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楚非用厚重的棉被裹緊了全身,卻還是抑制不住地猛咳著。
中秋夜她和公孫凜在船艙上待了好幾個時辰,兩人邊看夜景邊閑聊著,雖然說天氣稱不上寒冷,但她當時落水后,雖然已經換上了乾衣裳,頭發仍是濕的,就這樣吹了一整個晚上的風,于是染上了風寒。
所幸她平時將自個兒的身子調理得很好,只是咳個嗽,身子也沒發熱,只要按時服幾帖藥應該就能痊愈了。
楚夫人端了一杯熱姜茶給楚非,并且一臉責備地看著她。
「非兒,你昨晚到底在搞什么?」楚夫人不懂,楚非做事向來知輕重,為何昨晚會讓大家等門到深夜才回來?而且最讓她不能接受的是,楚非身上居然穿著陌生男子的衣服。
「娘,都說了,沒有什么事,只不過我不小心落河,被好心人救起,對方看我一身濕淋淋的,所以才借了我這一身衣裳!挂驗橹滥镉H擔憂,所以楚非據實將昨晚發生的事情描述給母親聽。
「他是誰?」
「他……」楚非回答不出來,因為她昨晚回到家之后才驀然想起,她只知道恩公姓公孫,自己竟然忘了問他的全名了,這讓她好懊惱,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不想和他斷了聯系。
楚夫人狐疑地瞧著楚非苦惱的表情,她覺得女兒很異常,想再追問,但是又顧及灶房里還煎著藥,遂暫時作罷,轉身離開,先去灶房。
母親離開后楚非躺下,風寒讓她頭有點兒暈暈的,她閉目休息,等著娘親端藥過來。
半晌后,楚非納悶著,娘說是去灶房里幫她煎藥,怎么這么久還沒回來?而且外頭似乎有點兒吵,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來了一大群人似的。
正想下床去探個究竟,便見母親臉色有異地端著藥碗進來。
「非兒,快!喝完藥后趕緊下床,整好儀容到外廳去。」
楚非一臉不解,咕嚕一口灌下苦澀的藥湯之后,好奇地問道:「娘,外頭發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來了?」
楚夫人眉宇皺起,看著楚非,語帶擔憂地說:「非兒,你可知外頭來了皇宮里的人?」
「皇宮?」楚非僵住。
居然會有這么尊貴的人物找上門來,他們家什么時候跟皇宮里的人有交集了?喔!對了!她想起來了,爺爺有個昔日一起習醫的同窗,聽說現在待在皇宮里頭當御醫。
「是找爺爺的?」
「不是!钩蛉丝粗堑纳裆行┎话病!甘钦夷愕摹!
「找我的?」楚非愕然。
「對!你動作快些,爺爺跟奶奶已經在外頭招呼著了,你可別讓人久候!钩蛉思奔贝叽僦@皇朝里的人可不是他們這種平民百姓惹得起的。
任憑楚非怎么百般思量也萬萬想不到,當她到了外廳時,瞧見的竟是皇宮里的公公。
她愣住,只能依言跪下接旨,旨意是說當今皇后娘娘宣她進宮,要她這個精通調理婦女體質的「小醫圣」親自為皇后娘娘調養身體,好讓皇后能懷上龍胎,并順利生下太子來傳承皇位。
一直到負責宣達皇后旨意的公公離開后,楚非都還處于茫然、無法接受的狀態。
她被宣召進宮,要離開這個住了十幾年的地方?
天啊,她怎么能進宮呢?在埕州有家人幫著她一起隱瞞真實身分,她可以不用隨時提心吊膽怕被識破,但是進了皇宮后,一切都要靠她自己,要是一時疏忽被人識出自己女扮男裝的身分,那豈不是會累及到家人?
楚應看出她的擔憂,他走到她面前,沈著臉,拍著她的肩膀。
「既然皇后娘娘的懿旨都到了,皇宮那邊勢必得去,只是這一趟進宮是福是禍還是個未知數,總而言之,一切都要謹慎!
「嗯!我知道。」楚非點頭謹記爺爺的告誡,但心里仍是感到慌亂、不踏實,以及……一絲絲期待。
她想起昨晚恩公說過,他住在京城,那么,她這一趟進京城是否有機會遇上他呢?
。
半個月后
皇宮里。
早朝結束后,公孫凜欲往御書房與皇上商討一些奏摺上的事,在宮內公公的帶領下經過御花園,行經回廊時,驚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往后宮的方向走去。
「他是……」公孫凜猛然停下腳步,愕然不已。
公公一見到他疑惑不解的神色,馬上善解人意地為他解說!腹珜O大人,他是宮里新來的大夫,名喚楚非,聽說在外頭人們譽稱他為『小醫圣』,很有名的!
果然是她!不過她在這里做什么?
任憑他再怎么聰明絕頂,也猜不透這不久前被他從河里撈起來的人為何會現身在皇宮里。
「此人為了什么進宮?」
「聽說是宋御醫推薦他入宮的,小的聽說……」聲音突然壓低了下來!富噬系腔鶅赡甓鄟,后宮里有一些嬪妃或貴妃都陸續懷有身孕,產下小皇子或小公主,但是唯獨皇后娘娘始終沒能懷上龍眙,這可讓她心急了,宮內所有的御醫都試過了,也沒見半點兒成效,于是宋御醫便向皇后娘娘推舉楚大夫進宮!
