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上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人人都是一臉喜色。
周華貴太激動,整個人暈過去,杜嬤嬤拿出藥油又捏又掐的半天,這才睜開眼睛,一眼望到許氏慈愛的目光,忍不住哭泣,“姨母……”
“好孩子別哭!痹S氏輕輕摸著外甥女的頭發(fā),“好日子要來了,等文瀾官派下來,就接你一起去孝順。”
“多謝姨母多年照顧恩德。”
“你是我小妹唯一的女兒,我不照顧著你,要照顧誰。文瀾高中是好事情,別哭了,哭多了不吉利!
周華貴是情緒涌上,怎么樣也忍不住,但想起兒子今日高中,自己這母親卻在哭,那不是觸霉頭嘛,連忙硬生生停止。
汪蕊一看就嘆息,文瀾真的是挺爭氣的,但這樣一個婆婆,日后只能看女兒造化。
兩年的時間,大家都不容易。
宋心梅去年如愿嫁給倪光宗,倪家原本不愿娶個庶女為正妻,是倪光宗死求活求,還離家出走,倪太太沒辦法,只好上門提親。
婚事一剛開始也是好好的,夫妻恩愛,宋心梅很快懷孕,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子,而且還都很健壯,倪家上上下下都很高興,三代單傳呢,一下來兩個孫子,倪太太跟倪老太太欣喜之余,對宋心梅這庶女出身的媳婦也好上許多。
宋心梅以為好日子要到了,卻沒想到倪光宗厭煩她了,而且在她懷孕的時候就在外面養(yǎng)起外室,全家都知道,只有她不曉得。
宋心梅氣得要死,一出月子就帶人去抄那外室,沒想到倪光宗還護著對方,兩夫妻也不管眾目睽睽打了起來,宋心梅本就是女子,加上懷雙胞胎極耗損身體,自然打不過丈夫,倪光宗也是打紅了眼,一頓狂揍。
這件事情在倪家自然引不起風(fēng)波,是,打人是不好,但要怪也只能怪孫媳婦這樣小器,一個正房太太又生有兒子,何必跟個外室認(rèn)真。
宋心梅回家哭訴,陳姨娘聽得心痛如絞,去求了許氏,許氏說是自己選的,自己就得擔(dān)著。
當(dāng)初已經(jīng)給宋心梅相了一門好親事,對方也老老實實的,宋心梅非得嫁給倪光宗,又吵又鬧,當(dāng)初不聽長輩的話,現(xiàn)在還哭什么?
陳姨娘無法,又去求汪蕊,汪蕊更簡單了,又不是她生的女兒,本就不心疼,當(dāng)初讓她嫁祝家,不要嫁倪家,宋心梅死活不肯,還哭說是嫡母不疼愛庶女,現(xiàn)在吃了虧,也只能自己認(rèn),她忙得很,沒空為了不聽話的庶女奔波。
陳姨娘思來想去,又哭到老太爺宋波跟大老爺宋有福這對父子那邊,這對父子還真沒讓人失望,老太爺宋波說——“出嫁從夫,以丈夫為尊就是了”,大老爺宋有福說“讓她以后別跟女婿爭”,一樣什么都不管,一樣無情。
宋心梅這時候后悔也來不及,想在家里住幾天又舍不得兒子,那對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她得回去看著。
倪光宗見宋家沒有要出頭的意思,自然更大膽,沒幾日就把那外室?guī)Щ丶,還給了姨娘名分。
至于宋心湘,則嫁入皇商陳家為貴妾。
趙姨娘哭死了,但她生性膽小,大太太說好的親事也不敢反駁,只能摟著女兒哭,看著女兒粉轎過門。
陳三爺年紀(jì)有點大,已經(jīng)二十三了,但正妻不育,膝下無子女,宋心湘過門不到兩個月就懷孕,運氣也很好的一舉得男,陳三爺很高興,孩子滿月大大的熱鬧了一番,連同陳三太太也十分欣喜,賞賜了不少東西。
對陳三太太來說,陳三爺無后是自己這個妻子無能,總不能害得丈夫以后沒人拿香火,現(xiàn)在貴妾生下一子,總算能對祖先交代。
孩子滿百日時,時序進入春天,陳三爺還準(zhǔn)宋心湘帶著孩子回宋家一趟。
趙姨娘自然十分關(guān)心,問陳三爺可好、家里老太爺、老太太都好相處?主母呢?會不會給臉色?
