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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香王爺 第六章

  慈寧宮內(nèi)的氣氛,有如釜鍋燒水,瀕至將沸而未沸之境,輪值當(dāng)差的宦官腳步謹(jǐn)慎,宮女們踩著花盆鞋亦無聲,每個人都戒慎恐懼,生怕壞了大事。

  太皇太后高坐鳳椅,身旁伴駕的是圣母皇太后,兩人年齡差距甚大,但在孀居三年之后,皇太后的外貌竟比太皇太后更為顯老。

  兩人瞧著底下幾個特意召喚入宮的姑娘,每一個無不在馬甲、長袍上大作文章,以鮮艷的顏色、華麗的刺繡令她們眼花撩亂,頭上的拉翅珠光寶氣,以誰家的稀奇來較勁。

  相形之下,高踞于鳳駕的太皇太后與皇太后一身的黑色和明黃色,好似老烏鴉般讓人嫌棄。

  “俗不可耐!蹦贻p的皇太后沉不住氣首先發(fā)難。

  “玉華!碧侍髥局侍箝|名!翱磥斫袢兆⒍ㄊ,咱們就認(rèn)了吧,一切都是天命!

  思及自己又再一次地運用地位賦予的權(quán)力,干涉博穆的婚事,太皇太后不免感嘆為皇太后立下了壞榜樣。

  近日雖然正值炎炎夏日,身邊當(dāng)值伺候的人與進(jìn)宮拜見的百官命婦,無不汗出如漿,反觀她卻總覺一股寒意沁肌入骨甩脫不去,想來大去之日不遠(yuǎn)矣。

  輕聲一嘆,太皇太后暗中數(shù)算著送別的親人,遠(yuǎn)在盛京有皇太極與他的皇后——大玉兒的姑姑——還有宸妃以及其他幾個大妃、皇子。近在北京有她的親生子順治皇帝、多爾袞,和幾個早夭的孫兒。

  頓時,一陣濃烈的苦澀襲上心頭,令她的神魂飄飄飛出冰冷的慈寧宮、紫禁城,回到了幼時策馬驅(qū)羊,放鷹追獵的草原。在那兒除了一望無際的天,一望無際的草原,再沒有別的了。

  做作的嬌笑聲打斷了太皇太后的傷懷,無奈地將視線移向座下的幾個大妞。她們每一個的家庭背景,皆出自八旗下主事當(dāng)家門下,絕對匹配得上一個和碩親王。若是十三歲的博穆,他可能認(rèn)為誰都可以,只要有張漂亮臉蛋,其余的他不在乎。而這幾位在外表上絕對稱得上絕色。

  可惜他早非吳下阿蒙,懂得欣賞內(nèi)涵,此次的婚配不再只是為了求嗣,也為求一賢妻相伴終老。

  這個小小的心愿在皇室貴族中,是天大的奢望。每一個人雖然權(quán)力在握,但充其量也不過是政局中的一顆棋子,進(jìn)退的命運掌控在當(dāng)權(quán)者手中,身不由己呀!

  “太皇太后,可要她們先行跪安,好圖個清靜與寶吟見面?真格想來,這好歹也算是家人團(tuán)聚,實不宜外人在場!被侍蠼ㄗh,恨不得將這群活像麻雀般嘰嘰喳喳的年輕姑娘趕下十八層地獄,來了眼不見為凈。

  自沉思中回神,太皇太后僅打量了一眼,便知發(fā)生何事。

  身處深宮內(nèi)苑,又是正值狼虎之年,皇太后的心情她感同身受,畢竟她亦是這么熬了過來,個中滋味不是當(dāng)事者無法體會。

  “罷了,多幾個不多,就讓她們?nèi)ピ魺釤釄雒嬉埠谩4葘帉m平日太過冷清,都不像是人住的地方了呢!碧侍蟮。

  身為后宮掌權(quán)第二順位的女人,皇太后自是無話可說,而且撇開后宮的稱謂身分,她們?nèi)杂泄闷排c孫甥女之分,長幼有序也無法僭越。

  “玉華,別在這等小事上與她們斤斤計較,會顯得小家子氣,一個母儀天下的女人不該如此!碧侍蠼铏C(jī)會教導(dǎo)。

  “臣妾謹(jǐn)?shù)澜陶d!被侍筇撔氖芙獭

  “花些心思在幾個托養(yǎng)格格身上吧,有事可做比較不會想東想西!