「宋御醫與她相識嗎?」
「聽聞宋御醫與楚大夫的祖父曾一起習醫,末御醫直夸楚大夫青出于藍,更甚于藍,所以才會在皇后面前推薦他入宮!
公孫凜明白了,原來是皇后那邊下的懿旨。
再見到楚非,公孫凜心里激動著。
那一夜,氣氛太美,他以為當時的感動是幻覺,但是,現在光天化日的,就只是瞥見她一眼,他心里的感動便無法言喻,而且還想再看一次楚非那不矯情、不做作的笑顏。
他是怎么了?
公孫凜垂眸,眼角忽地瞟見自己的手指,思及那一夜他將楚非遺留下來的發絲纏繞住自己手指的感覺。
那種連帶著胸口也被扯緊的感覺再次涌現。
他無暇去細想這份情緒為何浮現,只能甩甩頭,試著把那份怪異的感覺給甩開,然后往御書房走去。
當公孫凜離開御書房時已是午后,他步出宮門,上了馬車,打算回府。
「等等!等等!」急促的叫喚聲夾雜著快速前進的腳步聲,有人氣喘吁吁地沖到公孫凜的馬車前,阻止正要揮鞭策馬的馬夫。
馬車旁的護衛上前,攔截住對方。
「這位爺兒,請問你有何事?」護衛疑惑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思索著此人為何攔車?會是他們家大人的朋友嗎?但是他沒見過。
「我找公孫大人,我是他的朋友!钩枪笆终f明來意。
馬車內的公孫凜原本正納悶著是誰攔車,他只覺得那聲音有點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后來又仔細地聽了對方的聲音后,驀地覺得這聲音很像……楚非?!
于是,正在閉目養神的雙眼倏睜,他掀開車簾子,迎入眼簾的果真是楚非那張朝氣蓬勃的臉。
「是你?」他心喜,雙目因為瞧見她而晶亮著。
「果然是恩公沒錯,我方才便覺得這背影恁的眼熟,本來還不敢確認呢!現下看到恩公你的反應,我果真沒認錯人!
其實她沒明說,打從她十幾天前進宮后,已經遠遠地看過他幾次了。第一次看到他,她覺得很震驚,怎么恩公會穿著官服在皇宮里出現呢?探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恩公是皇朝大官公孫凜大人。她一直想找他,但他看起來總是很忙,這讓她不方便上前相認,加上她自個兒也忙著適應初到皇宮里的生活,所以兩人一直沒機會再相見。
她來找他,這讓公孫凜心情大好,本來今天看見她之后,他心里頭一直盤算著,想找個時間請楚非過府一聚,想不到自己還沒有所行動,她就出現在他眼前了。
「上來吧!我送你一程!
公孫凜將簾子拉得更高些,好讓楚非鉆進馬車里。
「多謝公孫大人!钩巧狭笋R車,自動挑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她心里覺得很開心,自從知道他的身分地位后,楚非不禁猜想臆測,他官拜一品,朝政瑣事十分繁忙,搞不好早已忘了她這個在中秋夜被他救起的人。
但是,他沒忘,而且還讓她上了馬車。這教她感到十分開心。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以前從來不曾這樣的,別人記得她、忘了她都無所謂,她不會刻意要在誰的心上留下記憶。
但是,這次不一樣,她居然會擔心公孫凜還記不記得她?
這樣的擔心、這樣的計較是代表著什么呢?
公孫凜看到她在笑,心里疑惑著是什么事情讓她感到開心?他本來以為楚非在知道他的身分后會有所顧忌,進而疏離,但事實證明她還是像那一夜一樣笑得那么自然,沒有絲毫矯情。
公孫凜瞧著她問道:「住哪兒?我讓馬夫先送你過去!
「東邊的御醫廂房!
那邊的屋舍是皇宮專門供給御醫居住的廂房,長長一排約莫十來間,每個御醫住一間,除了在皇宮里輪值的日子必須待在御藥坊里過夜外,平時大部分時間,御醫都居住在此。
公孫凜探頭對馬夫交代了一聲,旋即又問楚非:「聽聞你這個『小醫圣』身負一個重責大任,就是負責幫皇后娘娘調身體好懷上龍胎是吧?不簡單,連皇宮里的御醫都沒法子的事,居然會找上了你。」
「咦?你聽說啦?」楚非揚眉,有點兒得意!腹珜O大人,你那一夜還懷疑我的醫術哩!我就說了啊,要是有什么病痛要醫治的話,找我就對了!
他笑看她意氣飛揚的表情!嘎犇阏f得這么有把握,想必要讓皇后娘娘懷龍胎這事應該不成問題!
「那是當然的啊,皇后答應了,等到她生下太子之后,我便能離開皇宮回去楚家醫堂,相信我,這事一定能在一年之內辦妥!
話說出口后,楚非忽地僵愣著,因為這代表她和公孫凜之間相處的時間有限。
也許,讓皇后娘娘慢點兒懷胎比較好。她突然有種詭異的念頭閃入腦海里。
怎么會這樣呢?她愈來愈不懂自己了。
而感到失落的不單單只有楚非而已,公孫凜也是皺起了眉。
「一年之內啊……」公孫凜忽地沈吟著。
若是楚非在一年之內完成任務,那么……屆時他要在京城里見到她的時間就不多了。
公孫凜心底陡升起一股濃濃的失落感,老實說,他私心地希望楚非能一直待在宮里頭,但是一想到她女扮男裝的身分后,卻又矛盾地覺得她還是回楚家醫堂較妥當,他擔心她的真實身分若是曝光后,會因此犯下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