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兩人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根本不該藕斷絲連。
田圻炎可是有婦之夫呀!
“田先生!
娘親大人已經(jīng)改了稱呼,姻親……維持在婚姻之上的親戚,女兒離婚的那一天,關(guān)系就恢復(fù)成一般般。
“雖然你是孩子的父親,不過,你也要顧慮到你妻子的感受,別再多讓一個人傷心……”
語重心長,以長輩對晚輩的口吻。
“若我們早點知道寶寶的存在,我不會希望雅雅生下她。我承認(rèn),我是自私的母親,我舍不得她變單親媽媽!
娘親大人淡淡說著,誰都插不了嘴。
“寶寶我們傅家會照顧,法律上,你當(dāng)然還是有權(quán)利、義務(wù),可以來看她,只是以后,你會再有自己的孩子,那些孩子能有正常的家庭,相比之下,你懷中那一個……”
娘親大人難掩眼中的憐憫,望著甫出生的孩子,輕聲說:“總有一天,她會問:‘為什么,我爸媽沒有住在一起?為什么,我爸爸有另一個太太?’也許我們告訴她,她爸爸很早過世,事情將更簡單明白些!
言下之意,他還會有孩子,他和蘇幼容的孩子,這一個,能別太親近,就別太親近。
傅冠雅好想哭,被單越拉越高,藏住自己。
咬著唇,不讓哭聲逸出。
她沒有娘親深思熟慮,淺短的目光,沒能看那么長遠(yuǎn)……
她還未想過,孩子仰著臉問她,為什么沒有爸爸……她該說怎樣的謊?
“我不會再有其他孩子……應(yīng)該說,我孩子的母親,只會是‘傅冠雅’,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
田圻炎低首,看著臂彎之間那張粉色小臉,早已暗自發(fā)誓,他不會在她“父親”的角色中,缺席。
抱住這小小重量起,他就明了蘇無敵的用心……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也要為心肝寶貝做最好安排。
蘇無敵為蘇幼容,而他,要為自己的女兒,坦承不諱。
不在她純凈的生命中,夾帶半句謊言。
更不會讓她小小世界里,遺失了父愛。
“我和蘇幼容,從來就不是真正的夫妻……”
田圻炎和蘇幼容,有志一同,在這一天,都說出了實話。
他向傅家人坦言,離婚的真相。
她向蘇無敵囁嚅,結(jié)婚的假象。
結(jié)果……
“什么?!就為了那老頭,和我女兒離婚?!害我家雅雅吃那么多苦?!”
傅強生一聽完,整個抓狂。
“什么?!你、你和圻炎……你們竟然騙我?!你們是不是打算等我一死,馬上離婚呀?連離婚協(xié)議書早就簽好?!你、你們……”
蘇無敵同樣血壓飆高,緊急住院治療。
他遭傅強生趕出病房,蘇無敵和她進(jìn)入了冷戰(zhàn)。
這對“難兄難妹”,前景仍然堪慮,一片茫茫呀……
田圻炎要踏進(jìn)傅家,不難;要看孩子,不難;但要看見傅冠雅,很難。
傅家人是打定主意,不讓他們見面。
當(dāng)初,娶她多容易,相形現(xiàn)在,就有千百倍的艱難。
人生的現(xiàn)世報。
他太不懂珍惜,活該得到報應(yīng)。
每天往來傅家,成功看到寶寶、抱著寶寶,卻沒有一次如愿看見她。
傅強生夫婦不阻止他接近他的女兒,卻不準(zhǔn)他,接近“他們的”女兒。
也是,換成是他,誰敢這樣對待他女兒,他絕不會給對方好臉色看。
或許,今天又見不到她了。
帶著這樣的心理準(zhǔn)備,田圻炎又來到傅家。
出乎意料,應(yīng)門的,竟是傅冠雅。
他太意外,導(dǎo)致站在門外,一時呆住了。
“不進(jìn)來坐?”她問。
他罕見的一臉愣傻,模樣可愛。
“要!”他很快回神,迅速答覆。
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
他有些暈然。
她走在前,他跟在后,她邊說:“蜜蜜睡著了,你要看她的話,小聲一點!泵勖凼菍殞毜男∪槊。
“不急!笨磳殞毷且换厥拢此,又是另外一回事。
寶寶連續(xù)兩個星期天天都看,可是她,也已兩星期不見……
他不急著要看孩子,卻急著看她,眼神不曾從她身上挪開。
“我爸媽去喝喜酒。你吃過飯了嗎?”
“還沒!