  清朝若是近親中有一晷歡貼心的男孩、女孩,可以領(lǐng)進(jìn)宮中撫育,或是后宮妃嬪所出亦可,前者多是為娘家錦上添花,未來若撫育的后妃得寵地位,將可以攀上位高權(quán)重之地位;而后者是地位卑下或不得圣意的嬪妃,為保所出子女的未來,將孩子托養(yǎng)給皇后或更高位的女人。

  看似金碧輝煌、人人稱羨的宮廷生活,卻有著許多女人的血淚、怨念、哀傷、血腥全掩蓋在其下,令人不忍卒睹。

  即使已晉升至皇太后高位,但是她的生活卻仍是孤獨、哀怨,令人失望。

  要在這權(quán)力中心生存下去而不致瘋狂,惟一要訣便只有“忍”字,忍得至善至美,忍得海闊天空。

  未來的日子仍長久,還有得煎熬。

  “寶吟格格、明亭香姑娘在宮外求見。”候在外的太監(jiān)跪稟。

  似乎是寒冬在一瞬間取代了盛夏,原本嘈雜不休的女人們頓時成了啞巴,終于曉得顧及形象,紛紛站立如松般筆直。她們的意圖已是司馬昭之心。

  絕對要將明亭香給比下去。

  暗自嘲笑這些女子,兩位太后端住了架子,準(zhǔn)備上一場嘔心泣血的大戲,非把滿地鋪滿芳心碎片不可。

  “宣進(jìn)!碧侍笙铝。

  宮外太監(jiān)扯開了嗓門,以細(xì)而尖的聲音宏亮大吼:“太皇太后有令,宣寶吟格格、明姑娘晉見!

  宮里的轎子于辰時派至襄親王府前,明亭香不敢心底直呼來早了,臉上縝定的表情幾乎跌碎在地上。

  兩頂轎子停在朱門前的意義,毋需宦官宣旨便可知——她也得進(jìn)宮。

  伴隨進(jìn)宮的主意早已打定,但是原先設(shè)定的身份是伴護(hù),跟在轎子旁進(jìn)宮門。卻沒料到宮中會慎重其事派轎迎接,明黃色的宮轎除皇室成員外,惟有有功于朝廷者方有此殊榮,倒令她受之惶恐。

  經(jīng)宮中之人再三保證,始提心吊膽地坐入其中,在轎夫平穩(wěn)速健的腳步下,幾難覺察任何不適的搖晃,一路向?qū)m門前進(jìn)。

  寶吟只當(dāng)今天一趟是入宮探險,如往常一般活潑開心,像匹小馬蹦蹦跳跳靜不下來,即使兩頂轎子相距二十步之遙,她透過小窗觀看北京城街景的驚呼聲仍是清晰可聞。

  與她長年在戰(zhàn)區(qū)看見的荒漠、草原相比,京城的繁華在六歲女娃的眼中,可比天堂,未曾見過的玩意兒,未曾嘗過的小點零嘴,那股躍躍欲試的熱情,讓人跟著興奮起來。

  明亭香幾乎忘了進(jìn)宮面見太皇太后的緊張,幾乎。

  她并不冀望太皇太后會認(rèn)識有如芝麻蒜皮分量的她。每年只有在圣壽節(jié)——太皇太后生日時進(jìn)宮拜壽,且是夾在一群同級人家閨女之中,排在最后的幾列,只差幾步就置身慈寧宮外。

  今日蒙思召兒,肯定昨日潤祥公公定有所誤會,評斷她有烏鴉變鳳凰的企圖。這是事實,但是她有自知之明,窮此一生高攀不上,卻也不容許有人借此大作文章,干擾博穆與寶吟的生活。

