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沒有說話。
“丫頭，我進(jìn)去坐一會，你陪中惟坐一下吧，他早上剛回來。”利爺爺起身，神情略顯疲憊地踏進(jìn)屋內(nèi)。
“利爺爺看起來還是很傷心。”林中惟看著她的側(cè)影。
“幾十年的夫妻了�！彼龑⒁暰�從爺爺身上轉(zhuǎn)到他臉上�！霸缟蟿偦貋恚俊�
“嗯，回來沒見到我媽，問了我爸才知道她在這里，也才知道利奶奶的事�！�
他在新竹上班，周末假日才回來一趟。
她低垂眼睫，似在調(diào)整情緒，片刻，她柔嗓低了幾分�！傲謰寢屓苏婧�，我這兩年在臺北工作，陪爺爺奶奶的時間少了許多，都是林媽媽有空就過來陪陪他們說話，還有林爸爸也是。中惟，我很感謝你們一家人，真的……”
“講那什么傻話？利爺爺和利奶奶是看著我長大的，就像我自己的爺爺奶奶一樣，我媽平常沒什么事，過來這邊走走看看，她還比較有伴呢�！�
“你不明白的。像發(fā)生這種事的時候，陪在爺爺身邊的應(yīng)該是叔叔和姑姑，可是……”語未竟，她紅了眼眶，哽著聲音說不出話來，她手心捂住嘴，不想失控。
“我知道的�！绷种形┮话盐兆∷氖�，一雙凝注她的黑眸溫柔得像在擁抱她似的�！拔乙詾槲覀兙拖窦胰艘粯恿�，沒有他們，還有我啊�！彼恢毙奶圻@個女孩，想要好好照顧她，卻總找不到好時機(jī)表白。
“所以我才特別感謝你們啊……”她抬眸看他，含在眼眶的淚順勢落下。
林中惟一個心疼，抬手就想抹去那頰上的淚，她看著他的手掌，莫名地想要移開臉龐，而一道清冷聲嗓的出現(xiàn)，讓林中惟的手尷尬地收了回去。
“我想洗個澡，方便帶我去嗎？”秦子深突然來到他們身側(cè)，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睡得并不好，縱然疲憊不堪，但一閉上眼，她那張哀傷的素凈臉蛋、她那淚流不止的模樣，還有她那一聲聲細(xì)細(xì)的哭聲，讓他心窩抽疼著，一下一下微微刺痛著，他想起自己當(dāng)年失去雙親的傷痛，心憐她這時的悲傷。
在床鋪上翻轉(zhuǎn)著，睡睡醒醒，他發(fā)現(xiàn)這樣并沒能讓他減輕疲勞，反倒愈躺愈覺厭倦時，他干脆不睡了。起身后走到大廳，并沒見到她，倒遇上她爺爺，爺爺跟他說了她人在屋外，他一走出，就見到她和一個男人在交談。
也許是哪個聽到消息前來吊唁的親友，他不以為意，但看見她像是哭了，用手心捂住嘴，而男人隨即握住她手掌時，他略覺不舒坦，直到男人伸手像要觸碰她面頰時，他哪能容許？
他大步上前，找了個最恰當(dāng)不過的理由，阻擋了男人的舉止。
看見他時，利之勤先是呆了幾秒，發(fā)現(xiàn)他身上還是昨日那件襯衫和西褲，她才想起爺爺說她睡在他身上，她突覺一陣尷尬地調(diào)開目光。
她看著林中惟，彎身鞠躬，并道：“我先帶他進(jìn)去�！�
說完，她領(lǐng)著秦子深進(jìn)屋，一路繞到屋子最深處。她推開浴室門，走了進(jìn)去，先打開瞬熱式電熱水器，又將洗臉臺上方的鏡面打開，找著什么，她一面找，一面說：“老房子，除了熱水器我后來換過之外，其他東西都很老舊，要委屈你了�！�
秦子深倚在門邊，看著她的背影，沒說話。
她找出新的牙刷，合上鏡面時，從鏡里看見了他凝視的目光。四目交會，他那專注的眸光讓她不自在，想起昨晚自己就那樣在他懷里痛哭，又聽爺爺說她睡在他身上，她赧顏，隨即轉(zhuǎn)過身。
她面對著他，視線卻落在手上的牙刷上�！靶碌�，給你用，我等等去外面拿條毛巾，干凈衣服的話……我記得奶奶的柜子里還有留幾套爸爸的衣服，你不介意的話，我拿給你換�！�
她私下就是這個樣子吧？像一般女孩一樣，若不是昨晚聽她爺爺說了那些事，他當(dāng)真會以為她是個沒什么矜持的女人，也可能永遠(yuǎn)都料想不到，平時那位精明美艷又輕浮的利秘書，也有這么貞靜柔弱的時候。
他眼神來回在她素凈的瓜子臉上，在注意到她眼下微微突起的暗青時，他伸長手，指腹輕貼她眼下�！坝醒鄞恕]睡好？”
她搖搖頭，眼下那溫涼的指腹讓她心口一悸。她當(dāng)然感動也感謝他從昨晚一路相陪至今的幫助，卻也害怕著他太多的關(guān)注，那樣不像平時的他，害她失去鎮(zhèn)定。
