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yuǎn)處,一間幽靜小屋里,同樣濺出水聲,不同于飛瀑的狂妄飛灑,那細(xì)弱的水聲宛若輕柔小雨落地。
夕陽余暉照不進(jìn)的木屋內(nèi)室里,伴隨著淅瀝水聲與氤氳的水氣,木制的澡盆邊緣,正靠著一位閉眼休憩的水靈姑娘。
她的長發(fā)一半落在水里,隨著她撥水的動作而起伏,另一半則披散在木桶外,滴滴答答的落著水,彷佛黑緞般閃著光。
須臾,她終于起身,一頭黑發(fā)貼在她潔白的身軀上。她傾身攏起一頭黑發(fā),微微擰干之后,纖細(xì)裸足落了地。
氤氳水氣里,她潔白的身軀纖細(xì),卻也肌理勻稱,手臂雖然細(xì)嫩,但指掌間卻有著長期握劍而產(chǎn)生的厚繭——她是任放憂,一個不為自己而活的姑娘。
“寨主、寨主!大事不好了……”
門外突地傳來驚呼,伴隨著大力敲打木門的聲音,可見來人的心急如焚。
早說過有什么事,都得等她回到寨內(nèi),這個小木屋是她唯一可以放松的地方,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都等不了嗎?!
“等!”任放憂俏臉一變,對外頭斥喝,聲音雖然清脆,卻也充滿力道。
“是!遍T外敲門的人拳頭一緊,放下手,只敢在門邊候著。
任放憂嘆了口氣,迅速拭干身上水痕,拿起放在衣物旁的白色長綾,熟練的在胸口上反復(fù)纏繞幾圈,遮掩住原先玲瓏有致的身段,增加整個胸膛的厚度之后,很快的穿上男性外衫,接著伸手往腦后,束起一頭仍濕的長發(fā)。
一連串的動作流暢且自然,像是早已做過千百次,但她仍沒有放松,仔細(xì)在銅鏡前左右端詳,為的是讓自己不露出半點姑娘家的模樣。
這里是黑寨,她雖然是黑寨寨主,但,卻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大家都知道她是個姑娘,卻沒人希望見到她姑娘的模樣。
這樣的世道,這里的情況,容不下一個女人當(dāng)家。但,她卻仍是他們之中最強(qiáng)的。
她有著最強(qiáng)的劍術(shù)、最快的反應(yīng),最重要的是,她有個最厲害的靠山,就是前寨主任天——那是她老爹,一個她不知該尊重,還是該唾棄的男人。
他是她的親爹,卻也是逼瘋她親娘,甚至讓她親娘跳崖自殺的男人。
數(shù)年里,他擄了不少女人上山當(dāng)壓寨夫人,就是想替自己傳宗接代,無奈生的全是沒帶把的姑娘,成年之后,全在寨里挑了個男人嫁了。
而她之所以不同,是因為她從小就愛練武,悟性強(qiáng),耐力高,許多成年男子不能受的苦,她全都受了。也因此讓任天另眼相看,專心的栽培她。
她成為接下山寨的不二人選,這也讓她在寨里,不再有以女裝示人的機(jī)會。
她不怨,因為這是她想要的。
“寨主……”門外又傳來催促的聲音,就在此時,任放憂也一把拉開木門,怒眸瞪視著眼前比她還高上一個頭的大漢。
“什么事讓你像個姑娘一樣雞貓子喊叫?”任放憂粗魯?shù)拈_口,身在黑寨十多年,她早已習(xí)慣不把自己當(dāng)姑娘看。
“二虎被官兵捉了!”大漢急切開口。“我們派去浙江搶商隊的一行人,在路上遇到官兵,死的死、傷的傷,逃回來的都只剩半條命了!”
