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個沒血沒淚的混蛋!她忍不住在心里痛罵。
“……夫人,戌時已經(jīng)過了,該就寢了。”春蘭有些畏怯地開口,生怕對方會把怒氣出在自己身上,而這也是過去不曾有過的感覺。
“你們先去睡吧。”此時此刻她哪里睡得著?
春蘭佯裝關(guān)心地道:“夫人可別又想不開了!
“不會的,我已經(jīng)死過一次,不想這么快又死第二次。”冬昀說著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話。
兩個婢女以為她指的是投水自盡那件事,畢竟夫人也算是去鬼門關(guān)走了一趟。此時又見夫人一直盯著她們,尤其盯著桂花的時間特別久,還一臉欲言又止,不禁滿心疑惑。
最后冬昀什么也沒說!澳銈兿认氯バ菹桑
桂花屈了下膝,也就不客氣地退下,臨走之前還不忘和春蘭交換了個眼色,像是在說“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春蘭還留在寢房內(nèi),沒有離開。“夫人別氣壞了身子。”
“你也出去吧!”冬昀已經(jīng)沒有精神和體力應(yīng)付她。
“夫——”
冬昀沉下秀顏。“出去!”
“呃……”春蘭沒見過夫人用這么兇悍的表情和口氣說過話,不禁愣了好一會兒!啊恰!
等到春蘭也退下了,冬昀才踢掉繡花鞋,不顧形象地往美人榻上一躺,兩眼盯著屋頂上的橫梁,左思右想,對眼前的窘境依舊束手無策。
“難道真的要認(rèn)命?”她甩了甩頭。“我之所以能夠重生,一定有它的意義,絕對還有其他路可以走……”
想到這兒,她坐起身,決定到外頭透透氣。
她開門出去,外頭十分寧靜,看不到半個人影,終于可以暫時擺脫被人監(jiān)視的厭惡感。
她順手帶上房門,走了一小段路,才想到忘了拿燈籠,幸好月光很亮,不至于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她漫無目的,只是順著游廊走下去。
如果連那個男人都搞不定,之后等到長公主回府,她要同時對付這對母子,那才真的頭大。
冬昀忍不住望著月亮嘆了口氣,雖然曾經(jīng)幫助許多人解決夫妻或婆媳之間的問題,可真輪到自己遇上,才明白其中的困難。
這時,冬昀走上荷花池上的石橋,橋面不算多寬,兩旁的橋欄也只到她的腰部,她想到錦娘就是葬身在這座池水的下方。
她攀著橋欄,彎身往下看。一個人必須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從這里跳下去。
不期然的,有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后扯。
“哇!”她被突然冒出來的黑影嚇得叫了出來。
“我說過不準(zhǔn)再有第二次,看來你沒把我的話聽進(jìn)去!”一個壓抑著怒氣的男性嗓音迸出。
要不是擔(dān)心妻子又想不開,雷天羿也不會半夜前來,沒想到還真的見到她意圖尋短。
冬昀愣了愣,認(rèn)出對方的嗓音!澳闶菄,相公?”
“你要是真的跳下去,我會殺了伺候你的那些婢女!崩滋祠嗟秃咭宦暋!皠e以為我不會這么做!”
“我沒有要跳下去!倍莱榛刈约旱氖滞蟪吻。
雷天羿沒有說話。
雖然看不清這男人此刻的表情,不過她可以感覺得到對方正在瞪著她,也不相信自己的話!拔抑皇窍胧虑橄氲锰肷窳恕@么晚了,相公來這兒做什么?”
雷天羿一時語塞,他只是來確定妻子不會再做傻事而已,原本并不打算現(xiàn)身的。
“是不是昭兒還在哭?”冬昀焦急地問。
“……有奶娘和婢女們輪流哄他,他早就睡了。”雷天羿順勢轉(zhuǎn)移話題。
冬昀放下壓在心頭上的大石!澳蔷秃!
“既然不是要尋短,都這么晚了,你一個人在外頭做什么?”他用冷漠的口氣掩飾真正的關(guān)心。
冬昀脫口而出。“當(dāng)然是在想要怎么對付你……”糟糕,說溜嘴了!
