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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墻小紅杏 第九章

  陸紅杏與紅杏坊里眾伙計全站在二樓窗扇旁,冷眼覷著對面大肆開張的范家新書鋪,他們外頭的藍幌子上寫著“一本三文”,門口招攬客人的姑娘公子一個比一個美、一個比一個俊,只要上門的是女客,俊公子立刻迎向前去;若是男客出現(xiàn),美姑娘團團圍上,如果不是匾額上寫明了范家租書鋪幾個閃亮亮大字,陸紅杏真會以為在他們正對面開了家妓坊——而且還是男妓與女妓一塊。

  陸紅杏再瞧瞧自己身旁一張張兇神惡煞似的丑顏……唉,終于找到拼不過范家書鋪的最大主因了,家里“貨色”輸人家一大截哩,換做她是客人,也會挑鋪里有俊帥伙計的店家去,至少賞心悅目許多。

  “一本三文根本回不了本,他們這樣經(jīng)營,不出一個月一定撐不下去!我們就等著看他們賠本好了!”老趙熟知書價,清楚明白算出范家書鋪的租價是蝕本不賺的。

  “范家很有錢,他們經(jīng)得起半年一年的賠本,只要整倒我們,再將租價調(diào)得比咱們高,還怕賠的賺不回來嗎?”陸紅杏對范家的底細一清二楚,要與范家拼價,吃虧的一定是紅杏坊。只是范家產(chǎn)業(yè)明明就與租書坊打不著半點關(guān)系,為何會心血來潮開間書坊來玩玩?

  唉,還能有什么原因呢?當(dāng)然就是那時范丁思安看到她與范寒江一塊上街,激發(fā)范丁思安心頭醋意,她心里不高興,決定拿她陸紅杏開刀,想要整死她,如此而已。

  女人為難女人,是千古流傳下來的傳統(tǒng),而且絕對會繼續(xù)傳向后代子子孫孫。

  “那該怎么辦?我們就眼睜睜看客源不斷不斷往他們那邊流嗎?!”小豆子又慌又急,卻也想不出任何主意。

  “老板娘,你想出法子了嗎?”眾人只能將希望全放在陸紅杏身上。

  她托著腮幫子,臉上沒有半點焦急,半闔著雙眸的模樣有些像是甫睡醒,更像意興闌珊,一副局外人的態(tài)度,甚至還一連打了好幾個呵欠。

  沉默半晌,她才蠕動金口。

  “阿山、小豆子,你們?nèi)ベI二十斤的油回來!

  油?

  是怎么了?大伙晚膳要吃油炸餅嗎?二十斤耶……

  “買油要做什么?”

  “等夜一深,你們眾人去將油潑到范家書鋪,再放把火,將它燒個精光,我們就失去最棘手的敵人!标懠t杏不是在開玩笑,她是認真的!

  “老、老板娘,你是在遷怒嗎?”因為受了范寒江的氣,所以采取最狠辣的手段想報復(fù)在范家書鋪頭上?最毒婦人心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

  “遷什么怒?我只是想出一個最快最有速的方法。不然你們要硬拼嗎?我可不想拿我的養(yǎng)老本來做意氣之爭,想想還是燒了它最快,去買油!彼龘]手催促阿山和小豆子去辦正事,為今夜的縱火做準(zhǔn)備。

  “要是范家書鋪著火,我們是最大嫌疑犯呀!老板娘!崩馅w提醒道。

  “那又怎么樣?找不到證據(jù),有嫌疑又如何?”陸紅杏聳肩,一點也不在意。

  “二十斤油這么大的數(shù)量,油行一定會指認咱們紅杏坊,還有,放火時讓人看見不正是鐵證如山——”

  “買油就分散著買,再不然到別的城里去買。至于放火……”陸紅杏撕了一頁書,揉成拳般大小,再點上火,從窗里往外丟,那團小火球落在范家書鋪角落,劈哩叭啦燒盡也沒人注意到它!斑,這樣丟出去,有誰會瞧見?”連大白天都沒人看到她丟出的紙團,何況是月黑風(fēng)高行兇夜。

  陸紅杏呵呵笑了,“對了,記得剛剛紙團落地的那地方多澆點油,燒得會更旺些!