宋心湘一一回答,三爺人好,三奶奶也是個溫柔的人,家里長輩沒什么見過面,但過府后也沒人刁難過她,她住的是個小跨院,挺舒服的,三奶奶說以后會把孩子寄在她名下,這樣孩子就是嫡子了。
趙姨娘直到此刻才真心相信汪蕊是好好挑過的,尤其對比宋心梅的慘烈遭遇,宋心湘是太幸福了。
至于以前喜歡宋新天的倪秀英,被母親嫁給了自己娘家侄子,原因也很簡單,娘家沒落了,需要倪秀英的大筆嫁妝緩緩,不然都要請不起下人,日子都不知道怎么過。保秀英不愿意,但也沒辦法,古來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宋新天今年十六,照說應(yīng)該娶親,不過上山禮佛時,方丈說他再晚兩年成親會更好,玉佛寺的方丈能知佛意,汪蕊雖然想抱孫,但為了孩子好也只能忍著。
有時候想想也是想嘆氣,心瑤嫁了,卻被婆婆要求丈夫高中前不得圓房,兒子年紀(jì)到了,卻又要等到十八歲,唉,她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抱孫子?
宋心梅也帶過雙胞胎回來,但那又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小娃再可愛,跟自己也是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她只想看心瑤跟新天的孩子……
廳上數(shù)人,高興的高興,說話的說話,汪蕊自顧沉思。
外面守門小廝突然飛奔進來,“老太太、大太太,薛少爺跟大小姐回來了。”
廳上眾人一喜,周華貴最是反應(yīng)大,“什么?文瀾回來了?”
汪蕊聽了就不滿,還有你媳婦呢!
但為了女兒不要難做人,她還是忍住了,“快點讓他們進來!
雖然成親另外租屋,但宋心瑤還是常;貋,不過對汪蕊來說,這可是自己的心肝寶貝,看幾次都不嫌多。
就見薛文瀾跟宋心瑤一起進得屋子,都是一臉喜氣。
幾句簡單的招呼過后,薛文瀾帶著宋心瑤給許氏行了大禮,正色道:“文瀾母子遇難,多謝姨婆多年照顧,不但供我吃穿,還讓我讀書,使得文瀾可以改變命運,大恩不知道該如何回報,唯望姨婆長命百歲,永遠安康。”
許氏一臉笑意,“你外婆是許家的小姐,我也是許家的小姐,你喊我一聲姨婆,那就是自己人,不用客氣,快點起來。”
薛文瀾還是帶著宋心瑤磕了頭,這才起身。
汪蕊笑容藏不住,這孩子知恩圖報,將來心瑤年紀(jì)大了,對她也不會差的。
她笑咪咪的拉起女兒的手,“還以為你們要明天才會回來報喜,沒想到頂著大太陽就過來,怎么,外面熱不熱?”
“在馬車?yán)镞好,我們等禮部的賀文到了,文瀾便說要回宋家報喜!
許氏是很豁達的,所以丈夫、兒子不像話依然過得順心如意,眼見現(xiàn)在大家都有體己話想說,但又不好開口,于是道:“華貴對文瀾肯定有要交代的事情,大媳婦也想跟心瑤說說話,就各自帶開吧,吃晚飯的時間再出來就好了。”
周華貴跟汪蕊都是一喜,異口同聲道:“是!