  立于慈寧宮外,明亭香的身子冷了大半,決心亦一點一滴瓦解中。她是太過于逞強(qiáng)了,想自己見過的場面及人物寥寥可數(shù),怎敵得過這些當(dāng)權(quán)者呢?在等待宣見的時候,她直想拉著寶吟的小手道出皇宮,回到襄王府去自欺欺人!耙,不舒服嗎?咱們回家去吧。”

  寶吟似是窺知了她內(nèi)心深處的愿望,說出此刻她欲掉頭離去的沖動。

  但是她怎么能連個稚兒的氣度都比不上?明亭香甩開蟄伏于內(nèi)心黑暗的畏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她已經(jīng)沒有回頭的余地。

  宮門執(zhí)事大呼宣見的當(dāng)兒,明亭香令寶吟行于前方領(lǐng)頭,依禮她是屬于卑下的一方,不該僭越身份上的樊籬。但是寶吟不依,硬是牽住她的手兩人齊頭并進(jìn),一路行來令她心神不寧,生怕隨時有人以此借口將她打入大牢論罪處置。

  深宮中不論主仆尊卑!皆講究儀禮排場,就怕人不知道,硬撐足面子好在外人面前顯顯威風(fēng),過足癮頭。

  明亭香戰(zhàn)戰(zhàn)兢兢,怕一個失神,自己跌入了萬丈深淵沒話說,若是牽連了博穆一家,她可是千古大罪人。

  “孫兒寶吟叩請?zhí)侍笫グ,太后金安,千歲、千歲千千歲!边@幾句話早被耳提面命倒背如流,寶吟只是照本宣科,并不困難。

  “奴才明亭香恭叩二位太后圣安并請罪!泵魍は銢]有封誥,只得自稱奴才。

  一瞬間慈寧宮中靜無聲息,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她沒有等人來論罪便自請?zhí)幏,表明己身的誠意,可以將注意力全集中到她身上,而不會傷及無辜。

  “平身!碧侍笤谝魂嚰澎o之后,終于開了金口。

  寶吟忙不迭地起身,但見明亭香仍跪著不起,慌忙地又跪了下來。

  “起來吧,光瞧著你們的腦勺能說什么!要降罪之前,也得瞧瞧你長得是賀是扁!

  心疼寶吟磕痛了膝蓋,太皇太后愛屋及烏地用了緩兵之計。

  至此明亭香明白若執(zhí)意不起會惹得二位太后反感,亦拖累了寶吟,始扶起了這個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線的小丫頭,自跪姿換成站姿。

  寶吟身著石榴紅的長袍,裙擺處繡上吉祥的石榴花與吉榴果,是明亭香日夜趕工的成果,想在祖孫第一次會面,在老人家的印象加分;并且連夜調(diào)香,將坎肩與長袍染上香氣,只要風(fēng)兒輕輕一吹,便能帶起一陣香風(fēng)沁人心脾。

  為了不喧賓奪主,明亭香挑選了件鵝黃色長袍與同色坎肩,不加以華麗的繡飾,僅有幾朵云紋在樸實的布面上,于行走時,裙擺翻動令云朵栩栩如真。

  而且兩人舍棄插上華麗富貴的簪飾,僅以帶穗拉翅冠于頭頂,更讓人能毫無負(fù)擔(dān)直視。相較之下,其余穿金戴銀的姑娘便顯得過于招搖。

  瞅著明亭香那張清麗的小臉,一對凝水明眸輕輕眨動,無言地要求著,二位太后便知曉博穆不會再看得上其他的女人。

  若是眼神可以清楚反映靈魂,那她眼底的愛意便不會是虛偽,而她事事以寶吟與博穆為優(yōu)先考量的作法,更令人放心將未來交托于她。

  太皇太后與皇太后兩人互視后,不約而同有了結(jié)論。不管外頭風(fēng)風(fēng)雨雨,她們得合二人之力促成好事,不能棒打鴛鴦,造成遺憾。

  “啟稟太皇太后,和碩襄親王求見!睂m門執(zhí)事跪地恭稟不啻在女人堆中投下亂石,惹得鶯燕狂飛,眾家女子無不整衣理冠,以期將最完美的姿態(tài)展現(xiàn),一舉擄獲郎心。