  惡魔!他們的美艷老板娘是心狠手辣的惡魔!

  “好了,大伙各自去忙各自的,買油的去買油、搬書的去搬書,今天早點打烊,大伙早早去睡,五更再來放火!标懠t杏交代完畢,伸伸懶腰,率先準(zhǔn)備回房去補眠,等著深夜打起精神做正事。

  “老板娘這次好像很認真……真的要做嗎?”老趙咽咽口水,連說話都在發(fā)抖。他是善良老百姓,平時啥壞事都沒做過,這一次卻被逼著要放火……

  “老板娘一定是打擊太大,才會失心瘋想要復(fù)仇啦……一個失戀的女人,啥理智也不!

  “失戀?伯父不要她了?”眾人錯愕問。難怪他們覺得老板娘看起來怪怪的……整個人灰暗暗的像籠罩在烏云里,雖然臉在笑,總感覺不到暖意。

  “嗯,好像是這樣!痹敿毲闆r阿山也說不清楚。

  “這真糟,一扯上伯父,老板娘不是狂喜就是狂悲,如果范家書鋪是開在她與伯父快快樂樂的當(dāng)下,說不定老板娘還會派人送幾幅賀聯(lián)去給范家書鋪添喜,這下子,范家書鋪是燒定了……”小豆子及眾人都熟知陸紅杏的性子,她高興時,任憑誰賞她一巴掌她也不會吭聲,但她不高興時,看什么人都不順眼,要是此時還有人惹她,她會將所有怒氣都發(fā)泄在對方身上,死不留情。

  是泄憤沒錯!

  陸紅杏扳指數(shù)著時辰,當(dāng)最后一根小指頭彎下來的同時,她嘆了口氣。

  “就算用爬的,也應(yīng)該要爬來了吧?都這個時辰了……嘖,會不會是他正要出門,恰巧有十幾二十名病患上門求診,所以耽擱了……這理由一個時辰前用過了——還是他急著趕來,半途馬車輪子陷入泥淖窟窿里……不過推車推兩個時辰也該推出泥淖了吧——再不然他是想先吃完晚膳再過來……”

  不,他不會來了,這就是他的答案,不愿意當(dāng)著她的面?zhèn)λo的沉默拒絕。

  說不沮喪不生氣是欺騙自己的,所以她只好將這股悶在胸口悶到發(fā)痛的悶氣傾泄到擺明要與她作對的范家書鋪身上,藉以找些事情讓自己沒空胡思亂想,拿放空的腦袋去哀悼自己多可憐。

  她不可憐的,她愛著她想愛的男人,只是他不愛她,她并沒有虧待她自己,她很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意,勇敢說了,也給他接受與否的權(quán)利,這樣……算好聚好散吧?

  她原本可以一輩子和他當(dāng)親人的,卻因為她的欲望越來越強大、越來越不滿足,才終于讓兩人到此為止。有點想痛罵自己的莽撞和沖動,但也更想好好安慰自己做得很好,她的愛意,有成功傳達給范寒江知道了。

  “……反正一個人的日子,我也這么熬過來了,我一定可以的,就算沒有人會再叮囑我要好好的,我也會找到讓自己要好好的理由,從此完全和范家毫無瓜葛……”

  就從放火燒姓范的書鋪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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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梔子再也受不了心里折磨,陸紅杏的聲音像魔,不斷不斷在他耳邊回呀回、蕩呀蕩,一遍又一遍,伴隨她離去前說話的表情和笑容,催促他向范寒江轉(zhuǎn)述她的心意,她會在銅鴆城等著范寒江,她正等著范寒江,等著他……

  他方才誆騙范寒扛,說陸紅杏上布坊挑布做衣裳,范寒江也信了他,現(xiàn)在正在前庭煎補藥,藥香味陣陣傳出,他一聞就知道那是專替姑娘補血調(diào)身的藥材——他當(dāng)然不會以為范寒江是替劉家小姑娘熬的藥,因為經(jīng)他觀察,范寒江真的沒多看劉家小姑娘幾眼,更別提發(fā)展出愛的火花……

  范寒江也在等著陸紅杏。

  “不說的話,我好像變成阻礙別人姻緣的壞角兒……”看著范寒江的背影,小梔子倍受良心鞭撻。

  你確實是呀。

  “可我就是不喜歡陸紅杏嘛……”她看起來一點也不柔順,又像會凌虐人,要是她嫁進門,他小梔子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也沒人要你喜歡她呀,范寒江喜歡就好,關(guān)你啥事呀?

