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瑛躺在木板床上做了大概半個小時的仰臥起坐,這也是從小開始,每天跟著當警察的父親鍛煉身體所養成的好習慣,想到現在換了一副身體,遠遠比不上之前那一副,得要從頭訓練,直到完全變成屬于自己的東西,因此早晚都會撥出一點時間,躲在房里偷偷地運動。
“呼……”做完了仰臥起坐,她又拿起木梳,開始和頭發奮斗,經過這些天的特訓成果,總算可以梳出樣子來了。
“婉兒!”陶大娘在外頭叫了一聲,聽到她出聲回應,才推門進來。
“秦將軍又來探望你了,他可真是有責任心,非要確認你的傷勢痊愈才能安心,其實這種事交給下頭的人去辦就好,何必親自走一趟呢?”
她也很想知道。
“這位秦將軍對所有的人都這么關心嗎?”婉瑛隨口問道。
陶大娘順手幫她調整了下發髻的角度,插上一支簪子。“京城里有誰不曉得秦將軍一向盡忠職守,又愛護百姓,好幾次沖進火場中救人,即使受了傷也毫無怨言,真令人敬佩。”
“嗯!笨磥砭腿缤瑢Ψ降耐獗恚皇莻心術不正的人,應該沒什么好擔心的!拔疫@就出去……對了!玉珠呢?”
“一早就不見人影了!碧沾竽锟嘈Φ卣f。
玉珠要是知道秦將軍來到大雜院,她居然錯過了,一定相當扼腕,婉瑛心里這么想著,拂了下襦裙上的縐褶,便步出房間。
在陶大娘的陪同之下,來到位在大雜院中央的天井,婉瑛見對方大概是在執勤當中,身上穿的是紅色鎧甲,而不是常服。
“見過將軍!”婉瑛垂下眼瞼,朝對方福了下身。
“婉兒姑娘已經可以說話了?”秦鳳戈原本只是順道前來探望,倒沒想到已經能跟她面對面交談了。
“……都是托將軍的福!彼胫瓌撔≌f里的女主角都是怎么說話的,把那一套借來用。
見她態度落落大方,語氣也不疾不徐,秦鳳戈幽黑炯亮的虎目掠過一抹贊許之色!皼]事了就好!
她很婉轉的回復。“讓將軍費心了!
等了好一會兒,對方都沒有說話,不過婉瑛可以敏感地察覺到這個男人在看自己,視線還帶了些不太妙的熱度,畢竟真正的她都二十四歲,也交過男朋友,見過男人看女人是用什么樣的眼光,心里不禁有些怪怪的。
“婉兒姑娘可有婚配?”他直言不諱地問。
婚配?是在問她有沒有訂婚還是結婚嗎?
她愣了一愣!盎貙④,目前沒有!
“那就好。”秦鳳戈頷首。
婉瑛不禁抬眼看他,揣度著這句“那就好”是什么意思,卻沒想到正巧和對方幽深的雙目相接,連忙垂下眼瞼,還是依照正牌主人翁的溫弱性子與人應對,比較不會引起懷疑。
“……聽說婉兒姑娘自小就無父無母!彼抗庵辛髀冻鰬z惜。
“是!辈还苁撬是正牌主人翁,同樣都失去父母了。
他又沉吟一會兒。“可還有其他親人?”
“應該沒有……吧!蓖耒嶂^回想,只知道正牌主人翁是被遺棄在大雜院外頭,要是還有親人,早就來相認了。
秦鳳戈掀動了下薄唇,有些似笑非笑的!斑B婉兒姑娘自己都不確定的話,只怕沒有人知曉了。”
心里不禁要想,這位婉兒姑娘前兩次給他的印象是柔弱文靜、楚楚可憐,直到真正交談之后,發現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尤其是提到身世,也不見一絲難過,或是自怨自艾,相當地堅強。
“讓將軍見笑了!彼庾R到自己在態度上可能有些不敬,馬上裝出反省的樣子,不想得罪人。
他抬了下右手!盁o妨,我并非在取笑婉兒姑娘。”
“是,小女子明白!逼鋵嵧耒稽c都不明白,在心里大叫,誰來告訴她現在是什么狀況?
“明白就好!鼻伉P戈決定派人好好地打聽。
這位將軍大人是在打啞謎嗎?她這個人最討厭猜謎了。
“……在大雜院里的生活很辛苦吧?”秦鳳戈自然也清楚住在這里的百姓都是屬于低下階層,靠勞力為生的。
婉瑛回答得坦率!靶量嗍切量,習慣就好!
“難得婉兒姑娘想得開,又很認分,更證明是個樂觀之人。”他見多了家中妻妾之間的勾心斗角,不希望在自己身上看到。
她干笑一聲!皩④娺^獎了,小女子不敢當!
秦鳳戈用深黝的目光凝視著她!巴駜汗媚铩
“是!”婉瑛有些頭皮發麻。
這個男人到底想要干嘛?有話就一次說完,不要老是把話說一半,含蓄也不是這種含蓄法,令人忍不住提心吊膽。
擔心由自己來問太過唐突,還是由媒婆來開口較為妥當,這么一想,秦鳳戈把話又咽回去!澳蔷拖雀孓o了。”
“將軍慢走。”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待人一走,陶大娘才憂喜參半地走到她身邊。“我說婉兒,你曉不曉得秦將軍方才問那些話的意思?”
她搖了搖頭,正在想這件事。
“他八成看上你了。”既然問到婚配的事,自然不會錯。
“看上我?”婉瑛不假思索地啟唇!拔衣犛裰檎f他已經有正室了。”
陶大娘白她一眼。“男人有了正室,當然還可以有偏房,要想再多納幾個小妾都行,依他驃騎將軍的身分,一個一品武官,沒什么好奇怪的。”
“要我當他的……妾?”她一時太過激動又咳了起來!疤沾竽镎娴拇_定他是這么想的?”
