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詩昀縱使沒什么興致,也不想白目壞了別人的心情,于是硬著頭皮假裝熱絡(luò),跟著別人胡亂干了好幾杯。
什么食物都還沒吃,一伙人就這樣亂七八糟喝了三十分鐘,直到老董現(xiàn)身,大伙兒才畢恭畢敬地全數(shù)起身迎接。
黃詩昀本來酒量就不好,幾杯黃湯下肚她已面色紅潤,顯得有些微醺,當(dāng)她站起來的時候,眼神恰巧對上陳佑祺那雙灼熱的視線。
她愣了下,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醉倒,現(xiàn)在其實(shí)是在夢境中。
“喂,”她以手時撞了撞旁邊的楊惠文,“他怎么也來了?”
“嗯?”反觀楊惠文,似乎一點(diǎn)兒也不意外,還一臉理所當(dāng)然,“他現(xiàn)在是老董身邊的第一愛將,當(dāng)然到哪里都要帶在身邊啊。”
“愛將?”她皺起眉頭,忍不住追問,“他不是法務(wù)專員而已嗎?為什么會是老童的首席愛將?”
“你不知道喔?”楊惠文笑了笑,“他光是抓那些合約的漏洞,就不知道替老董省了多少錢、賺了多少錢。”
“什么意思?”
“像是去年公司買下來的那個多媒體視訊分享平臺,本來公司還要再支付后續(xù)三百萬美元的權(quán)利金,可是因?yàn)闅g方當(dāng)初簽下的契約有漏洞,現(xiàn)在聽說居然一毛都不用付了!
一聽,黃詩昀立刻酒醒,她露出驚賅的表情,臉上滿是不敢相信!澳鞘呛诙窗桑偃f美金?”只是挑挑語病就可以省下三百萬美金,這世界還有公理嗎?
“噓,你小聲一點(diǎn)!
楊惠文擰了擰眉,壓低聲音繼續(xù)爆垠料,“不只是這樣,我還聽樓下業(yè)務(wù)部的人說,他拿著舊合約去跟廠商討錢,目前最高紀(jì)錄是討回了兩千六百多萬不當(dāng)?shù)美!?br />
那男人是地獄來的鬼嗎?
“還有還有……”
“還有。俊
“這個就敏感一點(diǎn)了!
“什么?”于是黃詩昀將自己的耳朵靠過去了些。
“聽說啊……”楊惠文神秘兮兮地道:“聽說以前沒有法務(wù)在把關(guān)的時候,公司有人會故意擬一些可以自肥的委外契約!
聞言,黃詩昀頓時腦袋一空。
原來他那天找她上樓詢問,是因?yàn)閼岩伤苑?她臉色一僵,心里有種難以隱藏的委屈與難堪。
佳肴陸續(xù)送上,她毫無食欲,只是偶爾夾了幾口菜來墊胃。
“你怎么都不吃?很好吃耶!睏罨菸年P(guān)心了一勺。
“不要!彼龜[擺手,面色鐵青,“可能是剛才空腹亂喝了一堆酒,現(xiàn)在好想吐。”
“活該,誰教你明明酒量不好還硬要跟人干杯!奔词故窃趽p她,楊惠文還是體貼地替她盛了一碗熱湯,“吶,你先喝點(diǎn)熱的,可能會比較舒服一點(diǎn),再不行的話我去跟經(jīng)理說一聲,讓你先回去!
黃詩昀忍著惡心的感覺,勉強(qiáng)喝了一口湯卻沒有改善,逐漸開始放空,發(fā)呆,席間,她偶爾會回過神來瞅向陳佑祺,總是見他和老董交頭接耳,仿佛像在討論什么國家大事,連一眼也沒有朝她這兒瞧。
不知怎么的,她為此感到些微的不悅,卻找不到一個合乎情理的解釋,她試著理出頭緒,但微醺的感覺讓她智商少了一半,什么也擠不出來。
五分鐘后,她正式放棄,今夜就當(dāng)自己腦殘好了。
她伸手拿來威士忌,又倒了一杯。
“你還喝?!”楊惠文立刻搶走了她的杯子。
“又沒有關(guān)系,反正不用錢。”她努努嘴。
“……靠,你真的醉了!
聚餐結(jié)束之后,大家開始忙著找人共乘計程車回家。
黃詩昀住的方向跟其他同事相反,只好認(rèn)命地穿越馬路走到對街,自己一個人等著攔車。
冷風(fēng)吹佛在溫?zé)岬哪橆a上,她不自覺閉上了眼,享受那冰冰涼涼的感覺。
真是不可思議,明明剛才還跟大伙兒笑成一片,此刻她卻覺得自己好像從嘉年華的會場穿越到孤島。
她忍不住嘆了聲,懷疑自己是不是老了,否則最近怎么會如此情緒化?
突然,一輛車子自動地停在她面前。
若是平常時候,這輛車子通常都是黃色的,但是此刻眼前這輛卻是黑色的BMW。
車窗緩緩降下。“上車,我送你回去!
她終于看清了駕駛座上的男人。
“陳大律師,你知法犯法吼?不知道酒駕罪很重嗎?”她冷笑道。
“我沒喝!
“你剛才明明陪老董到處敬酒!
“你瞎了嗎?”他笑了出來,道:“我喝的明明是白色的芭樂汁,你到底是把誰當(dāng)成我?”
她抵嘴直瞪著他,不想說話了。
“上車。”他又說了一次。
“不要!