  “她要是嫁過來,就關(guān)我的事啦……”他會被陸紅杏凌虐,每天有做不完的家事——陸紅杏那種女人,一眼就看出來絕不是會任勞任怨操執(zhí)家務(wù)的乖媳婦,說不定她連竹帚該怎么用都不知道,還以為竹帚只能用來打人哩!

  就在小梔子嘀嘀嘟嘟里,范寒江問道:“梔子,紅杏還沒回來?”

  “呃,嗯,還、還沒!毙d子差點要說了,

  “怎么去那么久?”

  “女、女人逛大街總會逛上好幾個時辰,說、說不定她又突然想去看出戲或是逛古玩店、水粉店什么的……”

  “有道理!狈逗瓕⒀a藥盛好,進屋子里去了。

  “大、大夫——”陸紅杏她回銅鴆城了,她在等你……

  “什么事?”

  “那個……晚膳吃筍子?”嗚,他不是要說這個啦!

  “好呀。”

  “大夫!”

  范寒江又回過頭,用跟神詢問小梔子喚他何事。

  “再、再加豆腐湯,好不好?”

  “這種事你不是向來都自己決定?我不挑食,你端什么出來我就吃什么!狈逗蝗煌nD,笑了笑!安贿^你加盤辣雞丁吧,紅杏喜歡吃!

  “紅杏”兩字化為猛烈轟雷,先劈死小梔子這個受人之托又不忠人之事的小混蛋。

  小梔子沖到范寒江面前,眼看就要哭跪下去。

  “大夫——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是故意不說的……雖然我是真的有一點點故意,但是我好內(nèi)疚——”

  “梔子,你這是在做什么?”范寒江扶起他。

  “大夫,我絕絕對對沒有惡意,我只是以為劉家小姑娘比較合適你,可是要娶妻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覺得合適的人關(guān)你屁事,我又不能替你保證娶她一定會幸福美滿包生小孩,當(dāng)然還是要讓你挑你自己中意的,如果你真的中意她,那么梔子也無話可說——”

  “說慢點。”

  “不能慢了,再慢就糟糕了!”小梔子溜進屋里,胡亂捉來幾件衣裳塞進布包!澳憧熳呖熳甙桑 币话讶M范寒江的手里。

  “走哪里去?”范寒江一頭霧水,身子已經(jīng)被小梔子推出藥鋪大門。

  “陸紅杏說,她在銅鴆城等你,如果你不喜歡她,就永遠不要再去找她,她會懂你的意思,可是我知道你絕對不會這樣,我知道你很想很想與她在一塊,是我一直拖著沒說的,對不起對不起……”

  范寒江聽畢,一半懂一半不懂,但似乎捉到重點——陸紅杏根本不是去買布逛大街,而是回銅鴆城了!

  “紅杏什么時候走的?!”

  “就、就你一早去曲府找她,沒找著人又折回藥鋪的前半刻。”

  “梔子,你——”那已經(jīng)是許多個時辰之前的事了!

  “對不起……”他真的知道錯了,也真有在反省,嗚。

  范寒江輕嘖了聲,腳步不再停頓,往曲府方向跑了。

  “大夫,不是那個方向——”

  “我去向曲爺借快馬!”

  “你?你會騎馬嗎?”

  “不會!”

