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暖暖覺得自己應(yīng)該會發(fā)胖，因為隨著氣溫的緩降，汪衍譽越來越常提議去吃火鍋。
說也奇怪，他們漸漸習(xí)慣那家火鍋店，覺得座位擠一些也可以忍受，覺得桌子小也沒關(guān)系，覺得湯頭不夠濃郁也喝習(xí)慣了。
她是感到奇怪的，對汪衍譽來說，習(xí)慣的平凡比他天生藝術(shù)家的挑剔來得影響得大，因為她沒再聽他說過任何抱怨這家火鍋店的話，反而每次總是乖乖的把食物吃光光。
現(xiàn)在汪衍譽坐在她的對面，他們之間隔著蒸氣，她望著他優(yōu)雅的夾起肉片，川燙幾下，放回碗里，等了幾秒才緩緩的放入口中，全然沒有那天滑稽的燙口表情。
“我今天遇到一個怪客人�！彼厞A青菜邊隨口說道。
“喔？”
“他來問路，問了一家我沒聽過的餐廳名字，然后我和同事都答不出來，他就發(fā)飆了�！�
汪衍譽噗哧一笑，停下動作，揚眸看著她，興味盎然的開口，“怎么個發(fā)飆法？”
“他把我們放在服務(wù)臺的DM全部搶走。”
她回想那個客人惱怒的當(dāng)下，不是怒吼，不是揚聲要客訴，竟然是拉開黑色大包包，搜刮DM，拔腿快跑。
她跟同事當(dāng)場嚇傻了眼，還來不及想要不要追出去搶回DM，就相視一眼，爆笑出聲。
“DM？！”他怪叫，也很詫異，“搶那東西干嘛？”
魏暖暖哈哈大笑，“不知道，怪人到處有，我碰過很多怪客人，有人來服務(wù)臺問超市有沒有賣豬腸，有人只是來問書店在幾樓也可以扯到臺灣要不要加入WTO，還有人每次來一定要客訴一次才滿意……”
在服務(wù)臺站久了，她的EQ也變高了，有些客人很難纏，她也能一笑置之，就當(dāng)熱心助人，不會與客人賭氣。
他聽得很有興趣，黑眸里盈滿濃濃的好奇，“真的？那超市到底有沒有賣豬腸？”
“這個嘛……”她沉吟一會兒，故意吊他胃口，然后眨了眨眼，笑說：“我們是沒有賣，不過其他百貨公司有沒有，我就不知道了。”
“這倒引起我的興趣了，我想我以后到任何一家百貨公司都會到超市找找看有沒有賣豬腸。”
“你很無聊耶�！彼αR。
“我還想知道那個客人后來的結(jié)論，臺灣到底要不要加入WTO？還有那個每次都客訴的客人，都有客訴成功嗎？”汪衍譽站起來，將盤子里的火鍋料一古腦丟入鍋中，飛快蓋上鍋蓋。
其實他不是對她的工作有興趣，而是對她這個人有興趣。
他想聽她多說說關(guān)于工作上的趣事，或者是煩悶的地方，汪衍譽是這樣打算的，他要一步步滲透她的生活，讓她沒有他就覺得怪怪的。
魏暖暖又笑了，眼眸湛亮。他想聽，她就樂意說，平�；丶覜]人分享工作的甘苦談，現(xiàn)在有個現(xiàn)成的聽眾，她也來勁了。
“WTO喔，我跟你說，那個客人一直閑扯，扯到后來，我越聽越不明白，好不容易才搞懂，他把WHO當(dāng)成WTO……”她頓住，愣愣的看著門口的方向，面色僵硬。
他正聽得興致勃勃，卻被她愣住的表情震住，循著她的目光，轉(zhuǎn)頭看去，想知道是什么讓她停止說話。
才一眼，他就駭著了。
那是一對情侶，男的高壯有形，女的纖細瘦小，正是段先生跟那個美術(shù)館的代表。
段先生也發(fā)現(xiàn)他們了，立刻走過來，“嗨！你們也來這里吃啊？這么巧。”
段先生的女友則站得遠遠的，有禮的對汪衍譽點了個頭。
“我到今天才發(fā)現(xiàn)這里有一家火鍋店，不過應(yīng)該開張沒多久吧？你們常來嗎？有沒有推薦菜色？”段先生搔了搔頭，靦腆的說：“那個是我的女友，她比較怕生，不好意思�！�
這一刻，汪衍譽第一次覺得段先生很多話。
他不敢看魏暖暖的表情，有些敷衍的開口，“推薦菜色？牛肉片吧……你可以點點看�！�
段先生也發(fā)現(xiàn)了狀況不對勁，他沒見過表情這么難看的汪先生……偏過頭，看往旁邊的魏小姐，不看還好，一看他被嚇著了。
平日一見到他就笑吟吟的魏小姐，此時面色慘白，始終低垂著頭。
段先生心想，難道是……汪先生跟魏小姐吵架了？
他已經(jīng)懷疑很久了，常�？吹酵粝壬盒〗阕咴谝黄�，他就在猜，他們可能偷偷在交往……哎喲，這可不好，小兩口吵架，他在這邊攪局，有夠?qū)擂蔚模?br />
“欸……牛肉片喔……好好，我會點……你們慢用�！彼行┙Y(jié)巴的說，然后轉(zhuǎn)身閃人。
剩下的兩個人，靜默不語。
汪衍譽等著她開口，她卻什么也不問。
當(dāng)下魏暖暖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低頭瞪著碗內(nèi)的清湯，一個個問題忽地占據(jù)了她的腦海。
段先生有女朋友了？
那……汪衍譽不知道嗎？
他不是說跟段先生很熟？
如果兩人很熟，他怎么不將段先生有女友的事告訴她？
如果……他根本就跟段先生不熟，為什么要騙她？什么南方之星？什么魯特琴？
他是在耍她嗎？
這個可怕的想法，霍地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
她的心疼了起來，感覺快要窒息，好像有人掐住她的脖子，讓她難以呼吸。
碗里的清湯好像在輕輕搖晃著，不是因為地震，而是她的視線莫名的閃爍了起來。
魏暖暖臉色煞白，一想到汪衍譽可能是騙她、耍她，心就一陣抽痛，眼睛澀澀酸酸的。
這時，她不因為段先生有女友而傷心，而是因為汪衍譽可能欺騙她而痛心。
汪衍譽仔細的看著她，看見她的眼眶紅紅的，臉色蒼白，他的心也跟著揪疼。
他想，就因為段先生有了女友，她傷心成這樣？那一天他發(fā)現(xiàn)段先生有女友時，沒有想過她會難過，只是想著自己的機會來了……結(jié)果呢？這一刻望著她傷心失戀，他該感到開心，卻也跟著她難過了起來。
原來自己的愛這么偉大，只要她開心，他愿意心痛。
他數(shù)度想開口，說些安慰的話，只要她別這樣……
忽地，剛剛蓋上的火鍋滾了，湯汁冒了出來，打破沉默。
他站起來要掀開蓋子，卻被燙到，迅速縮回手。她伸手拿紙巾隔熱，站起來的瞬間翻倒了桌上的水杯。
手忙腳亂間，好不容易將鍋蓋拿下來，她的裙子也濕了一片，望著熱騰騰的美食，她全無食欲。
她的心太亂，討厭這樣窒息的空間，再也待不下去。
“我先回去了�！蔽号ブ獫竦娜棺右唤�，站了起來，眼睛不敢看他，跑了出去。
汪衍譽的心飄飄蕩蕩，像失了根。
她逃走了，他無計可施，想安慰她又怕惹得她更心傷，始終拿不定主意。
他暗戀她，卻無法守護她的愛情；他能給的，只有自己的那一份，段先生的那份，他取不來。
這是第一次，在愛情里無往不利的汪大畫家，栽了個跟頭，他輸給段先生，一個有女友的男人。
他的失望，又有誰能賠償？
黑夜里，魏暖暖在暗巷里奔跑。
過去她夜晚回家，走這條巷子總是心驚膽跳，怕在哪兒會冒出大變態(tài)，現(xiàn)在她跑得慌急，完全沒想到或許下個角落會冒出酒鬼，沖著她亂抓……
腦海里全是汪衍譽溫暖的笑容，過往他的一言一句混亂她的想法，是真的？還是假的？他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態(tài)？
她倒抽一口氣，隨著奔跑的節(jié)奏，呼吸變得紊亂，越仔細想他說過的每句話，越是心驚肉跳。
他說，段先生愛吃芒果。
他說，段先生喜歡南方之星。
他說，段先生愛聽魯特琴……
那么為什么會彈魯特琴的是他？
如果段先生愛聽，應(yīng)當(dāng)也會彈��！
思想越來越負面，她第一次覺得這條巷子好深，越是奔跑，呼吸越亂，離家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