“那一起吃吧。剛好,你來幫我吃……分量驚人的月子餐。”
月子餐還是他訂的,天天新鮮外送,再加上媽媽的愛心進(jìn)補,她已經(jīng)飽了兩個星期,接下來就算三天不吃,她也不會餓。
“月子餐是幫你補回營養(yǎng),你應(yīng)該乖乖吃完……”
他本想多說她兩句,一看見桌上驚人菜量,話又縮了回去。
“……一頓的分量?”這五六大鍋的食物?
“對,一頓。”她臉苦苦的。
喂豬也不是這種喂法呀。
“辛苦你了……”他真心說道。
這四字,包含太多,不只是努力吃下這么多食物,更是拚了性命,為他生下蜜蜜。。
“趁我媽回來之前,你負(fù)責(zé)那三鍋哦!彼s快分配食物,只留發(fā)奶功效的湯類給自己,其他雞呀豬呀內(nèi)臟呀,求他幫她分?jǐn)偂?br />
她吃那些補品,吃到快反胃了……
傅冠雅幫他盛飯,兩人共坐飯桌前,盡力解決補品。
“……爺爺沒事吧?聽到你和蘇小姐的自首,他……沒氣到昏過去?”
“也差不多了,所以,二十四小時醫(yī)生隨侍在側(cè),預(yù)防意外發(fā)生。”
“他……還是不肯跟你們說話?”
“嗯!彼c頭。
老人家的脾氣,真是又臭又硬。
“他一直悶著也不好,你和蘇小姐想想辦法,哄他消氣呀!
“他沒悶著,他天天開口、天天都在吠!辈蝗,她以為他們?yōu)楹我才裴t(yī)生留守?
“唔?不是說在冷戰(zhàn)嗎?”
“他跟我們冷戰(zhàn),跟你那位‘房客小姐’天天熱戰(zhàn),吵得不可開交。”
“小賴?”
傅冠雅搬回娘家,新房子仍租給賴皮小姐,現(xiàn)在她一人獨居。
“你還不知道吧?……她是幼容的親妹妹,同母異父。當(dāng)年她母親年紀(jì)小,十六歲偷生下幼容,把她丟給爺爺之后,就不曾再出現(xiàn)。”
“難怪……當(dāng)天在醫(yī)院,她聽見爺爺?shù)拿,那么吃驚。”
“那是房客小姐尋找姐姐,唯一的線索!
傅冠雅先前與賴皮小姐閑聊,聽她提過同母姐姐的故事,不過聊得不深,只大概知道,她媽媽對那個女兒充滿歉意,總是掛在嘴邊。
原來,賴皮小姐私底下有準(zhǔn)備偷偷找人?
“小賴上門去找爺爺……吵些什么呀?”
“她替幼容抱不平,指責(zé)爺爺讓她姐姐拿婚姻開玩笑,害她姐姐斷送青春,就為了演出戲,好使他安心……諸如此類的!
奇怪耶你!你干嘛逼我姐去嫁別人的老公?
我姐條件那么好,不值一個真心愛她的人嗎?
天底下,又不是只剩田忻炎一個男人!
賴皮小姐發(fā)火大吠,在蘇家,拍桌跺地。
你不知道假結(jié)婚一次,對女人行情的傷害,有多大嗎?
這樣浪費她的青春,你多活三十年,她等于要守三十年活寡耶!
連離婚協(xié)議書他們都擬好了,等你一嗝屁,他們一定馬上離,這樣你也可以瞑目哦?到時,你想從靈骨塔里跳出來,難羅,托夢也沒屁用。
“小賴太沖動了……”傅冠雅不難想像她在蘇家制造的混亂。
“爺爺拿她沒轍,罵不贏她、爭不過她。”
“萬一把爺爺氣到住院,怎么辦?”傅冠雅不由得擔(dān)心。
“幸好目前沒發(fā)生過。”
“我打電話勸勸小賴,要她收斂一下!眲e老去找爺爺吵架。
“她那樣吵了幾星期,我覺得,爺爺多少有聽進(jìn)去!彼箻酚^其成。
“怎么說?”傅冠雅不懂,細(xì)眉挑很高。
“他的態(tài)度……像接受了我們的作戲,一切都是假的,他不再斥責(zé)我們,對房客小姐,從最初的爭執(zhí),變成噴氣怒瞪,他嘴上沒說,但是……確實有些氛圍正在改變!