  范寒江的聲音與身影已經(jīng)跑遠,

  “大夫,你會摔死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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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范家書鋪在大火中被吞噬得一乾二凈,將漆黑的夜燃得恍如白晝,也將初春的低寒燒得炙熱起來。

  點點火星被寒風(fēng)吹起,飄散在整條街道上,許多人提著水桶去救火,潑嗤潑嗤的聲音不斷傳出,東邊火才滅,西邊火又旺起,鋪子里全是易燃的書籍,這一燒更是無法收拾。

  “里頭有沒有人?!都救出來了沒有?!”

  “再提水過來!”

  “隔壁的人全撤走,火快燒過去了!”

  紅杏坊二樓,全班人馬又佇在窗前沒動,一顆一顆的眼珠子瞪得又圓又大,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寫著——見鬼了!

  “小、小豆子,我記得我們買的油……”

  “嗯……明明還藏在柴房的木柴底下……”

  “那對面燒得亂七八糟是……”吞口水,“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老板娘,你知道嗎?”

  陸紅杏拿手絹在擦汗,由于距離火災(zāi)現(xiàn)場太近,被熱氣煨出一身汗水,她拿手當(dāng)扇子掮了掮些微的風(fēng)。

  “有人的想法竟然和我一樣,想直接燒了范家書鋪……是誰呀?我也想知道!表槺愀鷮Ψ降缆曋x,讓她這么省功夫。

  沒錯,火不是陸紅杏放的,她很遺憾在自己動手之前,有另一批人搶了她的主意。

  “老板娘,不好了!有官爺上門來緝捕你了!”丫鬟跌撞奔上二樓,嘴里大聲嚷嚷,讓在場所有人都將視線由火場轉(zhuǎn)向丫鬟,而緊隨在丫鬟身后的是四名官差。

  “緝捕我?難道風(fēng)風(fēng)涼涼坐在閣樓看對面鋪子燒起來也有罪嗎?”陸紅杏纖臂一環(huán),下顎一揚,氣勢就出來了。

  “是范夫人指控,火是陸老板你放的,我們想請陸老板跟我們走一趟!惫俨钪徽f明來意,直截了當(dāng)。

  “喔喔喔,我明白了,玩這套陰的呀!标懠t杏恍然大悟,完全弄懂這一切的關(guān)聯(lián)。

  范家會無緣無故想開租書坊,還開在她紅杏坊的正對門,賠本想整垮她?其實這些全是為了今夜在鋪路,只要一把大火燒起,矛頭當(dāng)然是指向她陸紅杏,說她心狠手辣,見不得別人好,燒人鋪子以除后患,畢竟在紅杏坊對面開了新書鋪,對誰影響最大,又最礙著誰的財路?答案全只有三個字——陸紅杏。

  范丁思安,你這著狠棋倒下得挺絕的,自個兒開鋪又白個兒燒鋪。

  難怪她還在猜想,開租書鋪不嫌難賺嗎?原來開書鋪是幌子,使計陷害她才是真的。

  “范夫人說是我放的就是我放的嗎?我還說是她自己燒的哩!有幾分證據(jù)說幾分話,否則我不會認這種污蔑之罪!标懠t杏輕哼。

  “韓捕頭,在柴房找到四十斤的油!币幻俨钌蠘,對著為首的捕頭稟報。

  “四十斤?!怎么可能,我和阿山明明只買了二十斤——呀!”小豆子的腳背讓陸紅杏狠狠、狠狠地跺上一腳。這顆笨豆子、蠢豆子、拿去榨油也榨不出半滴的呆豆子,在那邊自打嘴巴打得很快樂呀?!

  “陸老板,我想你最好已經(jīng)想好如何在大人面前解釋為數(shù)驚人的油是打哪來,又準(zhǔn)備拿它們做什么用。帶走!

  二十斤是她買來想燒范家書鋪的沒錯,另外二十斤,當(dāng)然是嫁禍。

  “老板娘——”

  陸紅杏揮手擋下紅杏坊的眾伙計,要他們別輕舉妄動。

  “放心,火不是我們放的,沒啥好擔(dān)心的,我去去就回來。”沒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就當(dāng)去逛逛衙門,陪青天大老爺喝茶聊天。

  結(jié)果陸紅杏進了衙門就沒再出來——

  直接打入大牢,聽候發(fā)判。

  “官、商、勾、結(jié)!