“上車,不然我當(dāng)著你同事的面把你扛上來!彼焓执蜷_車門。
“不要,我又不是沒車可以搭!彼齽e過臉。
他挫敗地低下頭,前額抵在方向盤上,她真的很固執(zhí)……
不過,他只氣餒了五秒鐘。
“你知道我二哥是檢察官嗎?”他突然又把頭抬起來,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那又怎樣?”她真的搞不懂他的腦袋。
“那你知不知道,光是去年就有幾個夜歸女性遇上計程車之狼?”
她一頓,皺起眉頭。“你這是在恐嚇我嗎?”
“相信我,我比你更清楚恐嚇的定義,這不叫恐嚇。”
她仍是杵在那兒,兩人僵持不下,直到她發(fā)現(xiàn)對面幾位同事似乎正往這里看,活像是記者嗅見八卦味道的模樣,她有些心虛,最后自暴自棄地上了副駕駛座。
“先說好,如果明天有人謠傳我跟你怎樣,我就找你算帳。”
“是是,你盡管來!彼冻隹嘈,同時踩下油門離開了現(xiàn)場,卻補(bǔ)了一句,“反正這版本早就傳過了,顯然還沒傳到貴部門!
聞言,她驚愕地轉(zhuǎn)頭瞪他,嚇得說不出話來。
她居然成了八卦的女主角,成了別人茶余飯后的話題?最重要的是她居然完全不知道?!
瞧她那仿佛末日降臨的模樣,他忍不住迸出笑聲!伴_玩笑的,你一定要這么夸張?”
“你……”她別過頭去,望向窗外,“你真的很無聊,真不懂那些女的是看上你哪一點(diǎn)!
他笑而不答,靜靜地開著他的車,她樂得耳根清靜,假裝自得其樂地看著車窗外的夜景。
他開到交流道口,面對著南下與北上的分岔點(diǎn)!澳阕∧?”
“八里!
“OK!痹瓉硭徇^家。
氣氛繼續(xù)冰冷,車上安靜得過分,連點(diǎn)音樂也沒有,她幾乎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
“你開車都不聽廣播?”她忍不住問。
他搖搖頭,“那會影響我思考!
她不以為然!皣K,你連在開車的時候都在想著要怎么陷害別人?”
“我陷害人?”他大笑出聲,覺得有趣,“你哪來這種想法?”
“聽說你很厲害,靠著幾張紙就可以把別人陰得死去活來!
雖然這句子有點(diǎn)怪異,但他應(yīng)該明白她想表達(dá)的意思是什么。
“是嗎?”他苦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那句話。
“你哪個學(xué)校畢業(yè)的?”她又問。
“法蘭克福大學(xué)!
她愣了愣,沒什么概念,“哪一國的學(xué)校?”
“德國!
她僵住,呼吸停了,“那個人”當(dāng)初也是去了德國……
她的反應(yīng)陳佑祺全看在眼底。
“怎么了嗎?”他故意反問。
“喔,沒有……”她搖搖頭,深吸了口氣,“只是突然想到我高中的時候,有個同學(xué)也去了德國讀書。”
陳佑祺靜了靜。“叫什么名字?搞不好我認(rèn)識!彼室鈫。
“怎么可能?”她笑出聲。
“為什么不可能?”
“因?yàn)槟銈儍蓚差很多。”雖然她曾經(jīng)瞎眼地覺得他倆有些相似。
“說說看。”他目視前方,面無表情。
黃詩昀遲疑了好一會兒,終于道出那三個宇,“陳士宇……他叫作陳士宇!苯酉聛硎且欢尾粚こ5某聊。
她以為他是在記憶里搜尋,殊不知他正在心里掙扎,他誠著表現(xiàn)淡定,心臟卻奮力鼓動,像是要從胸膛迸出。
“……那是我改名前的名字!彼麤Q定孤注一擲,把一切全豁出去,卻不敢轉(zhuǎn)過頭去看她的表情。
“詩昀,我們在一起過!彼詈粑,又道:“雖然你可能不信,但我就是你說的陳士宇!
她怔住,宛若五雷轟頂,這雷炸得她體無完膚,腦袋空白,完全消化不了他所吐出的話。
他說,他是陳士宇,陳士宇是他以前的名字。
所以這段日子以來,他一直把她當(dāng)白癡來耍?
“停車,”她猛然大叫。
“現(xiàn)在?”這可是在國道上,如何能停?
“對,停車!”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吼。
這樣的反應(yīng)超乎陳佑祺的預(yù)料。
“好好好,我找地方停,你先冷靜點(diǎn)!彼緹籼栆淮,緩緩靠向路旁。
車子一停妥,她踉蹌下車。
天哪,他是陳士宇?他竟是陳士宇?她雙手貼著額,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也不成,她慌亂得像是迷失方向的螞蟻,在原地來回踱步。
“詩昀,你聽我說——”
“你別過來!”她抬手制止他的靠近,不知是動作太大,突然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連忙彎身扶著護(hù)攔,痛苦地將晚餐全都吐進(jìn)草叢里。
陳佑祺溫柔地替她勾起長發(fā),輕拍她的背,遞手帕給她。
她看著掌心里的手帕,驀地一陣心酸。
沒錯,這的確是陳士宇會做的事,她至今所交往過的男人,全都只會向女人要面紙,從來沒有人會主動拿手帕給她。
唯有他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