汪蕊一進房,就揮手讓下人出去。
仔細審視女兒的臉,又高興又困惑,“你老實說,是不是已經(jīng)跟姑爺圓房了?”
“娘——”
“你還知道我是娘,就別瞞我!
宋心瑤尷尬得要死,但還是點了點頭。
汪蕊繼續(xù)追問:“什么時候?”
“就……殿試出來那日開始……”
兩人答應(yīng)周華貴的是“備考期間不圓房”,但殿試榜單都出來了,圓房就不算違背許諾。
汪蕊還是有點不放心,“是姑爺主動提的?”
“娘……”
汪蕊掐了女兒一下,“有什么好瞞著我,這可關(guān)乎著姑爺怎么看你,娘總不能提心吊膽的吧。”
“當(dāng)然是他,這種事情女兒怎么主動……”
汪蕊松了一口氣,“我怕你膽大,又怕姑爺木頭,現(xiàn)在能這樣是最好不過。”
“可是娘,您怎么知道的?”
“你這次回來跟姑爺明顯親密許多,神態(tài)都不一樣,我是你娘,連這都看不出來就白白當(dāng)人娘親了!
“真的?”
“騙你做什么!
宋心瑤心想,居然會有差別。想想好像也是,共屋與夫妻之間,的確不一樣。
薛文瀾殿試出來那日,他們小小的慶祝了一下,就算再不入皇上的眼,那也是會發(fā)派的,當(dāng)然得高興高興。
吃完晚飯,月色下,她在小庭院給他做水丹青,然后又在月色中下了幾盤棋。
后來,牛嬤嬤來說該睡了,她便想著回自己臥室,沒想到薛文瀾卻跟在她身后入了房,她沒反應(yīng)過來,薛文瀾就撲上。
她還在想怎么回事,他已經(jīng)親了她好幾下,快手快腳解了她的衣服。
知道他要干么時,只覺得腦門一熱,除了害羞,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突然間又想起一件事情,生氣的推他,“你怎么知道女子的衣服怎么解?”
薛文瀾一邊親她一邊回答,“書上說的!
宋心瑤驚愕,“你看小黃書?”
“嗯,你藏在書架后面那本!
宋心瑤的臉一下紅了。那些是牛嬤嬤帶來要給她做婚前教育的,但因為用不著,所以她就順勢塞在書架后面,他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后來她問什么,他都很敷衍了。
忙得很,沒空理她。
當(dāng)然,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宋心瑤這才知道為什么夫妻一定要同床共枕,因為睡前望著對方說幾句話,跟早上起來跟對方說幾句話,那種感覺真的很不一樣,不是一起吃個飯,一起下個棋可以取代的。
難怪人家都說枕頭風(fēng)厲害,每次白天她怎么想都是不行的事情,晚上薛文瀾摟著她,跟她輕聲細語,她就沒原則了……
唉呀,不對,宋心瑤,現(xiàn)在是母親在跟自己說話,她這是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回過神,只見汪蕊一臉好笑,不禁有點害羞,“娘……”
“看你這樣,娘就放心了!睋崦畠旱念^發(fā),汪蕊一臉疼愛,“好好侍奉文瀾,還有,快點生下孩子。女人啊,孩子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嗎?”
“知道。”
“以后文瀾要外派,我們母女恐怕相見不易,有些事情要早點告訴你,讓你有個心理準(zhǔn)備!
宋心瑤正色,“母親請說,女兒一定謹(jǐn)記在心!
“女子后宅艱難,再怎么樣的青春美麗,年華也會老去的,到時候文瀾如果起了別的心思,你也不要急,不要跟他吵,當(dāng)然更不要跟他打,當(dāng)個大度的主母,給他張羅妾室,給他張羅姨娘,只要家權(quán)好好握在手上就好,姨娘跟妾室一定要有賣身契握在手上,這樣才不怕翻了天……”
“可他說過,不會有別人……”
汪蕊一臉疼惜,“能這樣當(dāng)然最好,但是人會變,男子三妻四妾太平常了,只是你從小執(zhí)拗,我怕你在這問題上走不出來。要記得,最重要的是孩子,只要有孩子,其他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輩子很快就過了,那些妾室啦、姨娘啦,你握著賣身契,不會有人敢做妖,你就好好的當(dāng)薛夫人就好,文瀾這孩子知恩,就算將來跟你沒有男女之情,但夫妻之義還是會在,這倒是不用擔(dān)心!