“對付我?”雷天羿的口氣帶著幾分愕然。這可不是妻子平日會用的字眼,不過他們夫妻相處的機(jī)會本來就不多,了解也不夠深,難不成妻子還有不為自己所知的一面?
“不是,我是指……說服相公。”冬昀連忙改口。“我在想究竟要怎么做,相公才不會休了我,要是真因為那一巴掌而覺得有損男人的尊嚴(yán)和面子,你可以打回去,再加上利息,就讓你打兩下……三下好了,我保證不會還手!
這下雷天羿更覺怪異,這一點(diǎn)都不像妻子會說的話。
“就算相公真的不喜歡我,想要納妾,不管幾個,我都不會反對,只要讓我天天看到昭兒,能夠陪他長大,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心愿!本退闼胍袀后宮,她也隨便他。
他嗓音更加冰冷。“你還真是識大體。”雖然不愛妻子,但是聽她這么說,不知怎的,他心里有些淡淡不悅。
冬昀急切地問:“所以你是答應(yīng)了?”
“我不只不喜歡你,更不想看到你!崩滋祠喙首飨訔壍卣f。
冬昀嘴角抽搐,硬擠出一抹笑弧!斑@點(diǎn)相公大可放心,我保證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會讓相公看到。我只要有昭兒就好!
“昭兒有奶娘她們照料,不需要你來操心!彼豢诰芙^。
“我是他的親娘!”冬昀對他吼。
雷天羿轉(zhuǎn)身就要走。
“等一等,”她一臉氣急敗壞地攔下他。“你要我怎么求才肯答應(yīng)?還是要我跟你下跪?”
如果是這樣,她也愿意放下自尊,下跪磕頭都可以。
“我心意已決,你再說什么都沒用!崩滋祠嗖粸樗鶆印!爸灰赣H同意,我可以馬上派人送你回娘家,等你改嫁又生了兒子,就會忘了昭兒的存在!
冬昀咬牙切齒。“我不會改嫁,更不會離開這里!
“由不得你!”他冷冷地回道。
“你這個混蛋……”冬昀氣到腦袋一片空白,舉起掄得死緊的拳頭往他胸口打下去,一拳不夠又打了一拳,最后干脆兩個拳頭一起來。
胸口連續(xù)挨了好幾拳,都不及聽到妻子罵自己一句“混蛋”來得震驚,這么粗俗的話語根本不可能出自她口中,雷天羿愈來愈覺得他不認(rèn)識眼前的女人。
她到底是誰?
旋即,他又為了這個荒謬的念頭感到好笑。她當(dāng)然是昭兒的娘,總不可能有人敢冒充定國公夫人吧?待他把心思拉回來,才發(fā)現(xiàn)她還在對著自己拳打腳踢,這么粗野的舉動,更是一點(diǎn)都不像她。
他兩手抓住她的手腕,寒聲斥道:“就不怕我馬上趕你出去?”
“怕?是啊,我真的怕死了!”冬昀朝他冷笑兩聲,接著抬起右腳,踢向他的腳踝。“你還有什么是做不出來的!”
雷天羿縮起左腳,吃痛地放手!澳恪
“你這個冷血動物也知道會痛?我還以為你的神經(jīng)失調(diào),才會不曉得痛是什么滋味……”她的火爆脾氣被這個男人給點(diǎn)燃了,兩手平舉,用力推他。“我已經(jīng)忍你夠久了!”
被連推了幾下,雷天羿不斷往后退,表情彷佛被嚇到了。
“要不是為了昭兒,我馬上拿了包袱就走!你以為我愛當(dāng)什么國公夫人?告訴你,我才不稀罕!不要以為自己很吃香,只要把昭兒給我,我馬上就把這個位置雙手奉上,說走就走!”冬昀活到三十歲,還沒遇過這么令人火大又不可理喻的男人,真的是讓她氣瘋了。“不要把我看扁了!”
她一鼓作氣地吼完,又換上威脅的語氣。
“再告訴你,要是隨隨便便找個理由就休了我,硬是把我和昭兒分開,我就去衙門告你,甚至不惜告到皇上面前。我可不怕丟臉,就算會被天下人恥笑,也要力爭到底,你最好給我記住。”
她從小就缺乏父母的關(guān)愛和疼惜,不禁想到昭兒長大之后會變成什么樣子?心態(tài)會不會變得扭曲?會不會走上極端的路?只要想到這些,她就放心不下。
雷天羿愣怔到說不出話來。
“哼!”冬昀撂完狠話就走。
獨(dú)留在原地的雷天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向來溫婉嫻靜的妻子究竟是怎么了?
