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喧嘩中,黎靜雯坐在一旁悶不吭聲,她只適合當(dāng)聽眾,不適合與眾同歡。放眼望去,在眾人之中蕭逸廷仍是最顯眼的,一眼就會看到他那頭紅發(fā),或許這就是他染紅發(fā)的目的?其實他整個人散發(fā)著光采,無論是什么發(fā)色,都很難不注意到他。
怪了,她怎么會這么想?八成是最近累壞了,腦袋也跟著不對勁。
正當(dāng)她暗自納悶時,那頭紅發(fā)的主人坐在她身旁。“黎主任,今天你還是不唱歌嗎?”
“你們唱就好!崩桁o雯直覺地往后退,這男人從沒有逾矩的行為,卻莫名地給她一種威脅感,仿佛再靠近一點就會出事。
蕭逸廷大大嘆口氣,仿佛聽到什么惡耗!耙侥囊惶觳拍苈牭侥愕母杪?難道我們就這么沒有耳福?”
“我真的不會唱歌。”她并非客套,他又何必強(qiáng)人所難?現(xiàn)場有許多女員工,他可以找的對象太多了,為什么偏偏不肯放過她?
他的表情千變?nèi)f化,瞬間從悲苦轉(zhuǎn)為笑容!爸辽俑腋梢槐桑阋圆璐,我以酒代茶,來!”
這個要求并不過分,她端起茶杯和他的酒杯相碰!白D憬】怠!
“祝你快樂!”
這是相當(dāng)和平的一幕,兩位主管互相祝福,公司的未來想必會更加美好,旁人卻開始起哄:“干杯算什么?要喝交杯酒啦!”
“交杯酒?”黎靜雯以為這是新郎和新娘的特權(quán),怎么會用在這種時候?看來大家都有點醉了。
“喝、喝、喝!”群情忽然激動起來,在酒精的作用下,一丁點小事也可以鬧大,雖然說是莫名其妙,不依他們卻不行,否則說不定還會作亂要KISS呢。
“黎主任,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蕭逸廷繞過手,順便指點她的手勢,兩人幾乎是臉貼臉地喝下杯中物,這下眾人開心了,掌聲不斷。
“禮成,送入洞房!”業(yè)務(wù)員葉正杰鬼叫著,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兩人主任能結(jié)為連理,那不只是跌破眾人眼鏡的消息,也是公司六十年來最大的喜事。
黎靜雯借口去洗手間,迅速離開現(xiàn)場。真受不了這群人,簡直無理取鬧,更嚴(yán)重的是,她心跳快得不象話,非得盡快冷靜不可。這段時間以來,她發(fā)現(xiàn)一件詭異的事,每次蕭逸廷靠近的時候,她的胸口就會悸動不已,效果比濃縮咖啡還厲害,絕對要保持安全距離。
洗過臉,走出洗手間,她繼續(xù)當(dāng)個沉默的聽眾,希望沒有人注意到她的不安,等時針走到十二點的方向,她才開口打破沉默。
“已經(jīng)很晚了,今天就到此結(jié)束吧,回家的路上請小心!痹谒磥,再怎么狂歡也不該熬夜,為了員工們的健康著想,盡管今天是周六晚上,還是該早點回家休息。
“是~~”大家雖然不怎么甘愿,卻也習(xí)慣了會計主任的規(guī)矩,她就像個小媽媽,時時關(guān)照大家的生活,孩子們才不會出差錯。
蕭逸廷立刻跳起來說:“今天我請客!多謝大家這么盡心盡力,這次的改革企業(yè)能成功,都是托各位的福,感溫啦!”
黎靜雯立刻予以否決!安恍,總經(jīng)理說要用公費(fèi)出,今天是慶功宴,又不是你的私人派對!
“我就是要請客,誰也擋不了我!”蕭逸廷已經(jīng)有幾分酒意,干脆扯開領(lǐng)帶、挽起袖子,像個拚命三郎要跟她拚了。
“總經(jīng)理已經(jīng)交代過了,你不要讓我難做事!崩桁o雯的原則不容挑戰(zhàn),上司交代她的任務(wù)一定要完成。
“蕭主任、黎主任,你們慢慢來,我們先走了,掰掰!”眼看歷史再度重演,眾人都沒有興致觀戰(zhàn),不等兩位當(dāng)事人回答,大伙兒就拍拍屁股走人,反正有人付帳就好嘍!