宋心瑤抬起頭,一臉固執(zhí),“母親,我想相信他!
“我就怕你這樣!
“當(dāng)年的春花跟秋月都十分美貌,他也沒要,以后他也會這樣的,他一向說話算話,不會讓我傷心的!
汪蕊簡直沒辦法,但見女兒如此,也不想繼續(xù)潑冷水,畢竟以后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小,還是讓女兒高興一點,這花朵一樣的小臉蛋,也不知道還能看幾次,“你爹性子隨便,你娘我也不鉆牛角尖,真不知道你這脾氣像誰。”
“女兒這不是像祖母嗎?”
“老太太都沒你拗!
宋心瑤嘻嘻一笑,挽著母親的手,“娘別擔(dān)心,文瀾一言九鼎,他說不會有別人,就不會的!
薛文瀾跟宋心瑤雖然回來得突然,但大戶人家有錢好辦事,晚飯依然張羅得十分豐富,山珍海味,一樣不缺。
薛文瀾雖然姓薛,卻是許氏的甥孫,加上大小姐這層關(guān)系,宋家眼看要好起來,怎能不高興。
一頓飯,賓主盡歡。
快吃完時,宋心梅帶著雙胞胎回來了一薛文瀾夫妻一回宋家,陳姨娘就讓人傳消息去倪家,叫女兒帶著孩子回來一趟。
表弟即將為官爺,姊姊即將為官夫人,自然得打好關(guān)系,有個官夫人姊姊靠,以后別讓倪家小顧。
在倪家的不如意已經(jīng)把宋心梅的脾氣磨沒了,現(xiàn)在她只想著怎么樣在倪家生存下去,以往對薛文瀾百般不屑,對宋心瑤陰陽怪氣都收斂了起來,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禮,“心梅見過大姊姊、大姊夫!
薛文瀾雖然不喜歡宋心梅,但“大姊夫”聽起來著實很順耳,便也行禮如儀,沒給她釘子碰。
宋心瑤自然知道宋心梅生了雙胞胎,但沒見過,此時見兩個娃兒大概半歲多,都白白胖胖,不禁涌起一股母性,“娃娃叫什么名字?”
宋心梅回答,“倪平安,倪順?biāo)臁!?br />
宋心瑤笑了起來,“名字倒好,一個平安,一個順?biāo),誰是哥哥?平安嗎?”
“平安是哥哥。”
“今日出來得匆忙,不知道會看見他們,隔日我再送禮到倪家去,夫君你說可好?”
薛文瀾點點頭,“那就照你意思。”
宋心梅一喜,“多謝姊姊、姊夫。”
“你是我妹妹,哪用得著這么多謝!
宋心瑤不是傻子,天都黑了,宋心梅這么急匆匆,當(dāng)然不會是單純的讓她看孩子,兩人從小到大雖然偶有小爭執(zhí),但畢竟是自己妹妹,怎么忍心看她在倪家被欺負(fù),她身為姊姊當(dāng)然要幫幫忙。
送禮進倪家,也好提醒提醒他們,你們少奶奶的親姊可是官夫人,對她好一點。
想起那日到段家做客,倪光宗對心梅百般傾心,沒想到才過門不到兩年就棄如敝屣,當(dāng)女人真難,花容月貌沒有用,生有兒子沒有用,丈夫一旦變心,那真是九頭馬車都拉不回,只能認(rèn)命。
又想著,薛文瀾,我這么相信你,你可別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