  情勢行至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太皇太后將快箭斬亂麻,省得夜長夢多而又生枝節(jié)。

  “宣!彼蚕肭魄剖欠裾媸抢捎行摹⒚糜星。為了安撫她的良心,該是在這事兒上盡己所能促成,好還清欠下的人情債。

  留守府中的克善捎至班房的口信一收到,博穆不待皇上邀他同行,便匆匆告知先行至慈寧宮。

  太皇太后率先宣見寶吟和亭香,而非等候他作陪,內(nèi)情必然不單純,想必潤祥看出了事情真相,亦作了詳實稟明,令太皇太后按捺不住猜測,提早下旨派轎。

  宮轎一出宮,流言便有如燎原大火,立時將傳遍京城上下,更有數(shù)個版本可供市井小民選擇,好在茶余飯后之際拿來當(dāng)閑嗑牙的話題。

  舍棄皇上賜御的肩輿不坐,博穆足不點地地奔跑,他估量以腳程來算,他仍是比較快。

  直至慈寧宮,他氣息平穩(wěn)深長,未曾淌下一滴汗,官服平整無皺。

  得到宣見,他忙急行而入,甩著馬蹄袖單膝點地行禮。

  “起來吧,先敘敘家常!碧侍筚n起。

  博穆口中洪亮回應(yīng):“是!逼鹕砼c明亭香并立,將馬蹄袖復(fù)原。

  此舉看在明眼人眼底,是劃出了一道無形界線,將他們?nèi)伺c其他人分開,形成一個團(tuán)結(jié)形象。

  這一刻,太皇太后的反對更化為云煙散去。

  “臣欲向太皇太后討個恩典!辈┠虏辉付嗷ㄐ臋C(jī),先開口為強(qiáng)。

  “所求何事?”

  “請求太皇太后許臣婚事!

  “匹配何人?”

  “明亭香!

  簡單的名字令眾人倒抽一口氣,魯莽王爺又故態(tài)復(fù)萌了,這是大伙兒不言而喻的心聲。也只有他才敢將這種應(yīng)當(dāng)細(xì)心商量的婚姻大事當(dāng)成兒戲。

  全體人士的目光焦點不由自主地移向鳳座,現(xiàn)下只有二位太后有權(quán)決斷此事。

  當(dāng)然,其他仍抱著一絲攀龍附鳳奢望的女人,自是希望是后者發(fā)生,如此才能在一陣廝殺后脫穎而出。

  太皇太后與皇太曲對視半晌仍陷入長考。依眼下朝中情勢,女流之輩實不宜涉入過深,她們希望能將此事在沒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之下完成,造成既成事實搪塞那些利欲薰心的權(quán)謀人士。

  “啟奏太皇太后,此事萬萬使不得,依王爺與皇室的血緣,婚事當(dāng)以謹(jǐn)慎為要,怎能令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登堂入室,或許她包藏禍心,有意淫亂宮闈。”多明格格開口說道。她與鱉拜有血緣親屬關(guān)系,憑仗著他目前高張的權(quán)勢,讓她的身價水漲船高,一般尋常凡夫俗子不能入她眼,這和碩襄王福晉之位她是勢在必得,不容許任何人染指。

  旁邊幾個格格沒膽子跟著發(fā)難,卻都給予她無言的支持,拼命點頭。

  她的言論博穆充耳不聞,但是那利刃般的言詞,刺傷了明亭香的心,令她全身不住輕顫。

  察覺到她的異狀,博穆不顧禮教,反手將她柔若無骨的手掌包人掌中,無聲地宣示保護(hù)、而寶吟亦依樣畫葫蘆,牽著明亭香的手站立。

  三人同一陣線,無視旁人的反對,卻氣煞了多明格格,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臣以為娶妻當(dāng)娶德,太皇太后以為如何?”博穆開始積極爭取。

  “應(yīng)當(dāng)如此!被侍蟠鸀榛貞(yīng)。

  “臣的情況與旁人大異,尚有孩子的考量,若是盲目之下選錯妻,豈不害了寶吟一輩子。”