剛才的熱鬧仿佛只是幻覺,寬敞的包廂內(nèi)只剩下他們倆,桌上則是一堆見底的杯盤,霎時間讓人不禁唏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任誰都是孤獨的來、孤獨的去。
蕭逸廷早有預(yù)感會是這種局面,聳聳肩說:“老規(guī)矩,今天唱歌由你買單,下周一大家的午餐讓我請客,你說怎么樣?”
“隨便你。”如果這家伙錢多無處花,她也不會擋著他,現(xiàn)在她只想離他越遠(yuǎn)越好。
原本以為協(xié)議已經(jīng)達(dá)成,當(dāng)她要按下服務(wù)鈴,他卻故意用身體擋住,不讓她得逞!澳阋丶伊藛幔颗阄乙幌潞貌缓?”
“陪你?”她有沒有聽錯?他以為她是酒店小姐還是傳播妹?居然叫她陪他?
“我不想就這樣回家,干脆我們來合唱一首吧!”也說不上是什么原因,或許是成功之后涌上的空虛,或許是三十歲單身男子的寂寞,他忽然很想找個人陪,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只有她。
他進(jìn)公司將近三個月,對他示好的女同事不少,但他始終不為所動,唯有這位古板的會計主任,讓他特別注意、也特別在意,到底他要怎么做,她才能給他一個溫柔的笑?
“我不會唱歌!崩桁o雯再次拒絕,他可以找的人很多,她絕對是最不適合的那個。
“現(xiàn)在又沒有別人在,緊張什么?”包廂里有六支麥克風(fēng),他們要怎么唱都沒問題,他抱起全部的麥克風(fēng)說:“來,你挑一支中意的,跟著我唱就對了!”
這男人是怎么了?興致這么高昂,比平常還瘋狂!咖啡和酒都是她不敢碰的東西,而他就像是咖啡和酒的綜合體,太刺激也太危險,她如果聰明的話就不該冒險,但詭異的是,她居然無法邁開腳步離去,無法抗拒那樣燦爛的笑容。
猶豫了片刻,她拿起一支麥克風(fēng),告訴自己說,反正其它同事都走了,就算她五音不全也不會被笑,而在這位‘歌王’面前,她唱得是好是壞都沒差,畢竟有誰能比他厲害?
“耶~~我終于有機(jī)會跟黎主任合唱嘍!”蕭逸廷開心地跳起舞來,活力有勁就像個青少年。
天啊,這男人能歌又善舞,她根本是在欣賞綜藝秀,差點想掏出小費(fèi)賞給他。當(dāng)他跳完一段落,她握起麥克風(fēng),不太確定地說:“可是……我只會唱老歌!
“沒問題!”他打開歌本,依然興致勃勃!敖裣嗾渲兀亢稳站賮?舊情也綿綿?中山北路走七遍?這些歌我都很熟喔!”
音樂不分語言和時空,只要能感動人就是好作品,他常陪長輩們唱歌,自然也是老歌達(dá)人。
“嗯……我想想!彼挚紤]了好一會兒!跋瘸詈笠灰埂昧恕!
這是電影‘金大班的最后一夜’的主題曲,她第一次聽就愛上了,詞典都是上上選,還有一種歷盡滄桑的感慨,讓人回味無窮。
“好歌!”他立刻按下點播鈕,音樂很快便響起了,兩個人的KTV就這么高歌起來!安炔煌陳廊宋璨剑槐M醉人醇酒,良夜有誰為我唱,耳邊語輕柔……”
她發(fā)現(xiàn)他所言不假,每首老歌他都瑯瑯上口,由他帶領(lǐng)著主旋律,她不會走音也不會搶拍,唱得越來越輕松自在。原本她只敢在自己的住處哼唱,很難想象有這么一天,她會跟一個看不順眼的男人,共享音樂的點滴美好,平常她十一點就上床睡覺,現(xiàn)在凌晨一點了仍毫無睡意,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魔力?
唱著唱著,他們又叫了啤酒和小菜,累了就任由音樂帶播放,當(dāng)成看MV也好,心情一樣很愉快。
除了老歌,她還跟著‘歌王’學(xué)了幾首新歌,尤其當(dāng)他唱起那首《對愛渴望》,她簡直是入迷了。
“無盡無盡的夜晚,不打烊的小酒館,沒有人急著回家……”歌曲轉(zhuǎn)到間奏的時候,他提醒她說:“唱這首歌一定要想象自己坐在小酒館,期待直愛降臨,不想獨自回家!
“嗯!彼闷鹱郎系娘嬃暇秃,忘了自己根本不能碰酒,在這奇跡似的夜晚,什么規(guī)矩都可以打破。
“間奏完了,來,一起唱!”
