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也是到處張燈結(jié)彩,游街鬧燈。
這一天,雷飛云答應(yīng)帶妻子出去走走。
現(xiàn)在,他就站在外院廊下等著妻子出來。
雪光燈火下,大紅色的裘皮大氅,領(lǐng)口一圈白狐毛,襯得周佩華膚如凝脂,眉目如畫,明眸流轉(zhuǎn)之際秋水橫波,端莊中又透著三分嫵媚。
她今天梳的是牡丹髻,發(fā)間簪花插釵,很是精致優(yōu)雅,耳戴明月珍珠墜,唇間胭脂輕抹,不經(jīng)意間帶出一股別樣的風(fēng)流。
看著她面含淺笑吟吟走來,卻讓雷飛云生出十二分懊悔來,這般出色的妻子就該深藏內(nèi)院,絕不能讓別的男人有一睹芳容的機會。
可是,今天是元宵,而他答應(yīng)了帶她出門去看邊城的鬧元宵、賞舞獅,他現(xiàn)在反悔了怎么辦,反口的話會被打嗎?
雷大將軍滿心蒼涼。
“相公,我們走吧。”對丈夫心思一無所覺的周佩華,笑吟吟地拉住丈夫的手。
看她眉眼含笑,玉面生春,雷飛云內(nèi)心捶胸頓足地恨著,后牙槽磨了又磨,最終忍不住委屈地低聲抱怨道:“娘子,嗯……要不你戴個幕籬什么的?”
她先是一怔,而后忍不住低笑。
荷香也在一邊低頭掩笑。
不遠處的幾名親衛(wèi)也佯裝什么都沒聽到的看左右再看天。
見丈夫這般忸怩不愿,周佩華大方地點頭,道:“好吧,就戴幕籬出門好了。”這種飛醋都吃的小心眼男人,她愿意遷就他。
雷飛云一聽,馬上大大松了口氣,趕緊讓人去取幕籬來。
等到幕籬上長長的帷紗將妻子從頭到尾都遮住,雷飛云這才臉上帶笑地牽住她的手,引她出門。
因?qū)④娦修@離著燈市還有段距離,雷飛云便同周佩華一起坐了馬車。
來到北疆后,除了出嫁那一日,這還是周佩華第一次出門,不免對外面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雷飛云透過半掀的車簾,一一向她介紹沿路的事物。
雖然是邊塞,但節(jié)日的歡快熱鬧氣氛十分濃郁。
大街兩旁的燈籠也綿延兩里有余,男男女女扶老攜幼都上街來鬧元宵。
城內(nèi)百姓歡慶佳節(jié),城頭邊軍仍刀不離手,箭不離弓,認(rèn)真巡邏站崗,城外的駐軍更是毫不松懈,只有他們的時刻警惕,才有百姓的放心喜樂。
雷飛云一行人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停下馬車,車停穩(wěn),雷飛云率先掀簾跳下馬車,然后將周佩華抱下來。
荷香只好自己跳下來,當(dāng)然,她忽視了某位親衛(wèi)伸來的手臂。
親衛(wèi)沒趣地摸摸鼻子,官宦人家出來的丫鬟也這么講究男女大防。
嘖!
周佩華原本以為塞北之地,花燈難免失之精巧,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自己大錯特錯,邊塞的花燈亦不乏精工巧作,甚至還有走馬燈,讓她大開眼界。
百姓之中也有人認(rèn)得鎮(zhèn)守北疆的雷大將軍,看他一身便服,神色溫和地牽著身旁女子的手慢悠悠地在燈市走著,心下多有猜測。
聽說大將軍前不久娶妻了,那位頭戴幕籬的女子應(yīng)該就是他新娶的娘子吧,聽說一進門就病了,現(xiàn)在這樣該是好了。
將軍夫人瞧不見是何模樣,一旁的丫鬟倒是長得清秀標(biāo)致,有這樣一個丫鬟,將軍夫人想必也丑不到哪里去。
“呀,你看那只鳥跟真的一樣!”
喲,這嬌美的嗓音,如黃鶯出谷一般呢!
不少目光悄悄地就落到了被長長的幕籬遮掩的女子身上。
雷飛云捏了捏妻子的小手,低頭咳了一聲,道:“改天打只真的給你。”
周佩華隨手打了他一記,嗔道:“好端端的打下來做什么,我又不喜歡養(yǎng)!
雷飛云沒趣地摸摸鼻子,“好吧,聽娘子的,不打!
周佩華又興致勃勃地去看下一盞燈。
大將軍只好繼續(xù)跟著。
震天的鑼鼓聲突然響起,人潮如流水般向著同一個方向涌去。
周佩華不解地扭頭看著雷飛云。
他笑道“走吧,是舞獅隊的來了。”他遞了個眼神給親衛(wèi),將荷香歸給他們,自己則擁著妻子擠入人群看舞獅去了。
親衛(wèi)們心想:咱們被大將軍拋棄了,大將軍真討厭!
荷香心想:我被小姐拋棄了,姑爺真討厭!