  陸紅杏向來知道官與商,就如同唇與齒,兩者有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她也知道范家在商場上頗有名望,加上前一代的范老太爺在官場上結(jié)交無數(shù)友朋,官為官途求助于商掏銀兩資助,商為求更大利益依附著當(dāng)朝官員,兩方衍生出一種不可言喻的默契,彼此為彼此除患,只是黑心到誣賴罪名到她頭上也實在是太明目張膽了。

  公堂之上,她連說話的余地都沒有,只聽見縣太爺與范家證人一言一語,一搭一唱明列她的罪名,連八百年前的陳年往事——她與長工偷情那一段——也拿出來數(shù)落她的操守有問題。范丁思安滿臉委屈地坐在一旁拭淚,換成天底下任何一個男人都會被她哭得心軟,相較于她陸紅杏的趾高氣昂,誰也都會比較同情弱勢的那一方。

  然后縣太爺板子一拍,定了她的罪。

  縱火傷人,心如蛇蝎,不知檢點,敗壞門風(fēng)。

  聽到最后兩項罪名時,她差點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們干嘛不說她在街邊看到乞丐還不給錢,毫無惻隱之心算了!

  “既然一定會被判罪,還不如自己親手放這把火,好歹心里會爽快些,坐起牢也會更甘愿點!标懠t杏盤腿坐在陰暗的牢里,腦袋枕靠著冰冷墻面,關(guān)不住嘴里的抱怨,“什么叫我這種寡婦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凈會勾引男人,破壞別人的家庭和樂?也不想想是誰害我變成寡婦?!說我妖媚,干脆說我是狐精轉(zhuǎn)世,下令活活燒死我不更麻利?!”

  她是多長了別人一只眼睛還是少長了別人一張嘴?

  就算全天下的雜碎都喜歡拿她這種模樣的寡婦當(dāng)蕩婦,也不代表她是好不好?難道書里的縣太爺非貪即蠢,他也是嗎?

  “唉,這輩子全讓姓范的人給玩完了……”

  一顆心,被范寒江棄之不要,算是死了。

  這具身軀,被范丁思安一設(shè)計,能不能走出牢籠還是個謎,如果范丁思安狠一些,燒死幾個人在鋪子里,她不被判死都不可能,也算半只腳踏進棺材。

  上輩子八成是她對范家人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不悌不愛,才會這一世必須還得徹徹底底。

  “這種死法,感覺真有點蒼涼呀……”

  陸紅杏趴在干草堆里,嗅著嗆鼻的悶濕腐味,閉上眼,想起范寒江笑起來的樣子,終于讓她的臉上也有了笑容。

  “要是就這樣冤死獄中,也希望能再見你一眼……”

  他的模樣,近在眼前……

  穿著那襲灰色的軟袍子,長發(fā)右左各捉一綹系在腦后,再整片披散在背后及胸前,雖然偶爾會有幾根悄悄透露他年齡的白銀發(fā)絲摻雜在黑發(fā)里,但仍無損那頭長發(fā)的柔軟。還有那些老是滑落下來擋住他眼前的劉海,好幾回都討人厭地擋掉他的目光,讓她沒看到他在想什么,想伸手幫他撥開,身子又沒他高,也怕動手去撥弄還會被他教訓(xùn)自己沒大沒小……

  還有好好聞的藥味,她每次問他,他都說應(yīng)該是當(dāng)歸的味道,可是當(dāng)他不在身邊,她也吩咐人拿當(dāng)歸熬茶來嗅,味道就是不對。

  當(dāng)歸,應(yīng)當(dāng)歸來,但他卻不回來了。

  他叫她名字的聲音,她會一直一直記得,反復(fù)回想著,紅杏、紅杏、紅杏……

  “紅杏!

  對,就是這種抑揚頓挫,對極了,再叫一次。

  “紅杏。”

  好感動,好好聽,叫聲紅杏我愛你來過過癮吧。

  “獄吏大哥,麻煩您開個門,給個方便!