拜賴皮小姐之賜,蘇家的狀況不再緊繃。
雖然,蘇無敵仍是生氣模樣,見人都不理,可是不像幾天之前,臉孔緊繃漲紅,活似隨時要中風(fēng)一樣。
他與蘇幼容都太珍惜爺爺,有許多話,不敢頂撞、不敢說狠。
賴皮小姐少掉這層顧慮,口無遮攔,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句句直搗蘇無敵的痛處……把蘇無敵的承受力越練越壯大。
“你們聯(lián)合起來騙他,他會生氣,也是正常嘛……”她替蘇無敵說話。
“那你呢?你生氣嗎?”
“我?”
他的眉微微皺緊。
“我那樣對你……你也生氣嗎?”
她想了一下,喝兩口湯,才給他答案:
“說沒有,是騙人的!
他想說什么,嘴開了,又抿上。
傅冠雅沒等他說,又接著再問:“你為什么都不跟我討論?連我,都不能說嗎?”
“不是不能說,是……不敢說!
“怕我破壞你們的計畫,不肯跟你離婚?”她放下湯匙,表情認(rèn)真注視他。他回以凝望,深深地,沒有心虛挪開、沒有企圖逃避,將她看個徹底。
“怕我不肯跟你離婚!彼f。
對這婚姻,戀戀難舍的,是他。
“面對你,我沒辦法簽名、沒辦法坦白說,我怕我會開口,求你留下來;怕我開口……要你沒名沒分跟著我!
所以,他不敢見她,不敢聽她的聲音,沒有半句解釋,沉默著,無言著。默默地,失去她。
“情婦嗎?我爸會打斷你的狗腿!彼习植簧鷼鈩t矣,一發(fā)火驚人。
寶貝女兒被輕賤,沒有老爸不抓狂。
在那之前,她的兩條小狗腿,同樣不!羲猱(dāng)人情婦。
“我知道,以后,有哪個男人敢這樣對蜜蜜,我也會打斷那人的狗腿!碧煜掳职中,全都一個樣。
他懂傅強生的心情。
那是一種珍惜,不愿讓誰虧待自己的心肝寶貝。
“我對蜜蜜是這種心情,對你也是……我不敢要你等我,我更不希望……爺爺?shù)乃溃蔀橐环N期待,我寧愿他長命百歲,因此,我不能給你期限、不能要你空等,那太自私!
田圻炎說得清淺,可是她明白,他那幾句之中,充滿多少割舍。
要留她,不留她,要讓蘇無敵寬心,不讓蘇無敵如愿……每一項,都是拉扯,逼他選擇。
“我唯一的錯估,是你懷孕……士偉告訴我,簽協(xié)議書那一天,你自己才知道,而且,你不打算告訴我!
“我當(dāng)時也很混亂,不知道怎么辦,只能想到哪、做到哪,我覺得……那時,若是知道寶寶的事,你會更苦惱,說不定,我們會做出后悔的決定!
或許,倉卒之下,扼殺掉蜜蜜出生的機會。
兩人沉默,餐桌上,誰都沒開口。
直到他伸手,覆上她的手背。
“這一次,我可以請你等我嗎?”
她望著他,沒有立刻回答。
太久的靜默,幾乎讓他以為她會拒絕,于是,他又說:“不會等太久,我已經(jīng)跟爺爺提了,作假的戲,既然點破了,就沒有繼續(xù)的必要!
大概是他話說得不如賴皮小姐狠,蘇無敵雖然不吭聲,佯裝沒聽見,卻也沒有激動反應(yīng)。
“你跟蘇小姐……沒有考慮假戲真做嗎?如果……是蜜蜜的關(guān)系,害你興起離婚念頭,我可以自己養(yǎng)蜜蜜。”
“我和幼容不可能假戲真做。”他的回答很堅定。
“可是,你和她……不是相戀了二十年嗎?”
有了這種“交情”,要再死灰復(fù)燃,應(yīng)該不是難事呀。
“以前,我也以為按照爺爺?shù)南M,我會和她走上婚姻,所以,自然而然與她成為旁人眼中的‘一對’!
他不否認(rèn)曾與蘇幼容的過去。
“我是個不懂情趣的人,什么談情說愛、浪漫因子,完全沒有,一切都是習(xí)慣。對幼容而言,我也只是她的‘習(xí)慣’。我們兩個明明是兄妹,硬擺進(jìn)情人的位置,最后,總是會出差錯!
“差錯?”
“她愛上了夏繁木!
田圻炎說出這句話時,沒有任何表情,一片淡然,不像是被拋棄那方該有的反應(yīng)。
夏繁木會追求蘇幼容,八成只是想享受從他手上搶走一個情人的樂趣,可惜夏繁木錯估了,他和蘇幼容的感情,并非愛。
“……你是因為她和夏繁木交往過,夏繁木又是你的死對頭,所以……你完全不肯原諒蘇小姐,是嗎?”