  以寶吟當(dāng)擋箭牌有失厚道,卻是十拿九穩(wěn)萬無一失,太皇太后愛孫心切,自是不忍虐待情事發(fā)生。

  的確,既非出己身,而往后若是產(chǎn)下嗣子,若非雍容大度之氣量,恐怕無法見容寶吟。

  “這是王爺多慮!倍嗝鞲窀裢倘滩幌逻@口氣!案窀袷莻乖巧多禮的女孩,人見人愛得緊,誰不會掏心挖肺地疼愛她。”

  語罷,欲表現(xiàn)她亦有母性光輝,便向?qū)氁骺拷,哪里知道碰上了硬釘子,寶吟一個勁兒的抱住亭香的大腿不放,似乎想融入她的身體尋求保護(hù)。

  多明格格氣憤暗咬貝齒。

  眼見又將掀起一場女人戰(zhàn)爭,太皇太后玉掌擊在鳳椅椅臂的鳳頭上,制止了多明格格的意氣用事。

  “哀家并未老眼昏花,亦尚未胡涂昏庸,這件婚事自會有個決斷!

  但是多明格格不肯輕易停手,仍是要強(qiáng)出頭主導(dǎo)結(jié)果,不顧此舉已是冒犯鳳顏,脖子與腦袋隨時都有可能分家,不過有鰲拜的勢力支持,她并不為性命憂心。

  能成為太皇太后坐鎮(zhèn)后宮統(tǒng)領(lǐng)各宮嬪妃,大玉兒可不是菟絲花,風(fēng)一吹便伏地任人踐踏,她銳利的眼光卻如千年寒冰,令沸騰的情勢瞬間冷靜,多明格格頓時噤若寒蟬。

  “認(rèn)清你自己的身份,多明。慈寧宮不是你發(fā)潑撒野的地方,鰲拜寵你寵上了天,不代表你可以目無法紀(jì),回府去閉門思過,不許再踏入宮門一步!

  被下了宮門禁入令,多明格格的未來已然蒙上一片黑紗,將來各府貝勒、貝子拴婚、指婚時,不再將她列為第一人選,甚至可能敵而遠(yuǎn)之,不論她的后臺有多硬,入不得宮門,便無法加入權(quán)貴核心,一切都只淪為空談。

  “亭香今晚留宿宮中,明日哀家會有決定,你們?nèi)讼掳?”

  執(zhí)事太監(jiān)領(lǐng)旨將所有人驅(qū)離,但是寶吟仍不肯放開明亭香,奴才們不敢動粗,便回望太皇太后,等她作決定。

  “罷了,寶吟也留下!

  趁著沒人注意,博穆與寶吟父女倆暗地互使眼色,有這個丫頭做內(nèi)應(yīng),可以讓明亭香有個輕松自在的夜晚,不至于被太皇太后的氣勢完全壓制。

  一切靜待明日分曉。

  翌日,慈寧宮熱鬧得有如民間的迎神賓會,平時鮮少進(jìn)宮的命婦紛紛進(jìn)宮,而家中有待嫁秀女的,更是攜女入宮共襄盛舉,準(zhǔn)備在情況有變時,強(qiáng)力推銷女兒,與皇室攀上親家。

  除了多明格格之外,昨日進(jìn)宮的格格也全員到齊。她們擔(dān)心賢明的太皇太后是否會一時胡涂,做下錯誤的判定。

  自然有心人之中,亦混雜了生事分子,志在破壞博穆的人格,令他在朝廷上無法立足,置身權(quán)謀核心之外。

  “在說出哀家的決定之前,就當(dāng)是個大放送吧!有意征逐襄王福晉的格格站出席。”

  太皇太后突如其來的話,令在場人士呆若木雞,久久無法反應(yīng),但是姜還是老的辣,年齡較長的福晉們立刻回復(fù)過來,伸手推了女兒一把,讓一群正值試婚年紀(jì)的女孩,像待價而沽的馬兒,任人自頭至腳打量評估,只差沒有要求查看牙齒。