“錯不了的。”陶大娘幫她拍了拍胸口!斑@也算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否則哪來這么好的機會讓秦將軍注意到你?自己可要有心理準備,到時應該怎么辦,是要進將軍府,還是繼續當個浣衣女?”
婉瑛頓時說不出話來。
她當然不做人家的妾了。
而且她也不會嫁給一個已經有老婆,還想養小三的男人,就算對方的條件再好再優,也絕不是個“良人”。如果這位將軍大人真的開口,她也會當面拒絕。
既然打定主意,婉瑛也就不再多想,她還有一堆衣服要洗,可是忙得很。
待她把衣服全部都洗完,已經過了半個多時辰,一面揉著酸疼的手臂,一面回到屋內休息,又不自覺地望著熏黑的墻面發呆,想到那晚的火勢不大,還是把大門燒毀了三分之一,于情于理,她還是想查出“婉兒”的死亡原因,究竟是單純的意外,或是蓄意的人為造成,可是……
“偏偏我不是火場鑒識人員,也不知道起火點到底要怎么找!
她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于是步出房間,又往天井走去。
這座大雜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出入口也就這么一扇小門,忘了閂上也是常有的事,就算半夜三更外人進來也沒人會注意到,因為大家都很窮,小偷不可能挑這個地方下手。
婉瑛對這種要動腦筋的事實在不太拿手,不過要是跟人對打,可是不會輸的。
“還是去問問其他人有關那天火災的經過……”說走就走。
“馬大嬸!”她在門外喚道。
里頭傳出婦人的聲音!笆峭駜簡幔靠禳c進來……”
“正在忙嗎?要不我晚一點再過來……”婉瑛走進擺著神明供桌的小小廳堂,問著坐在桌旁縫衣服的婦人。
馬大嬸正愁沒人說話,連忙招呼她坐下!澳挠性诿κ裁,還不是在幫我家那幾個臭小子補破衣,真不曉得怎么穿的,都補到沒得補了……”
“男孩子總是貪玩!彼刻於紩牭今R大嬸在罵三個兒子的聲音,而馬大叔是出了名的懼妻,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誰教是自己親生的,只能認了!瘪R大嬸慈愛地嘆道。
婉瑛想起不久之前過世的母親也常這么說,不禁會心一笑,但隨即聊起正事。
“對了!馬大嬸,那天半夜,咱們大雜院失火,是誰第一個發現的?”
“好像是邱老爹,他半夜起來上茅房,年紀大了就是這么麻煩,先是聞到一股煙味,以為是灶里的火沒弄熄,接著就瞧見火光……”
“在什么地方看見的?”她立即追問。
馬大嬸回憶了下!奥犓f是在你和玉珠住的屋子外頭,那時煙好大,他根本無法靠近,只能大叫,要大家趕緊逃命!
“在我住的屋子外頭?”婉瑛一臉詫異!叭缓竽兀俊
“玉珠先逃了出來,接著是住在隔壁屋子的彩云……不過遲遲不見你出現,大家急得不得了,誰知你在睡夢中已經被濃煙嗆死……”馬大嬸怪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呸!呸!聽我在胡說些什么,這會兒不是活得好好的,還比以前精神多了,真是謝天謝地!
身為警察的家屬,看得比其他人多,她并不忌諱談論死亡,反而更加珍惜生命。“沒關系,熸火軍他們有發現什么嗎?”
“你是指什么?”
“就是起火點……”她及時改口。“呃,我的意思是什么東西燒起來了?總不會無緣無故起火吧?”
“熸火軍滅了火之后,找到幾小片燒焦的碎布……”
婉瑛瞠大雙眼。“燒焦的碎布?”
“有可能是誰家的衣服曬在天井,不小心被風吹落,正好打到掛在門梁上的燈籠!闭f著,馬大嬸又低頭縫補衣服。
對于這個說法,婉瑛不得不抱持保留態度,因為衣服要從天井飛到她屋外也有一段距離,未免太巧了。
“我再去問問邱老爹……”
“婉兒……”馬大嬸喚了一聲,她卻已頭也不回地跑了!斑@丫頭什么時候好奇心這么重了?只要人沒事不就得了……”
可是對婉瑛來說,從那幾塊燒焦的碎布當中可以找到不少線索,可惜這個架空朝代里頭沒有科學儀器,也沒有專業人員來做分析,想要破案,簡直是難上加難。
不過婉瑛還是又去問了邱老爹,跟馬大嬸告訴她的經過差不多,也說沒見到有外人闖進大雜院。
“難道真的是意外?”
婉瑛想到頭好痛,她果然沒有推理的天分。
不過父親生前常說,人在做、天在看,當案件沒有一點頭緒時,難免也要求神問卜,并不是迷信,而是希望給他們這些當警察的一點靈感,因為犯人的罪行全看在老天爺眼中。
看來如果是人為縱火,只有耐心地等犯人自動現形了。
又過了數日。
“婉兒!”玉珠好不容易等到她從外頭回來,拉著婉瑛就進屋。
婉瑛把沉重的竹籃擱在地上!笆裁词?”
玉珠擺出一臉興師問罪的表情,兩手叉在腰上問:“這兩、三天有人在外頭到處打聽你的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打聽我的事?”身為警察的家屬,她對這種事很敏感,口氣也緊張起來。
“為什么?你知道是誰在暗中打聽我嗎?”
“你真的不知道?”
婉瑛一臉迷惑!爸朗裁?”
“聽說是秦將軍請媒婆在到處打聽,想確定你的身家清白,還有平日在大雜院里的生活!庇裰榭跉鈳е刀省!拔揖驼f他八成對你有意,果然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