他情不自禁地將右手掌心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那兒連挨了好幾拳,此刻有些泛疼,還有些發(fā)熱……
咚!咚!這是他的心在跳嗎?
他以為自己的心早已死去,原來它還活著,還會跳動。
這是他頭一回想去了解自己娶進(jìn)門的對象,當(dāng)初婚事是由那個女人作主,他就像個傀儡般,沒有置喙的余地,好在妻子的個性嫻靜又溫順,也不多話,是個好女人,他對她只有愧疚,如今卻多了幾分好奇和興趣……
不對!他不該有這種想法!
不該動心的!
明明是自己用八人大轎抬進(jìn)門的妻子,卻不能喜歡上她……雷天羿嘴角揚(yáng)起嘲弄的笑弧,替自己感到深切的悲哀。
……無論如何,他都必須把她休了!
又過了兩天,這天晌午過后,負(fù)責(zé)照顧小世子的婢女來到了玉華堂。
由于小世子從昨天開始就不肯吃奶,一直哭鬧,她擔(dān)心出事,便前來向國公爺稟報。
“是不是病了?”雷天羿故作冷漠地問。
婢女小心翼翼地回道:“兩位奶娘都說小世子不像是生病,只是不肯吃奶,而且誰抱他都沒用,始終哭個不停,爺能不能過去看看?”
聞言,雷天羿才佯裝勉為其難地踏出書房。
來到小跨院,還沒走到房門前,他就已經(jīng)聽到兒子驚天的哭聲,腳步不自覺加快,待他跨進(jìn)門檻,負(fù)責(zé)照顧的人都松了口氣,畢竟她們使出渾身解數(shù)都哄不了小世子,早就舉雙手投降了。
“不管民婦怎么哄,小世子就是不肯吃奶……”王氏連忙澄清,得讓國公爺知道她真的很盡力在照顧小世子。
雷天羿瞪了眼哭到臉蛋上布滿淚水和鼻水的兒子,強(qiáng)忍著抱他的沖動,皺了皺眉頭!罢娴臎]有其他法子嗎?”
“還是爺就抱抱小世子?”王氏討好地問。
雷天羿兩手橫在身后,就是不肯伸出手。
“嗚——哇——”昭兒扭動著小身子,快讓王氏抱不住了。
見狀,雷天羿這才勉強(qiáng)伸手!鞍颜褍航o我。”
他接過哭鬧不休的兒子,雖然會哭會笑是件好事,但不曉得因何而哭卻很令人頭疼。“不許哭!”
聽到父親的喝斥,昭兒哭得更大聲了。
“爺別這么兇,否則小世子會以為爺是在罵他。”楊氏苦笑。
雷天羿不禁瞪向兒子!澳阋裁?還是哪兒不舒服?”
一旁的奶娘、嬤嬤和婢女全都掩嘴偷笑,要是小世子懂得用言語來表達(dá),她們也不用這么苦惱了。
“爺……”楊氏吞吞吐吐地開口!耙苍S小世子是想要夫人抱他,他們到底是親生母子,就像那天夫人抱他,他馬上又哭又笑。”
雷天羿怔了怔,又看著哭得可憐兮兮的兒子!澳阌袃蓚奶娘了還不行嗎?”
昭兒張嘴又哭了,小手不停地?fù)]動,彷佛在說“我不要奶娘,也不要爹,快去把娘找來”。
“你就不能聽爹的話?”雷天羿蹙緊眉心。
“嗚哇……”昭兒朝房門伸出小手,意思是他要去找娘。
王氏眼珠子一轉(zhuǎn),掏出手巾,幫昭兒擦干淚水,卻被小手給揮開,不禁有些尷尬,不過她還是極力表現(xiàn)出自己的關(guān)心。
“瞧小世子哭成這副樣子,真是可憐,不如民婦抱他出去走一走吧!