“對愛渴望,那么向往,那么困難……”是啊,愛情多少難求,兩情相悅多少難得,而孤獨卻始終如影隨形,真愛何時才會降臨在面前?自古以來,人們總是為情所困,因此才有那么多浪漫情歌吧。
也許是酒意的醞釀發(fā)酵,也許是在這時空中只有他們倆,她忍不住問了個私人問題!盀槭裁茨阋杨^發(fā)染成紅色?”
“因為我喜歡紅發(fā)安妮啊!”他想都不想就回答。
“真的?”她只聽說有女人喜歡《清秀佳人》這部作品,而把自己取名為安妮,原來也有男人會因此把自己染成紅發(fā)?
他噗哧一笑。“你真好騙,其實是《湯姆歷險記》啦!湯姆也是紅發(fā),我喜歡他的活力和勇敢,我小時候很調(diào)皮,一天到晚跟朋友趴趴走,還幻想我會打倒壞人、發(fā)現(xiàn)寶藏!
她點點頭,可以想象他兒時的模樣,想必很讓人頭痛,卻也讓人疼愛。
他放下麥克風(fēng),轉(zhuǎn)向她問:“你呢?你有喜歡的小說是卡通人物嗎?”
“我……好像沒有!彼改傅膫性都比較嚴(yán)肅,她從小就很少看電視或漫畫,也被教育要成為認(rèn)真的人,不可以做無聊的崇拜行為。在家里,她唯一的弟弟是個異類,從小就愛唱歌和搞笑,長大以后還跑去電視臺上班,說起來跟眼前這個男人有點像,或許正因如此,她才覺得有股親切感吧。
“沒關(guān)系,你可以從現(xiàn)在開始喜歡湯姆,我的英文名字就叫湯姆!”他拍拍自己的胸膛,一副豪情萬丈、就算要愛死他也沒關(guān)系的樣子。
他說得一本正經(jīng),她卻忍不住笑出來,哪有人把自己當(dāng)成卡通人物的?過去是她防御心太重,原來搞怪的他和古板的她也能做好朋友,就在轉(zhuǎn)念之間,逐一發(fā)現(xiàn)對方的優(yōu)點。
她終于笑了,他靜靜欣賞這一幕,不想破壞這美好的感覺,如果可能,他要深藏在記憶中,不要忘記這一刻的感動。
怪了,他怎么一直盯著她看?眼神還亮晶晶的,像是在欣賞什么藝術(shù)品,他是不是產(chǎn)生某種幻覺了?為了掩飾不安,她提起別的話題!澳銥槭裁匆鞫h(huán)?穿耳洞不會痛嗎?”
他歪頭傻笑,模樣像個小孩子!拔衣犖彝馄耪f,這輩子穿了耳洞,下輩子就會做女人,我想多嘗試不一樣的生活,所以就給它穿下去啦!”
“真的?”她從來沒聽過,居然還有這種傳說?
“哈哈!你還是這么好騙,我十三歲的時候就組團(tuán)玩搖滾樂,當(dāng)然要搞怪一下才夠酷。”他差點沒笑岔了氣,外表古板的她實在太天真了,居然會相信他說的鬼話。
“原來如此,你沒當(dāng)歌星真可惜!彼还炙俅巍霸p騙”,像他這般能言善道的男人,想要騙誰都是易如反掌。
“好說、好說。”要是當(dāng)了歌星,他可能連鼻環(huán)、舌環(huán)、肚臍環(huán)都上身,到時任他爸媽再怎么開明也會抓狂的。
“你的領(lǐng)帶都是卡通圖案,這又是為什么?”前天是龍貓,昨天是米老鼠,今天是皮卡丘……等等,她怎么記得這么清楚?莫非她每天都在注意這個男人?
“因為我家電視的遙控器壞了,一直鎖定卡通頻道,我也懶得轉(zhuǎn)臺,你有沒有聽過視覺記憶?我每次到百貨公司挑領(lǐng)帶,其它顏色花樣都看不到,就只能看到卡通圖案!
“你不是說真的吧?”這理由聽起來很怪,卻又有點道理,害她不知該如何判斷。
“你說呢?”她知道自己有多可愛嗎?再這樣下去,號稱千杯不醉的他也要醉了。
在啤酒和音樂的陪伴下,平常最不搭軋的兩人越聊越起勁,沒有人想回家了,無盡無盡的夜晚,愛在舌尖上打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