眼前該想的、該做的事都與他無關(guān)，她必須離他遠(yuǎn)一點，才不會繼續(xù)受他影響。
這么一想，她低著眼移動身子，走出門，指著門邊的柜子，說：“我等等幫你把衣服拿來，會放在這里。你換下的也放在這里，我再幫你拿去洗�！闭f完，她低著臉就要離開。
“那個男人是誰？”她身后的他，突然這么問。
“誰？”她停步，納悶地回首看他。
“剛剛和你說話那個�！彼欀�。
“鄰居�！�
他看著她，想著昨夜她伏在他懷間哭得斷腸的模樣，又想著方才那男人握住她兩手的畫面，他劍眉沉了沉，掀嘴問：“你都這樣讓男人隨便碰你？”
聞言，她先是怔然，片刻后，那雙微腫的眼眸慢慢瞠大，駭然地看著他，像是他說了什么外星文般。見他像在等待她的答案，她目光透著憤然，然后，傷心的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那匆匆走開的背影，讓秦子深有一瞬間的失落與深深的懊惱。他怎么能說出那樣的話，在他明白她所有外在表露出的形象的動機(jī)后？
嫉妒，真的會讓人失去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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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之勤再回到工作崗位，已是一個月后的事了。
在奶奶去世后第三天，傷痛的心情較和緩后，她撥了通電話給葉剛，說明了情況，她想就算一些附近鄰居會常在爺爺家走動，但終究不是家人，奶奶剛離開，爺爺還需要人陪，所以她決定休一個月的假，處理奶奶的后事，并多陪爺爺幾天。
一個月時間說長不長，但一些該做的事也不能就這樣擱下，她又打了電話給廖秘書，交代一些事項，并請老板再找個新秘書。
她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她請假期間，只剩廖秘書，一個秘書要掌握三位大律師的行程確實不易，所以找了新秘書可以分擔(dān)工作，再說依秦子深的工作量來說，也該有自己的秘書了。秘書負(fù)責(zé)單一個律師的工作，會比較確實一點。
這一個月期間，同事們也在奶奶去世后的第一個假日南下吊慰，秦子深更是每個假日都南下，前兩星期都還忙著奶奶的后事，但奶奶出殯后，家里其實沒事了，可他仍舊出現(xiàn)。
一直到她恢復(fù)工作后的第一個假日，她想著奶奶剛走，回去陪陪爺爺也好，想不到她星期五下班后趕回南投，他星期六一大早也跟著到，她覺得很納悶，奶奶的事情都辦好了，他為何還出現(xiàn)？
她見爺爺似乎很喜歡找他說話，兩個男人常坐在屋外的長椅上，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雖然對他很是氣惱，但見爺爺開心，她也就沒表示意見。直到昨天中午秦子深先離開后，她才知道兩個男人到底都聊了什么。
爺爺先是拉住她，說他很喜歡秦子深，然后問她到底喜不喜歡，她想也沒想的就回答爺爺�！熬退阄蚁矚g他也沒用，他很討厭我啊�！�
然后在好奇心驅(qū)使下，她問了爺爺他們都聊些什么，爺爺才說他們聊了各自的家庭情況，讓她覺得懊惱的是，爺爺竟然連她只交過一個男朋友的事也提了，這不是掀光她的底了嗎？她對他的感情世界，可說是一無所知呢。
她輕呵口氣，很是無奈，真不知秦子深那個男人接近爺爺，到底想做什么……
“利秘書，你不舒服嗎？”站在利之勤身旁的女子出聲詢問。
利之勤從微亂的心思中回過神，她看了眼陳秘書，輕輕搖頭，微笑道：“沒有啊，剛好想起一點事情。呵！”
陳秘書今天剛到職，老板要她先帶她熟悉事務(wù)所的環(huán)境，往后就由她負(fù)責(zé)秦子深的客戶和他的一切行程，
上星期一回來上班時，她以為會見到新秘書的，畢竟一個月前她已告知廖秘書提醒老板該找個新秘書了。但也是她回來上班時，才知道老板的意思是等她回到工作崗位時，再應(yīng)徵新秘書進(jìn)來。因為她突然請了一個月的假，她原來的工作被平均分配給其他同事了，本來就忙碌的大家因此更忙碌，沒有人有時間可以帶新人，所以干脆等她回來上班時，再找新人進(jìn)來。