“我說了,我和幼容本來就不是真正戀人,她愛上別人,我沒有一點生氣,或被背叛的感覺!
“有呀,你提到夏繁木時……咬了一下牙!彼新牫鰜砼。
他先是一愣,爾后,才緩緩笑了。
“夏繁木是我弟弟!
平地一聲雷,轟隆隆,回響在她耳邊。
“咦咦咦咦咦——”她大叫,忘了要輕聲細(xì)語:“他、他……你、你……”
“他是我繼母的寶貝兒子!
“就是你曾說……有了自己的孩子后,處心積慮想‘處理’掉你的……那個女人?夏繁木是她兒子?”
“嗯!
“難怪你們兩個水火不容;難怪,他一提到你,也是那副刁難的嘴臉……”原來,有其母必有其子。
“所以,如果我剛有咬了一下牙,跟幼容移情別戀,絕對沒有關(guān)系,更不是吃醋,全是私人恩怨!
“沒想到你們是兄弟……”她好意外。
更意外的,當(dāng)然是由他口中聽到,他與蘇幼容的關(guān)系。
是兄妹呀,嘻……
“他不承認(rèn),我也不承認(rèn),這件事你聽過就算了,只是不想騙你!
她臉上藏不住喜孜孜,那句“不想騙你”很受用。
他的手還疊著她的,沒放。
暖熱的掌溫,渡了過來。
“可以嗎?”他問。
“可以呀,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和他是兄弟關(guān)系!
“不,我是指……等我。”
她又沉默了。
“你不愿意?”他眼神微微黯淡。
“不是我愿不愿意的問題,我就算嘴上說不要,身體的本能還是會等、還是想等……”她說著。
黯淡褪去,光彩緩緩點亮,他的雙眼又活燦起來。
大手忍不住收緊,把她握緊。
“雅雅……”
“離婚時,你什么話都沒說,沒有一句解釋,正常人早該認(rèn)定……你變心了,誰會愿意傻傻等?等了……也不知道結(jié)果是什么!
傅冠雅一頓,說得很慢:“我不只一次懷疑,自己可能想錯了,你會離婚,單純是因為……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不是這樣!我是——”他急著解解。
換她以另一只手,按上他的掌背。
“我知道,你不用解釋,我已經(jīng)完全沒有疑慮了!彼o他微笑,但語尾又補上:“可是……”
“可是?”
“我不覺得爺爺那關(guān)困難,真正的難關(guān),應(yīng)該是我老爸,不,嚴(yán)格來說……是我媽!彼o他一個苦笑。
“嗯?”田圻炎對這番說詞,困惑,不解。
一直到后來,他才知道,傅冠雅沒說錯。
解決蘇無敵容易,過了一星期,蘇無敵結(jié)束冷戰(zhàn),把田圻炎和蘇幼容叫到血前,問得很直接:“是不是準(zhǔn)備等我一死,你們馬上離婚?”
兩人的噤聲,等于默認(rèn)。
蘇無敵很反常,沒生氣,沒發(fā)火,只是低低嘆口氣。
“拿這種事來騙我,浪費幾百萬辦婚禮,演這出假戲,蜜月是假,我看你們連晚上睡同間房,八成也真不了,唉……虧我還傻等,等著要抱孫……”
隔沒兩天,一個天清氣爽的早晨,在飯桌上,正吃著粥的蘇無敵又說:“去離一離吧,不要再耽誤幼容的青春。不愛就算了,隨便你們了!
他與蘇幼容相視一眼,同時,露出松口氣的微笑。
而最大的功臣,一如以往,蹦蹦跳跳進(jìn)來。
像跑自家廚房一樣,連碗筷要去哪邊拿,一清二楚,不用誰來招呼,自己盛粥、自己坐定,每天早上都來報到,臉皮厚如城墻。
除賴皮小姐,還能是誰?
“對嘛對嘛,本來就應(yīng)該這樣,我還覺得你太晚看開!害我姐姐多浪費好幾個星期,好桃花都飛光光了!”
她更小訓(xùn)了蘇無敵一頓,哇啦哇啦的,完全沒在客氣,不懂敬老尊賢。
“你們趕快去辦離婚啦,解決一件大事,我還有另一件事要‘解決’!
說到“解決”,她做了個抹脖子動作,狠勁十足。
至于要解決誰?
當(dāng)然是身為一個妹妹,替姐姐打抱不平,去將那個“玩弄感情、不負(fù)責(zé)任、聲名狼藉”的家伙,好好處理、處理。
蘇家這邊,風(fēng)雨漸歇。
傅家那邊,長期抗戰(zhàn),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