任放憂臉色一變。
“邊走邊說!比畏艖n急著到大廳了解整個情況,縱身往前飛去,大漢也趕緊提氣直追。不過須臾,兩人便急奔到廳里,大廳里已聚集不少人,想知道情況究竟如何。
“怎么回事?”任放憂在大廳的主位上坐下,雖然個頭小,但英氣十足,頗有氣勢,盯著堂下負(fù)傷的手下,臉色凝重。
負(fù)傷的人滿臉慘白,想說話卻一時說不出,旁人趕忙替他發(fā)聲。
“有個叫‘丁馴’的人出現(xiàn),沒兩下功夫,大伙兒被打得落花流水,死的死、傷的傷,二虎為了護(hù)兄弟,留著斷后,就被捉了!迸匀宿D(zhuǎn)達(dá)著剛才聽到的消息。
聽完,任放憂的臉色更沉,湛亮的眸光一閃,想起這個在綠林里鼎鼎大名的人物。
丁馴——人稱天下第一神捕,不隸屬任何單位,專門對付令官府頭大的人物,只要被盯上,再難逃出他的手掌心。而這個難纏的人物,盯上黑寨了嗎?
“二虎人呢?”任放憂擔(dān)心著手下的安危!爸老侣淞?”
“聽說被丁馴押往杭州,打算交由知府處理。寨主……我們得把他救出來。”大家都是甘苦相隨的好兄弟,他心急地替二虎請命。
“救是一定要救的!比畏艖n應(yīng)允,神態(tài)里有著天生的霸氣,像是早就習(xí)慣指揮若定,絲毫沒有因為女兒身而減了半分威嚴(yán)。
“誰去救?”一直在大廳一旁的男人突地發(fā)聲,高大的身軀往前走了一步。
任放憂將眼光調(diào)向程稼——黑寨的二寨主,也是寨里第一個對她為首表示不同意的人,她看得出他的不滿。
“我會去查明這件事!比畏艖n想要弄清楚丁馴遠(yuǎn)到江南,究竟所為何來。
發(fā)生這事,眾人心神不寧,任放憂略微交代了寨里的事務(wù),冷眸梭巡一圈,決定即刻啟程。
簡單備好行囊,任放憂離開黑寨,先往杭州方向而去。她得想辦法攔到丁馴,在二虎還沒被送府嚴(yán)辦時,將他救出來。
由于時間緊迫,她只能抄小路,走的是羊腸小道,只為了能縮短一些時日。
在趕了幾天山路后,終于接近官道,她拿出干糧,打算讓自己喘口氣——
那是什么聲音?
突地,她停下進(jìn)食的動作,凝神靜聽,隱約聽到有人正驚聲呼救。
“該死,連頓飯都沒能好好吃!比畏艖n將干糧放下,還不待收拾,就往驚呼聲傳來的方向奔去。
不過是幾個縱身,就見到前方樹林里,幾個男人正攔住一位驚慌的姑娘,遠(yuǎn)看那猥瑣的表情,就知道他們正調(diào)戲著毫無反抗能力的無辜少女。
“就跟爺兒回去,我們會好好‘照顧’妳的!逼渲幸粋男人一臉邪笑,拉扯著姑娘的手。
“放開我,大爺們請自重……”姑娘試圖揮開他的手,但姑娘家的力道敵不過大男人,眼淚都快給逼出來了。
“如果他們懂得自重,就不會做出這么丟人的事了!比畏艖n縱身而至,在眾人還來不及眨眼時,她已然擋在那位姑娘的面前。
“公、公子……”身后的姑娘臉上有喜有憂,喜的是終于有人伸出援手,憂的是……這公子的身子骨,搞不好比她還來得纖細(xì),身高也只高了她一些……
這樣的“他”,能救得了自己嗎?
