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開車的側(cè)臉,陳士勛有種說不出來的不適應(yīng)。從前,她一直都是坐在他的摩托車后面,環(huán)抱著他的腰,偶爾會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而現(xiàn)在,她卻是坐在駕駛座上,手握方向盤,顯然已經(jīng)不需要他載著她去哪。
思及此,一股幼稚的失落感還是浮上他心頭。
抵達(dá)目的地之后,或許是時間晚了,逛夜市的人已經(jīng)沒那么多。他在心里可惜了下,本來還癡妄可以藉人潮偷牽她的手,或是摟她一下……
“為什么是夢想?”
突然,她開了口,打斷了他的邪念。
“嗯?”他回過神來。
“你剛才說……”她輕咳了聲,才道:“帶我逛夜市,是你的夢想?”
“喔,那個啊。”他低頭,笑了笑,“以前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很想找個時間帶你出去逛逛,可惜你的課好像永遠(yuǎn)都上不完!
聽他這么說,劉巧薇回想起那一段水深火熱的考試人生,似乎真的就像他所說的一樣。
從小到大她的生活就是忙忙忙,幼時上才藝班,長大上補(bǔ)習(xí)班,就連出社會了,同樣也是值不完的班。
“現(xiàn)在想起來,我都懷疑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呢!彼驼Z。
“啊,你等一下!
他突然跑開,買了支番茄糖葫蘆回來給她,“喏,你的口味沒變吧?”
她愣了愣,傻傻地接過手。
“謝謝!被腥魤粜,她回過神來,道了聲謝,心窩卻突然涌上了一陣酸與甜,就像手上那支糖葫蘆一樣。
后來,他又買了一串烤雞翅給她,還有蚵嗲、青草茶,然后是蔬菜抓餅,全都對了她的胃。
當(dāng)然,這不是他運氣好,也不是她不挑。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吃什么、不敢吃什么、討厭吃什么,陳士勛居然全部都摸得一清二楚。她驀地想起高三那一年,每天晚上補(bǔ)習(xí)班下課之后,他都會提早去夜市晃一圈,然后提些小吃、點心來給她。
難道他就是在那個時候記下來的?
“你……”她啟唇,顯得欲言又止,“怎么知道我愛吃這些?”
他笑了笑。“我神。”
聞言,她翻了個白眼,“去死!
“別忘了,是你親手把我救回來的!
“我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他側(cè)頭俯視著她,“你說謊的時候左邊眉毛會抖喔!
“欸?騙人。”她摸了摸自己的眉骨,“有嗎?哪有!”
自覺被耍,她氣得捶他一拳,他卻毫不客氣大笑出聲。
后來,走完一趟,他怕她腳累了,便邀她在天橋的階梯上隨意坐下來。他坐在上,她則在下在前。
他凝視著她瘦弱的肩膀,又想起她的工作量是如此繁重,不舍之情頓時浮現(xiàn)。
“你的工作不會很累嗎?”他忍不住問。
“會啊!彼持皖^咬了口抓餅。
“那為什么不多休息?”他曾經(jīng)聽護(hù)理長說,只要急診室需要支援,她幾乎有求必應(yīng)。
“這要問你哥!
“我哥?”他頓住。
“他是我頭頂上的主管,他要我盡力,我敢不拚命嗎?”
他突然啞口無言。
等不到回應(yīng),她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笑了出來,“開玩笑的,他當(dāng)然不會強(qiáng)迫任何人,只是……唉。”她又別過頭去,繼續(xù)道:“這一行嘛,你知道的,就算再累、再困,只要一想到有人可能正躺在手術(shù)臺上、奄奄一息,是醫(yī)師的都無法安心躺在床上睡覺吧?”
有能力可以出手相助,就不應(yīng)該袖手旁觀。
這道理他懂,他又何嘗不是這種人?
想想,他抬手看了腕表一眼,距離約定好的一小時也僅僅剩下十分鐘,后天他就出院了,有些話如果現(xiàn)在不說,或許這輩子就不會再有第一一次的機(jī)會。
正當(dāng)他愁著不知該從何啟口的時候——
“喂!彼齾s出了聲。
“嗯?”他回神。
“你上次不是送我氣球嗎?”
“嗯,怎么?”
“那個盒子……”她支吾了下,才道:“為什么里面是空的?”
他沉默。說了,也許她不信;不說,她八成又會覺得他在敷衍她。
“因為如果你沒答應(yīng)氣球上面寫的那一句,我的心里就會是那么空!闭Z畢,他低頭揉了揉鼻子,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難為情。
果然,她低著頭,靜靜地毫無反應(yīng)。
“巧薇!彼滩蛔玖怂拿
“嗯?”她沒回頭。
“你真的不愿意再跟我交往一次?”
她頓了下。“不要!本芙^得斬釘截鐵。
“為什么?”
“為什么要?當(dāng)初是你先不要我的!
這句話不只是賞了他一巴掌,更是揮了他一拳、澆了他一盆冷水、一腳把他踹下山崖……
“好啦,”她倏地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時間到了,我們可以走了嗎?陳大爺?!”