人群擠來擠去,大呼小叫,那一隊雄糾糾氣昂昂的舞獅隊在明火燭仗下虎虎生威,更有一條長龍逶迤綿延。
周佩華看得心潮澎湃,激動不已,往日在閨中雖也曾外出,但多是上香禮佛,少有玩樂之時,況且即使是上香禮佛,繼母也多不喜帶她,若是刻意帶她,她反而要小心謹(jǐn)慎,生怕被繼母陷害。
當(dāng)年那輛驚馬的馬車,便是為了讓她被后面緊追而來的李家表哥所救才弄出來的,所以她寧可拚著毀容受傷的后果,毅然決然地跳車,卻沒想到被路過的雷大將軍堪堪接了個正著。
緣分就是這樣讓人猝不及防。
想到這里,周佩華不自覺轉(zhuǎn)頭看向身邊之人,粉嫩小嘴微微勾起。
感受到妻子投射過來的目光,雷飛云摟住她的肩將她帶入懷中,低聲問:“又怎么了?”
她仰起小臉,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道:“謝謝你當(dāng)年接住我!
雷飛云不由得勾起了唇線,嗯,他也慶幸自己當(dāng)年接住了她,否則哪里能有這樣一個嬌俏可人的妻子夜夜鴛鴦共枕入眠。
看了幾眼舞獅,雷大將軍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太對,據(jù)文先生弄來的可靠消息,他家娘子在繼母手下一直過得如履薄冰,莫非當(dāng)年的事也不是意外?
這么一想,他心中的火便蹭蹭地往上竄,李氏那個惡毒的婦人!
繁華過后的寂寥,就如同元宵鬧過恢復(fù)寂寞的邊城深夜。
站在人影稀落的街邊,周佩華輕輕嘆了口氣。
雷飛云替她攏了攏大氅,沒說話。
她自語般地道:“曲終人散,總不免有些凄涼!
他擁著她向前走去,邊走邊道:“剛才看舞獅的時候我就有個問題想問你了!
“什么問題?”
雷飛云斟酌了一下用詞,才道:“當(dāng)年你我相遇時,你坐的馬車——”
周佩華失笑,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過是繼母的一場設(shè)計罷了,幸好我咬牙跳了車被你接住了,李家那位表哥英雄救美的戲碼才沒能上演!笔逻^境遷,她已經(jīng)可以用講別人故事的心情來述說當(dāng)年的往事。
她說得云淡風(fēng)輕,他卻是心潮起伏,難怪當(dāng)年馬車后面有一匹馬直追而來,難怪她久等不到他的迎娶,便生了死遁離開的心思。
她不是坐困愁城的人,她有自己的決斷,也有自己的取舍。幸好,他派人去得及時啊……
突然之間,雷大將軍后背心有些發(fā)涼。
他差一點兒就與妻子失之交臂啊,想想真后怕。
雷飛云心疼地?fù)Ьo妻子的腰,低聲道:“像那樣的設(shè)計肯定不只一次,是不是?”
周佩華不諱言地道:“是的,不過,也因著那樣層出不窮的設(shè)計,我認(rèn)識了一個朋友。”
“朋友?”
想到好友,她的語調(diào)都不由自主變得輕快了起來,“是呀,一個很有趣的朋友,我從她那里學(xué)到了許多東西呢!”而且也受到了許多的幫助,只是不曉得她現(xiàn)在又云游到哪里去了。
雷飛云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硬邦邦的,“男的?女的?”
周佩華笑出了聲。
“快說!贝髮④姳硎咀约汉懿话残。
她笑得微彎了腰,“是女的,女的啦!”
雷大將軍的心放了回去,又有了同她閑談的興致,“她也是官家的小姐嗎?”
周佩華搖頭,“我不知道呢,她是個滿奇怪的人,言談舉止間瞧著出身挺好的,但實際上卻什么都不在意,很隨意,特別大而化之!彼鋵嵧αw慕秋萍那樣的性格,好像沒有什么事情能讓她覺得過不去的。
“她既與你交好,怎么沒有幫你離開周家?”他好奇不解地又問。
她的語氣頗是懷念,輕輕地帶了些感嘆地道:“其實秋萍說的很對,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她救得了我一時,卻救不了我一世,總是要我自己強大起來才可以。何況,她又是閑云野鶴一般的人,會去哪兒她自己心里都沒有數(shù)的。”
“所以她就袖手旁觀?”雷飛云覺得不可思議。
周佩華又笑了,“當(dāng)然不會,清心庵的庵主就是秋萍留給我的一個幫手!
他明白了。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了馬車?康牡胤。
荷香和親衛(wèi)已經(jīng)先回來了。
雷飛云將周佩華抱上馬車,接著自己也上了車。
荷香抿抿嘴,很自覺地坐在外頭的車轅上。
姑爺有時真的是很不避諱,她好歹還是個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實在是見不得他堂而皇之地當(dāng)著自己的面對小姐做那些親密之事。
荷香表示她也是有脾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