“你是吃飽沒事干?來插手管什么閑事!”不安好心的男人冷哼一聲,看著任放憂只及他肩膀的身高,沒將她放在眼里。
任放憂早已習(xí)慣別人看扁她的態(tài)度,神色更冷,將姑娘護(hù)在身后,知道除了自己,沒人救得了她。
“識相的話快走,我不想臟了我這把劍!比畏艖n眸中迸射怒光。
“哈哈哈……”男人發(fā)出狂笑,聽著她的威脅,并不以為意!澳氵@小子,奶水都不知喝足了沒,竟敢威脅起本大爺來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活了?”任放憂嘴角一撇,抽出身后長劍,緩緩將劍平舉,直指那男人的胸前。
“你玩真的?別傷了自己啊,瞧你一身細(xì)皮嫩肉的,要不是爺兒們沒有斷袖之癖,你看起來倒是標(biāo)致極了!蹦腥死湫茁,仍不將她的警告往心里去。
任放憂眉眼未動,美眸甚至沒有半分情緒,臉上滿是沉靜,將手中的軟劍舉得更高。百動不如一靜,她正伺機(jī)要封了這些人的爛嘴。
幾個男人還以為他們成功嚇唬了她,嘴邊的淫笑更加張揚(yáng),其中一人甚至伸手就要觸摸她雖是男兒裝扮,卻比姑娘更加細(xì)嫩的面頰。
任放憂唇邊挑起細(xì)微的笑。
看來這些人真把她當(dāng)成手無縛雞之力、只會逞強(qiáng)的笨蛋了。
她始終保持不動,就在那只手離她的頰不到一尺時,軟劍隨著手腕一轉(zhuǎn),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
那男人還沒回過神,指間便突地一痛——
“啊……”打算唐突任放憂的男人,驚愕的發(fā)現(xiàn)自己竟在轉(zhuǎn)眼間被斷了兩指,而他甚至還沒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看著原本囂張的男人,發(fā)出殺豬般的嚎叫,握住斷指在原地慘叫嘶吼,任放憂勾起淺淺的笑痕。
“這把——是削鐵如泥的羅刃劍。平時柔軟似緞,沒有任何殺傷力,但,只要灌入內(nèi)力,就能成為殺人于無形的利刃。你的手就這么斷了,也算是便宜你了。”任放憂原本清秀的臉龐,在此時看來竟讓人有些膽寒。
“大家一起上!”男人疼到臉色全白,吆喝著大家連手攻擊。
幾個男人紛紛拔劍,準(zhǔn)備一擁而上,頓時劍光在林間閃耀,看來好不嚇人。
“啊……”任放憂身后的姑娘,下意識發(fā)出尖叫聲,回蕩在空曠的林間,而伴隨著她的尖叫,幾道白光直直往任放憂刺來。
任放憂好整以暇,將羅刃劍握得更緊,沒將這些人放在眼里。
幾道劍光逼近,任放憂正打算出手時,突地她瞇起眸,察覺一股雄厚內(nèi)力朝她逼近。
才感覺有人疾速接近時,持刀正準(zhǔn)備刺殺她的男人們,瞬間在她的眼前被踢飛出去,朝不同的方向撞上大樹,撞得七葷八素,頓時昏頭轉(zhuǎn)向。
任放憂難得的一愣,只因為來人身手矯健、輕功驚人,才察覺到氣息,他就已然來到面前,甚至在轉(zhuǎn)瞬間清空她面前的“障礙”。
莫名其妙吃了悶虧,一群男人仍不屈不撓,朝著“憑空”出現(xiàn)的來人,又是一陣揮刀亂砍。
“又來討打?”來人聲音低沉,隱隱還能聽出些微笑意,像是正恥笑這些人的不自量力。
任放憂見著出手相救的人的背影,看出是個身形高壯的男人,有著寬闊的肩,穿著簡單利落的黑袍,不像是斯文公子,擺明就是個練家子。加上背上的劍鞘,看來年代久遠(yuǎn)、頗有歷史,應(yīng)該是一把好劍。
那人沒有拔劍的意愿,不過靠著拳腳功夫,利落攻擊。那些意圖不軌的人,沒三兩下,手中利刃全被打落地,不住地呼爹喊娘。
知道遇到高手,幾個男人不敢再久留,攙住受了重傷的同伙,隨即腳底抹油,溜了。
“哈哈,知道要走就好,省得皮肉痛。”丁馴看著幾個人一溜煙竄走,沒有追上去的打算。橫豎林外就有駐守的援兵,那幾個人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