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在昨夜與柳嘯月分離的地方找了幾個時辰,也沒找到人,難道真的被上石淹沒了?
放眼望去,滿目瘡痍,半點瞧不出曾經的蒼郁靈秀。
袁尚喜心很涼,但她不想放棄!溉樱阍谀睦?三公子——」
金多寶很想告訴她,在那種情況下,柳嘯月不可能活著了,但看袁尚喜蒼白憔悴的臉,她又說不出口了。
金陽從東邊的天際一路爬到正中,烈烈金芒曬得人頭暈腦脹。
袁尚喜晃了晃,大半天滴水未進,讓她身子有些發軟。
金多寶早就受不了,去找東西吃了。
袁尚喜極力忍耐身體的不適!溉瓤瓤取购韲岛猛矗窬煤档拇蟮,快干裂了。
她抿抿唇,嘗到一點咸腥,嘴唇不知何時已干破了皮、滲出鮮血。
「你先吃點東西再找吧!」忽然,金多寶拿了顆野果給她。
袁尚喜接過來,沙啞地道了聲謝。果實的汁液潤過喉嚨,她又有力氣喊了。
「三公子,你能不能聽到我說話?三公子……咳咳咳……」喉嚨還是不舒服,但她沒有放棄。「三公子、三公子……」
金多寶抓抓頭發,跟在她身后,真的很想叫她算了,可幾次開口,見到袁尚喜執著的眼神后,又把話吞回去。
「唉,我說,三公子若被土石淹沒,你這樣喊,他是聽不見的,我們不如在這附近挖一挖,還比較有可能找到他。」
但袁尚喜就是不肯把目標轉向地面。因為那樣挖出來的,十成十足尸首,不是人。
她不要柳嘯月死,只要不見尸身,她永遠都相信柳嘯月還活著。
「三公子、三公子……」她只當沒聽見金多寶的話,繼續找人。
「怎么這樣固執?」是人,總有生老病死,金多寶不以為人們強求,就可以改變天道。雖然柳嘯月救了她,她也很戚激他,倘使他有幸逃出生天,她想……
「我發誓,以后你找我做事,我都不收錢!
但是,她不想把心力都浪費在這種無用工上!改悴煌,我挖!」
她以為,只要找到柳嘯月的尸體,袁尚喜也該死心了,可她不知道有一種感情叫生死相許。
袁尚喜就是性子倔,她喜歡柳嘯月,不求他回報,只愿他幸福,那是不管時空如何改變,也不會有異樣的威情。
金多寶找了根斷枝,開始挖掘地面。
「你干什么?」袁尚喜一把搶過她手中的樹枝。
「找三公子!」
「他不可能在那里!
「你又沒挖過,你怎么知道?」
因為袁尚喜不接受他的死亡,所以柳嘯月不能在泥石堆里,也不會在。
「金多寶,你不是每天忙著賺錢嗎?現在這里又沒錢給你賺,你怎么不下山去追你的銀子?」
「我再愛錢,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以報。三公子救過我,我自當為他盡點心力!挂惶彀桑∵^后,再無柳嘯月消息,她就下山。
「你若要回報他,就跟我一起找他,不要把他……」她連想都不要想起「死人」這種事。人們不是常說「人定勝天」?只要她夠堅持,他會活下來的!缚傊,我不許你到處亂挖!
金多寶愣了一下,笑了起來。「我說,逃避現實也沒你這樣的吧,你以為把眼睛蒙起來,看不見,就可以當事情沒發生?如果三公子就在這底下,哪怕你喊破喉嚨,找到地老天荒,他也不會出現的!
是,他不會出現,但在她心里,他始終活著,那她就有希望。她祈求的也就那么多了。
「他說他不會有事,他從來都是個說話算話的人,所以他不會在地下,你不必浪費力氣。」
「安慰人的話,誰都會說!菇鸲鄬氂昧μ吡讼碌孛妗!改悴煌凇裁礀|西?」一只翠綠的玉盒隨著她的踢踹,飛了出來。
袁尚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這玉盒她見過,正是柳嘯月這趟鏢的物品。如今玉盒在這里,他人呢?