見兒子哭得慘絕人寰,雷天羿真的沒轍了,便將兒子交給楊氏!澳阆缺е胰グ颜褍核飵н^來!
“是!睏钍闲闹幸幌,其實她私底下很同情夫人的遭遇,很希望小世子能跟自己的母親有多些相處的機(jī)會。
雷天羿立刻前往瀟湘院,又忍不住摸了摸胸口,想到那天夜里,妻子一拳又一拳打在上頭,雖然早就不疼了,但似乎把壓抑在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打醒了,想到她的次數(shù)也比以往來得多。
他將覆在胸口上的手掌握成拳狀,強(qiáng)迫自己放下來,不許再去想。
他來到瀟湘院,示意下人不用通報,直接走向?qū)嫹浚婇T扉半掩,便推門進(jìn)去。
一進(jìn)門,他就見妻子橫臥在美人榻上,屋里不見奴婢,看來全被妻子以午寐的理由趕了出去。
他見妻子閉目,雖未衣衫不整,卻有著幾分成熟撩人的風(fēng)韻,令男人的欲望也跟著蠢蠢欲動。
自從妻子懷了昭兒,夫妻倆便不再同房了,他也不曾對府里的丫鬟出手,更不上青樓狎妓,他以為自己可以清心寡欲,可是這一刻,他卻感覺到熱流涌向胯下,變得生龍活虎。
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情不自禁走向美人榻,伸出右手……
不小心睡著的冬昀不知被什么給驚醒,才掀開眼簾,就見她那位國公爺丈夫站在面前,一只手正伸向自己,嚇得整個人彈坐起來。
“你想做什么?”
冬昀滿臉戒備,心想這個男人也太卑鄙了,居然打算偷襲,就算那天晚上她不該對他又打又踢,他也不能趁她沒有防備時出手。
經(jīng)她一吼,雷天羿頓時回過神來,迅速把右手收回,慶幸她醒來得正是時候,否則他真的會……會什么呢?他方才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免又自我解嘲,方才他當(dāng)然是想做丈夫?qū)ζ拮釉撟龅氖隆?br />
可他若真的抱了她,絕對瞞不了伺候的婢女,等那個女人回來,這件事便會立刻傳到她耳里,事情只會變得更復(fù)雜。
他清了下嗓子!拔蚁胱鍪裁?當(dāng)然是要叫醒你!
“真的嗎?”冬昀不大相信。
雷天羿深吸了口氣,壓下被她撩起的欲望,讓嗓音回歸清冷!胺駝t你以為我想做什么?”
“當(dāng)然是連本帶利的打回去。”冬昀其實有些后悔那天晚上太過沖動,這兩天都提心吊膽,沒有睡好,就是擔(dān)心他真的把她趕出大門。
“這話倒提醒了我,確實應(yīng)該好好教訓(xùn)你。”雷天羿冷冷地回道。
冬昀悄悄往旁邊移動,好離房門近一點(diǎn)。“你真的要打回去?”
他哼道:“就先讓你欠著!”
她狐疑地睇睨,就怕這個男人說話不算話,突然動手。
“昭兒從昨天到現(xiàn)在都不肯吃奶,還哭個不停,你跟我走一趟!崩滋祠噙@才說明來意。
“你怎么不早說!”冬昀立刻穿上繡花鞋,起身就要往外走,還不忘催促!翱禳c(diǎn)!”
雷天羿兩手背在身后,跟在她身后!澳愕逆九兀俊
“不用管她們……走快一點(diǎn)!”她一時走得太急,右腳拐了下,眼看就要跌倒,卻適時被一只男性大手扶住。她不免露出驚訝的表情,還以為這個男人會袖手旁觀,這是不是表示他還有藥可以醫(yī)?
雷天羿語帶譏諷。“你別想用苦肉計來博取同情,我還是會休了你!
“你……”她錯了,這個男人依舊是個混蛋!她才不要他扶呢。冬昀忿忿地抽回手腕繼續(xù)往前走,還是昭兒的事重要。
看著妻子氣呼呼的模樣,雷天羿覺得妻子的個性比之前還要活潑,甚至美麗,讓他莫名在意……這個念頭令他感到沮喪,也提醒自己要更小心,不能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自己多了這個弱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