  唔?腦子里的聲音沒有按照她的安排說出她想聽的話,這讓陸紅杏不滿,她皺皺眉,咕噥一聲。

  快!快說紅杏我愛你!

  “我不會耽誤太多時間,暫時將我一塊鎖在牢里無所謂,謝謝您!

  嘖——

  “紅杏,紅杏?”

  一聲叫喚伴隨落在臉頰的輕拍,讓陸紅杏不得不睜開眼。

  灰色袍子、輕系的長發(fā)、很礙眼的眼前劉海、熟悉的容顏——在眼前。

  好聞的藥味,當(dāng)歸的味道——在鼻間。

  好聽的聲音,喚出她的名字,用她太習(xí)慣的喚法——在耳邊。

  范寒江?!

  陸紅杏眸子眨不起來,她太愕然了,完全弄不懂為什么在這個地方、這個時辰會看到范寒江?!

  “我吵你睡覺了嗎?”真安然自得,連在牢里都能含笑入睡。這是他最佩服也最心疼陸紅杏的地方,她從不會無故哭鬧。

  陸紅杏本來差點又要沖口喚聲“伯父”,但即時忍下。

  她不要再叫他伯父,那時對他表達愛情,她是賭上了兩人的關(guān)系,若他接受,他與她便可能進展成愛侶甚至是夫妻;若他不接受,她也不會可恥地想退回伯侄媳的倫常里,當(dāng)作一切都沒發(fā)生過。

  他不再是她的伯父了。

  “是阿山他們到銀鳶城告訴你,我被逮進牢里的事嗎?”陸紅杏自行解釋范寒江出現(xiàn)于此的理由。她認識的范寒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即便他心里沒有她,也會顧及多年的伯侄情誼來見她一眼,不會不聞不見。

  “是也不是!

  “什么叫是也不是,這么說誰明白呀?”

  “你被逮進牢的事確實是阿山他們告知我,卻不是他們到銀鳶城來找我!狈逗粗氖稚项i子上已經(jīng)被牢里小蟲子叮咬得紅腫,所幸他向來身上都有習(xí)慣帶些藥膏,他自懷里取出,替她抹上。

  “那是誰到銀鳶城找你來的?”哪個多事的家伙?

  范寒江覷了她一眼,隨即又低頭料理她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紅腫泡,濃長的黑睫掩蓋掉他的目光,還有討人厭的劉海也跟著湊一腳,陸紅杏真的忍不住伸手去撥開他的黑發(fā),不過還沒碰觸到他,范寒江已經(jīng)再度抬頭,害她只能尷尬將手停在半空中,撥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說,如果我不回銅鴆城,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那么我現(xiàn)在回來了,你卻不懂?”

  陸紅杏從沒看過范寒江這么逼人的直視,她被瞅得有些手足無措,卻又離不開他的眼。

  她沒有被嚇呆,也沒有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為了我,回來銅鴆城的?”

  “難道銅鴆城還有別個陸紅杏?”

  “可是我不要當(dāng)你的侄媳婦……如果你是想來說服我,跟我說維持原樣不是更好,我都不會聽的……我要的是男人與女人的愛情,如果你后悔了或是你原先就不是為此而來,那你最好趕快走,我會當(dāng)作你沒來過!彼幌胱宰龆嗲椋膊幌胝`解他的來意,倘若范寒江是來勸她別喜歡他,像從前繼續(xù)當(dāng)伯父與侄媳婦,不要破壞和諧的關(guān)系,他還是會像以往那般待她好,空閑時回來看看她,她也不會太驚訝。

  范寒江替她拉好衣袖,收起藥罐,淡淡在聽她說話,陸紅杏不確定他有沒有聽明白她的堅定心意,她絕對不要模棱兩可的答案。

  “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叫你伯父了。”她補上這句任性堅持。

  “你真會教人為難!边@擺明就只給兩條路走,沒有緩沖地帶。

  “所以我才說如果你覺得為難,就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又不會對你死纏爛打,只要你別回來,我就……”她以為他在責(zé)備她,所以任性扭開頭,但也立刻被范寒江給轉(zhuǎn)回來。

  “我的意思是,假若我對你無意,是真的會感到萬分為難,被逼得連親人都做不成。你這種說一不二的性子真不知該說是任性還是有主見!