他抬頭靜靜地望入她的眼!斑有一件事。”
“還有?”
“你指派來的醫(yī)師……”他停頓了一會兒才接著道:“他說我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了!
聞言,她靜了靜!拔抑馈H缓竽?”
“所以明天下午你值班的時候,可以親自來巡我的床嗎?”
她抿抿唇,低下頭,“我盡量,但不保證!
“好!彼冻隽宋⑿Γ瑓s在心里忍著刺疼,“那就盡量吧。”
隔天下午,劉巧薇是親自來了沒錯,可她只是檢查他腹部的傷口,然后問問他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哪里不對勁,沒有特別說什么。
這令陳士勛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仿佛昨天晚上的事情全都只是一場夢。
明日一別,或許兩個人就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回憶過往種種,不論在德國,還是歸來臺灣,他想了她十二年,她害得他這十二年來女朋友怎么換就是不對勁。
而她呢?
事實顯而易見,他是高估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也許正如她所說的,這是他的報應(yīng)、是他的錯。當(dāng)年提分手的人是他、傷透她的人是他,可他能怪誰?怪她老母嗎?
是你媽逼我離開你。
即使過了十二年,這種話他還是說不出口。更何況,如果他最后想娶她為妻,那么這句話更是萬萬不能講。
半晌,她替他換上了一片全新的人工皮,道:“出院之后,一星期內(nèi)不要沾到水,如果擔(dān)心手術(shù)留下疤痕的話,可以向護(hù)理站自費購買美皮豐……”
“我又不是女人,擔(dān)心那個做什么?”他出言打斷了她的建議,同時將衣服給拉下,“還是你介意我有疤?
如果是的話,我一定買!
她沉默了一會,翻了個白眼睇著他,不耐煩地道:“那種建議只是例行性,你不必聽得那么認(rèn)真。還有,在醫(yī)院里別跟我說一些有的沒的,要是讓別人聽見,我會很困擾。”
“為什么?”他直睇著她,一臉不以為然,“難道在外面我可以大方追你,在醫(yī)院里卻不能對你示好?”她在顧慮什么?
劉巧薇先是抿抿唇瓣、舔了舔嘴角,才道:“因為我不想讓醫(yī)院的人知道我們以前的關(guān)系!
這樣的答案夠犀利,簡直比捅在他腹上的那一刀還痛。
“我的條件這么差嗎?讓你連承認(rèn)過去都覺得厭惡?”他苦笑,像是黃蓮的苦味留在喉頭,“還是醫(yī)院里有其他令你在意的男人?”
“不是那樣!彼拖骂^,急忙否認(rèn)。
“不然是哪樣?怕被別人知道當(dāng)年是你被甩這樣嗎?”火氣上來了,他深呼吸一口氣,抑下怒氣。
也許他惱的是自己,氣惱自己當(dāng)年那么無能,氣惱自己現(xiàn)在對她說了情緒性的字眼。
她卻毫無反應(yīng),只是沉默了好久。
“我沒必要再繼續(xù)跟你談這些。”她像是破水而出,搶著吸了口氣,道:“那么,出院之后請好好保重,再見!闭Z畢,她作勢就要離開。
“別走!”他想也沒想就扣住她的手腕,“你一定要這么理性對待我?以前是這樣,現(xiàn)在還是這樣。你沒情緒嗎?為什么你不生氣3”
她頓住,背對著他,任他抓著自己的手。
她沒情緒嗎?
瞬間,她心口一縮,仿佛回到了那時候。
她怎么會沒情緒?如果沒有,她又為何一個人在昏暗的公園里哭了一整夜?
“如果不理性的話,”她輕聲道:“我怕也許是一巴掌,或是一拳、一腳……我不確定。”她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思緒就像是糾結(jié)成一團(tuán)的毛線。
“我情愿你那樣做。”也好過像是一座結(jié)了冰的湖泊。
聞言,她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樣做然后呢?結(jié)局會改變嗎?”她嗤笑了聲,像是在嘲諷他,“你走了就是走了,多罵一句、多一個巴掌,都不會改變事情的結(jié)果,不是嗎?”
她說的有理,而且他并不打算辯駁。
兩人沉默了好久,她失笑,覺得大概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再談的了,就要掙脫他的手,他卻冷不防一個使勁,將她拉向自己。
她嚇了一跳,來不及反應(yīng),紅唇己被他給擄住了。
“唔……”她瞪大眼,身體本能縮了下,伸手就想推開對方。
他卻緊緊抓著她纖細(xì)的手腕,按壓在他的心口處,不讓她逃,不讓她躲,像是獵人終于抓住了獵物。
他深刻且熱烈地反復(fù)吮吻她的唇瓣,迷失在她的芬芳甜美里,十二年過去了,如今再吻她一回,他才徹底明白,原來自己對于她的眷戀從來就沒有中斷過。
漸漸地,她的身體不再緊繃。
她因他的吻而軟化,雙眼不由自主地輕輕闔上,他身上的男性氣息填滿了她的嗅覺、她的感知,她想起了初次被他親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