就這樣，在她恢復(fù)上班的第二個星期，事務(wù)所多了這位新秘書。
方才已帶這位陳秘書看過事務(wù)所大致環(huán)境，現(xiàn)在就是帶著她和自己日后要密切合作的律師伙伴，先彼此熟識一下。
她收妥心神，敲了敲門板，里頭的人應(yīng)了聲后，她帶著新秘書推門而入。
“秦律師，我?guī)愕拿貢鴣砀阏J(rèn)識嘍�！彼Z調(diào)輕松，走到他面前。
秦子深從卷宗中抬起臉，他淡瞥了她身側(cè)的女子一眼，目光重回她臉上�！罢J(rèn)識什么？剛才會議中葉律師不是介紹過了？”他語調(diào)透著難以親近的冷漠。
稍早前的會議，葉律師已當(dāng)著大家的面介紹過這位新同事了，她現(xiàn)在這行為不是多此一舉？讓他難以理解的是，沒事弄個新秘書給他做什么？
利之勤愣了下。即使他的萬年冰塊臉和那清冷的語調(diào)她早已熟悉，但當(dāng)著新秘書的面就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是很不妥啊，人家新秘書今天可是第一天上班耶。
她笑道：“剛剛只是介紹名字，現(xiàn)在要讓她接手一些工作了，所以我得帶她來跟秦律師你混熟一點�！彼檬种廨p頂了頂身旁的新秘書。
陳秘書接收到暗示，有些艱難的拉大嘴角笑了笑后，彎身向他問好�！扒芈蓭熌愫茫倚贞�，往后請多多指教�！边@位大律師，看起來非常不好相處�。�
“這些事務(wù)后來不是都讓廖秘書處理了嗎？”秦子深看也沒看新秘書，眸光直盯著利之勤。意思是——對于你的刻意回避我都沒說話了，現(xiàn)在還幫他找新秘書？
利之勤笑了聲。“人家廖秘書是王律師的貼身秘書，只是暫時幫一下忙而已，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了新秘書，你當(dāng)然要把廖秘書還給王律師�！�
他一惱，站起身來�！澳悄隳�？”他面孔逼近，像要看進(jìn)她心里似的。
“我？”她納悶片刻�！拔耶�(dāng)然還是一樣，負(fù)責(zé)葉律師的客戶業(yè)務(wù)和其他瑣碎事項啊�！�
“所以……”他兩手撐在桌面，壓低嗓音問：“我連瑣碎事項都算不上？”
他那像是透著渴盼的眼神讓她心臟怦然一跳，她怔了幾秒，突覺舌尖泛酸，心窩有些疼。他最近的態(tài)度老是讓她覺得很曖昧，但她不敢多想，他的性子太沉冷，她摸不著他想法，萬一弄到最后是自作多情，那也很可笑。
她曾經(jīng)以為兩人夠熟了，才會在他面前提他母親那件事，而他卻像刺猬一樣，說了那樣傷人的話，她相信他的歉意不假，但仍是惶然害怕，所以才決定要退回最初的位置，最普通的同事關(guān)系。
她不是救世主，鬧他、逗他、戲弄他，那純粹覺得有趣好玩，她能從中獲得快樂，生活會過得輕松一點，就這樣罷了。但一旦喜歡上了，就會希望他能快樂，希望他在面對類似他母親事件的委托時，能放開過去，客觀一點。但顯然，他不愿讓她觸碰那一塊……
“利、利、利秘書……”一旁陳秘書見她像陷入什么情緒，秦律師又好像在生氣，她手指微顫地扯了扯她衣袖。
“哦。”利之勤回過神，發(fā)現(xiàn)陳秘書的表情帶著畏懼，她抿抿唇，抿掉澀然，笑道：“秦律師在跟我開玩笑啦，你不用怕，他不是針對你，既然已經(jīng)介紹過了，我?guī)闳フ伊蚊貢�，有些工作要開始交代給你了�！彼幻嬲f，一面往門口走動。
他的問題就這樣被漠視掉，秦子深的耐性已瀕臨極限，他幾乎是咬著牙關(guān)地開口。“利秘書。”
腳下忽地一頓，利之勤緩緩回身，看向他那張被冰霜覆蓋的面龐�！扒芈蓭�，要開始一天的工作嘍，請加油！”她笑瞇瞇的，說完后，拉著陳秘書快步離開。
一踏出秦子深的辦公室，她呵口氣，在陳秘書疑惑的目光下，她迅速收拾微紊的心思，帶著陳秘書回到大辦公室，開始為她說明秘書的工作事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