  “你的意思是——”

  “聰明如你,還不明白?”范寒江難得頑皮一笑。

  “……你也喜歡我?不是長輩對晚輩的那種喜歡?”

  “我想是的!狈逗卮鸬幂p緩也迅速。

  “但劉家小姑娘……”她本來要問的,但看見范寒江眼中閃過茫然,那是對于她提到的人名完全陌生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足以讓她得到答案。

  陸紅杏沒有如愿大笑,她反而覺得喉頭緊縮到說不出話來,直到她的眼淚被范寒江的長指截下,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哭得一塌胡涂。

  她抱住范寒江,哭里帶笑。

  “你為什么要挑我坐牢的時候跟我說這些?!你知不知道我穿囚衣好丑好丑,臉上被蟲子咬出好幾顆大水泡……你還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你不知道女人都希望打扮得漂漂亮亮?xí)r聽見喜歡的人傾訴愛意嗎?!而且你還讓我哭得這么難看——”

  “等你離開這里,將自己打扮成最滿意的模樣,我再跟你說一次。”他當(dāng)然無法理解女人的莫名堅持,在他眼中所看到的她,仍是那般好看,并不會因為她換下了華服、卸下了珠花而有所改變。

  她在他頸窩間點點頭。

  等她換上那襲半露酥胸的高腰花裙再跟她說一次。嗚嗚。

  陸紅杏驀地抬頭,抹掉滿臉的眼淚鼻涕!安贿^我覺得你還是現(xiàn)在說一說好了,就想象我打扮得很美,看不見襤褸的囚衣,我胸前沒有大大的‘犯’字,只有露出粉紅色肚兜,我的頭上髻著發(fā)髻,左右兩邊各有一支金步搖,還會閃閃發(fā)亮,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整個髻都亂掉了……”

  “為什么不出去再說呢?”他明明就看她很介意。

  “我不認為我短時間內(nèi)有辦法出得去了!标懠t杏嘆氣。

  “難道范家書鋪真的是你燒的?”

  “我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嗎?!”

  “……像!狈逗t頓片刻,那個遲頓不是因為思考,而是他在掙扎說實話是否會傷害初萌的感情。

  “你——”范寒江,你好樣的!真、真了解她.“我承認我是打算燒范家書鋪啦,但是晚了對方半個時辰,被對方先下手為強……我還沒來得及放火。”陸紅杏表情很扼腕。

  “所以火不是你放的!狈逗黠@大松一口氣。

  “連你都懷疑是我,也難怪沒人要相信我的清白!”天底下大概也只剩下范寒江會信任她,現(xiàn)在連他都這么說,那么全銅鴆城一定找不出半個站在她這邊的人了!陸紅杏扯著范寒江的衣襟搖晃,“我如果說是范丁思安燒的,你信不信?”敢說不信就拿腳煉勒昏他!

  “思安?”范寒江眉峰輕挑。

  “很驚訝吧。是你那個乖弟媳哩。”陸紅杏撇撤嘴,口氣很酸,不否認聽到他嘴里喚出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時顯得很不悅。

  “不驚訝。如果火不是你放的,我倒真的肯定是她!狈逗缡钦f道。

  “咦?”

  “很像她會做的事情!辈贿^范寒江沒想多說,又拿笑容蠱惑她,“紅杏,委屈你在這里等我?guī)滋,我很快就會來接你出去……記住要等我,別自己又逃跑了!

  “我哪時逃了?”

  “在你強吻我之后,又不給我開口機會回應(yīng)的那時。”不然她以為兩人兜這么冤枉的一大圈是拜誰所賜?

  “那是……”好吧,那時她的確是逃了。無法替自己辯解,她干脆轉(zhuǎn)開話鋒,“你要怎么做才能替我洗刷冤屈?他們官商勾結(jié),罪證全由他們亂扣呀!”

  范寒江淺淺一笑,連帶安撫她,“我會讓范家書鋪的老板親口出來說,火是他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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