他在找她。

  “別說話……”司馬鋒芒要求人群不準(zhǔn)竊語,忍住丟臉的感覺,讓他的聲音,一段高過一段,擴散到整個城市的天。“典雅──你──”

  突然休止了!

  有如海潮高升到天空,驟然凝定。

  人們迷惑的看司馬鋒芒,他迷惘的看自己的影子。

  他該說什么?有什么交代是必須讓她知道的?

  他閉了閉眼,雖不愿承認,也只好順從心聲,繼續(xù)傾吐出他的所有擔(dān)憂!暗溲农ぉつ悴灰軅绬?聽見我的話,就安分的到人少的地方等我,我會去找你,不管你在哪里,我會找到你!”

  宋典雅低頭,發(fā)絲飛揚,眼眶凝了一顆淚光。

  只有他能令她受傷,他難道不明白?

  “宋典雅──你聽見了沒有?”司馬鋒芒重復(fù)著呼喚,牽掛得不能自己,怕她被人潮沖得遠去。

  不管你在哪里,我會找到你──

  他的聲明猶如誓言,所有人都聽到了。

  可是司馬鋒芒猶不罷休!案魑挥袥]有見到一位姑娘,她冷冰冰的,眼神有點兇悍……”他擺低姿態(tài),詢問眼前的流民!叭绻銈儼l(fā)現(xiàn)那位姑娘,務(wù)必通知我一聲,她是我的──很重要的人……”

  宋典雅不由自主走出了人群,一步步走向他。

  看見了嗎?

  她凝望他,等他發(fā)現(xiàn)。

  “鋒芒。”段總管率先發(fā)現(xiàn)宋典雅的身影,出聲提醒司馬鋒芒。

  他仍挨著流民,一個一個追尋,專門找些面相兇惡的,查問他們是否有傷及無辜,無辜之中,有無一位冷若冰霜的姑娘。他沒聽見段總管的話,專注至極。

  恍然間,一道身影從他眼角晃過,如一陣涼風(fēng)。

  司馬鋒芒覺得有些冰涼,頓了頓,轉(zhuǎn)眼一看,氣息隨之而斷。

  宋典雅走到他身旁,面容靜謐而感傷,目不轉(zhuǎn)睛的看他。

  “你不是說,絕不找我?”她平緩的問。她出了商號的門,躲開了攻擊,一直在附近幫助些帶著孩童出門的婦孺,照顧孩子們。

  司馬鋒芒深長的喘了一口氣,卻沒人看得出他的放松。

  “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他邁步走向她,平穩(wěn)優(yōu)雅的步履,沒人看得出那略微凌亂的痕跡。

  宋典雅仰首,等他說出答案。

  司馬鋒芒的腳步停在她的裙擺前,只余細微的縫隙!澳隳翘煸谔┥酱蛄宋乙欢猓鷥r很昂貴。”

  “哦?”她冷淡的挑眉,看他有何新把戲。

  “嗯!彼抉R鋒芒和煦一笑,手指飛快的托起她的下頷,一切理智與顧忌拋之腦后,遵從心意的吻住她的唇。

  她若是冰冷得不可融化,他就不斷的給她溫暖,一次一次,變本加厲!

  一吻終結(jié),他的唇稍微往上揚,她立即迸出一句責(zé)怪:“無賴──”雙手無措的垂在兩側(cè),沒有攻擊之舉。

  司馬鋒芒溫柔的笑!澳阕屛腋鼰o賴一點,我不介意!

  說罷,他以從未有過的柔情,輕輕的覆住她的唇,不管身邊驚呼四起,一心執(zhí)迷于雙唇的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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