「這不會是三公子的東西吧?」金多寶彎腰,想去撿玉盒。
袁尚喜卻快她一步,將玉盒藏進懷里。她再也不看那地方一眼,迅速地朝東方走去。
「三公子、三公子,你若聽見我的聲音,就回一聲;三公子……」她繼續找人。柳嘯月一定還活著,可她的心好痛好痛,那玉盒像烙鐵一樣,正燙著她的胸口。
金多寶看看地面,又望一眼遠去的袁尚喜,她呼喚的聲音已經變得深沈而絕望,但依然不停。
金多寶眼睛變得酸澀!冈撍溃@都是些什么愚蠢事?」柳嘯月的東西在這里,他的人還會在其他地方嗎?
她要不要繼續挖?只要她挖出柳嘯月的尸首,袁尚喜便會死心——
她再一次將目光投向地面。想動手,但耳邊那仿佛永不斷絕的呼喚卻動搖著她的意志。
「混帳!」良久,她還是不忍心打破袁尚喜最后一絲希望,放棄了。
「三公子!」袁尚喜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開心!肝衣牭侥懔,你繼續喊,別停。
金多寶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看她八成要瘋了。」但她還是追了過去。袁尚喜的癡讓她放心不下。
「三公子,你不要停!繼續喊,我才能找到你,三公子——」
「喂,你不要命了!」金多寶猛地將她撲倒!盖懊媸菙嘌拢阍偻白咭徊,就死定了!」
「我聽見三公子的聲音了,他受傷了,他聽起來很痛苦——」
「我看你是瘋魔了!三公子遇難的地方離斷崖有二里多,他若逃出生天,應該往山下走,倘使他不幸,尸體也不會跑到這里來!
「我沒瘋,我真的聽見他的聲音,也許他出了什么意外,或者……總之,你相信我,他沒死,我感覺得出來,他就在附近,我們一起找他!」
「我也感覺得出來,你的腦袋已經不清楚了!
「你不幫忙,我自己找!」她推開金多寶,踉臆地又站了起來。「三公子,你在哪里?你繼續說話,我才能找到你,三公子……」
金多寶真怕袁尚喜悲傷過度,一時想不開,跟著殉情,她正考慮要不要點袁尚喜的穴,讓她冷靜一下。
「我……咳咳咳……我在這里……」一個很微弱、很痛苦的聲音細細傳來。
「三公子!」袁尚喜高興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肝衣犚娔懔,我馬上就來,你再等一會兒!」
金多寶大吃一驚!覆皇前桑空娴脑谶@里?三公子,我是金多寶,你如果在,就再應一聲!
「崖下……我……咳咳咳……我掉下來了……」
柳嘯月咳得厲害,聲音艱難得好似有人正掐著他的脖子。
袁尚喜跑到崖邊,趴在那里運足目力往下看。
這斷崖不知道多深,黑黝黝的,讓人看得膽顫心驚。
柳嘯月掛在崖壁一棵橫生的大樹干上,他身上的白衣已經臟得看不出原色,但胸前那抹艷紅卻依然刺眼。
他受傷了。她看見他喘息的時候,口鼻隱泛血絲,知道他內腑受創嚴重,再不把他救上來醫治,他就死定了。
「三公子,你再撐一下,我馬上拉你上來!」她脫下外衣,又解下腰帶,將它們結成長長的布條,以便垂下去救人。
但試了兩逼,還是不夠長。她只能連單衣一起脫下來。
「喂,你別再脫了,給你吧!」金多寶貢獻自己的外衣跟腰帶。
「謝謝。」她雙眼一紅,手里飛快結著布條。
金多寶撇嘴,才想說自己從不做沒好處的事,請她幫忙要付出代價的,袁尚喜已經把布條結好,一端綁在一棵松樹上,另一端縛住自己的腰。 。
「金多寶,你的仗義我記住了,總有一天,我會報答你的!拐f完,她跳下斷崖。
「我要你記住我干什么,我要的是錢!乖邢膊幌袷怯心芰陀盟娜,柳嘯月應該有錢一點,但她發過誓,為報償他的救命大恩,她替他做事是不收錢的。所以……
「該死!這注定是一筆虧本買賣!」
*
袁尚喜終于將柳嘯月拉上來了。
他的情況看起來很糟,左手臂被一根樹枝貫穿,流了很多血,五臟移位,六腑俱創,更慘的是,他的內力整個被打散。這意味著他無法自行運功療傷,得完全靠外力幫忙,可山里沒醫沒藥,要如何救他?