  “就只有這幾個嗎?”好似人數(shù)過于稀少,太皇太后煽動著。

  緊接著又有幾個格格不怕羞地站出來。

  看著座前站滿的人,太皇太后滿意地點頭。“潤祥!彼p聲呼喚。

  “領(lǐng)旨。”主子并沒有多說,但是他早已明白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他向?qū)m門使了眼色,底下的人示意守候在外的宮女入內(nèi)。每個宮女手上捧著托盤,盤中放置細(xì)瓷描繪蒔花的茶盞,裝著黑烏濃稠的藥汁,頓時一陣藥味充塞于眾人口鼻間。

  茶碗數(shù)量與女孩數(shù)量一樣,每個格格面前都有一碗。

  “襄王福晉的責(zé)任可不是憑子為貴,該當(dāng)以寶吟格格為優(yōu)先,既然如此,就不用成為生產(chǎn)工具,喝下去吧!碧侍笳Z氣冷冽地說。

  幾個涉世未深的格格仍未明了何事發(fā)生,但是幾個飽經(jīng)歷練的命婦已慘白著臉,拼命對女兒搖頭阻止。

  “這是什么?”一個不明就里的格格問道。

  “這是絕嗣湯,喝下一碗,今生就不能生育。”太皇太后盯著指甲套說著!吧頌楦x,就待將寶吟格格視如己出,扶養(yǎng)她長大成人乃至出閣!

  女孩們一個個僵在原地,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怕那菜汁會飛入口中。

  坐上福晉位子又如何,一生無所出沒幾年便會被妾室取而代之,那還不如暫時委身為妾,看準(zhǔn)時機(jī)扶正。瞬間,座前滿滿的女孩全退開來,只剩下明亭香只身站著。

  她二話不說,一手抓起藥碗,仰頭將藥汁灌入口中,喝得一滴不剩,鎮(zhèn)定地把瓷杯放回托盤。

  博穆與寶吟立刻奔至她的身邊,扶著蒼白的她坐下,寶吟哭得涕淚縱橫,而博穆?lián)鷳n得眉心緊蹙,寬大的手掌不住顫抖,氣得想空手折屋,以泄心中不平之氣。

  “當(dāng)著太皇太后的面,我向你承諾,此生不會再娶其他妾室,若往后無嗣承繼,將來的額駙便是嗣子!辈┠戮o盯著太皇太后,四目交接,以眼神強(qiáng)調(diào)自己所言非假。

  太皇太后立即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你可以不必為后嗣娶妾,因為沒有這個必要,亭香飲下的只是補(bǔ)氣血的湯藥,不會影響日后的生育!

  情勢大逆轉(zhuǎn),所有人無不暗悔錯失機(jī)會,他們沒有想到太皇太后還有這一手。

  “傳令欽天監(jiān),擇一良辰吉時,為襄王爺大婚!

  “慢!

  突如其來的制止,令太皇太后不悅。

  “莫非太皇太后忘卻亭香是我多磐未入門的妾室,怎可二次婚配!”多磐貝子挺身攪局。

  對這件事太皇太后早有準(zhǔn)備。

  “列名造冊的秀女私下婚配是犯下祖規(guī),依律當(dāng)處何罪?”她向潤祥詢問。

  “啟稟老佛爺,奴才查過,是充軍五年!

  “由朝臣審判嗎?”

  “不,是交予宗人府!

  主子、奴才一搭一唱的,嚇出多磐一身冷汗。

  “這不公平,是我先提親的,為何會婚配予襄親王?”多磐不服地大吼。

  “若論先后,我只先聽到博穆的要求!

  目的無法達(dá)成,多磐不會讓博穆得到完全的勝利,“你那頂綠頂戴是永遠(yuǎn)也紅不了,過去是,未來亦是。一個寶吟格格便罷了,將來若亭香產(chǎn)下嗣子,你可得張大眼睛瞧清楚可是你的種,哈哈——”

  仰頭狂笑著被侍衛(wèi)架離的多磐,已種下了一顆懷疑種子,在博穆心中的黑暗角落發(fā)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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