要送他下山,可他正一口一口地吐血,恐怕撐不到找大夫,他身體里的血就要吐光了。
金多寶苦笑,救這樣一個人起來,跟挖出一具尸體,根本也沒分別。
「你要節哀順變。」她安慰袁尚喜。
「你在說什么?他又沒死。」袁尚喜的神色很平淡,聲音也沒多大起伏,好像這些困難都是假的,轉眼問便會消失無蹤。
金多寶深切懷疑,她早在與柳嘯月分離時,便神智失常。
袁尚喜沒再多說什么,她扶起柳嘯月,讓他盤腿坐好,她坐在他身后,雙手正要貼到他后背。
「你干什么?!」金多寶大驚,拉住她的手!笐{你的功力,救不了他的,除非——」
「除非我把所有的功力都給他!顾孟裨谡f晚上想喝粥一樣平常!鸽m然還是無法讓他痊愈,但好個五成不是問題,那時就好治了。」
「你會失去所有的武功,你想清楚沒有?」
「又不是永遠失去,好好努力,過上幾年,總能修練回來的。我的運氣若再好一點,遇上什么稀世靈藥,還能立刻恢復呢!」就算要她永遠失去武功,與救他相比,也不用考慮。她雙掌貼住了他的背心,內力毫無保留地輸入他體內。
「這個世界上怎么有你這種人?你們兩個……」金多寶想起,柳嘯月救她時也是義無反顧,天底下真有人會愿意為了別人犧牲自己?可事實卻在她眼前發生。
這時,昏迷的柳嘯月在袁尚喜的內力刺激下,漸漸蘇醒。
睜開雙眼的瞬間,他先察看手腕,發現手絹還纏在上頭,雖然臟得看不出原樣,但它在,他就放心了。
盡管他是為了追掉落的手絹,才會墜下斷崖,但如果不是這條手絹,他已被土石淹沒。
這條手絹間接救了他的命。他自己也沒想到,緊要關頭,他會傻得直接撲過去,一切都是為了袁尚喜。
打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很受姑娘家歡迎,很多人都說喜歡他,但就因為太多人說了,他反而分不清哪些是真心,哪些只是為他容貌所迷的一時妄言?
在他厘不清心緒的時候,他不要接受任何一段感情。他拒絕了一顆又一顆送上門的芳心。
但此刻他不必再煩惱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他的心替他做出了決定。他喜歡袁尚喜,她的想法、她的行為、甚至是她一件物品,都能牽絆他的心。
就是她了,唯一讓他心動的姑娘。
在斷崖下的時候,他好像聽見她的聲音,她呼喚他,他回應她,然后……他太累、也太痛了,終于昏迷過去。
現下……他四下看了看,他已經不在崖下了,這里是……
「你醒了!」金多寶驚喜地望著他。
柳嘯月的腦子還沒完全清醒,一下子沒認出她是誰。
但他的心里很清楚,這不是他要找的人,他想看的是袁尚喜,可是……她怎么不見了?
「我……」他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怎么回事?
腦子一片混沌,他又喘息了片刻,才發現有人正在為他運功療傷。
袁尚喜!他的神智終于完全回籠,也察覺自己身體的惡劣情況,這不是簡單運功可以治療的,除非……
住手!
他依然發不出聲音,但他不能讓她為他犧牲這么多。
阻止她。他只能用眼神向金多寶求救。
但金多寶為難地轉過身子。這兩人之間的事,她根本插不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