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氏簡直傻眼,她辛苦多年,怎么還為妾?玉葉被送來也就算了,現(xiàn)在還多了鏢局出身的主母,她哪還有翻身機會?
才想作怪,讓人放風(fēng)聲說汪姑娘跟個走鏢的不清不楚,就被李氏抓了個現(xiàn)行,原本看在兩孫女面子上給她留條路,現(xiàn)在也不用了,跟尤氏一起打包送回齊家,隨齊家處置即是。
整個春季,本家是腥風(fēng)血雨,李知茜這邊卻是萬里無云。
宅子不大,可真的不錯,有桃花,有梨花,前頭還有個水塘,水面上,花瓣飄落,水面下,錦鯉悠游,光看就舒心。
河順跟流順已經(jīng)四個多月大,很有些力氣,她讓人在廊下鋪了毯子,放兄弟倆在上面學(xué)翻身。
最好笑的就是雨順,明明都快進(jìn)小學(xué)堂了,但看到弟弟們在毯子上滾來滾去,會突然往毯子上一倒,開始滾滾滾,然后發(fā)出嬰兒語。
陸氏跟夫妻倆每次看到,都是大笑,弟弟們拼命想學(xué)起身,能起身的卻倒在毯子上滾。
小孩子真好玩,不過在那邊扭來扭去,就說不出的可愛。
「小姐,喝藥了!寡虿荻酥P子過來,上頭一盞白瓷碗。
李知茜接過,打開碗蓋,吹了吹,小小口喝起來——生雙胞胎太辛苦了,歐陽大夫說了,至少得喝上半年補藥,身體才調(diào)得回來。
她還想繼續(xù)生呢,自然乖乖喝。
才剛喝完,用手絹印了印嘴角,聽見外頭一聲,「二少爺。」
紀(jì)頤溯回來了。
雖然分家,但并沒有改稱呼,主要就是因為紀(jì)老爺三天兩頭過來看孫子,有時候一待一整天,怕老人家聽到「老爺」,「太太」這種稱呼,會很意識到分家,心里不好過,紀(jì)頤溯于是下令,自己還是二少爺,她也還是二少奶奶,老爺來了便稱為老爺,不準(zhǔn)稱為老太爺,只是陸姨娘有點委屈,原本可以當(dāng)老太太的,現(xiàn)在還是陸姨娘。
奶娘嬤嬤都在旁邊,李知茜也不用擔(dān)心小孩,聽到聲音,遂站起來往外頭去迎接。
「今日怎么這樣早?」
男人神色很是高興,「金先生說圖畫好了,趕著拿回來給你看。」
「這么快?」
紀(jì)頤溯走到廊下,先伸手逗了一下還在滾的河順跟流順,雨順見爹回來,立刻翻身跳起,撲了過來。
紀(jì)頤溯單手抱住,「雨順今日乖不乖?」
小娃猛點頭,「乖!
紀(jì)頤溯摸摸他的頭,把手中的圖拿給李知茜,示意她打開。
她打開卷軸,這就是將來的家,手指一一撫上,大門,影壁,前庭,大廳,回廊,魚池,荷花池,水榭,曲橋,五個院落,另外還有一塊夸張的大空地,一看就知道等孩子長大之后還要大興土木一次。
「你看看還有哪里想改,若想大些也行,后頭的地還沒拓!
「已經(jīng)夠大了,不過看到學(xué)堂跟祠堂,我倒想起兩件事情想跟你說,明年雨順就該啟蒙,我想讓他去外頭的小學(xué)堂,在家里學(xué)習(xí),下人拱著,先生恐怕也不敢開口教訓(xùn),長久下來,只怕難成材,外頭能多交些朋友,多學(xué)習(xí)一些相處之道,先生教導(dǎo)起來也比較沒顧忌,能正身,才能講究出息。」
紀(jì)頤溯想了想,「這倒是,另外一件呢?」
「是這祠堂之事,雨順生母是丫頭,說出去總是不好聽,找個時間讓玉莓替她姊姊奉個茶,抬為貴妾吧,牌位進(jìn)紀(jì)家祠堂,這孩子的生母以后就是邵姨娘,而不是大丫頭玉然,如此,才不會給人笑話,將來長大,思及生母,想說說話,好歹有個去處跟想念!
「石榴……」
李知茜捏著紀(jì)頤溯的下巴笑說:「你也不用感動,我便是怕他萬一不成材,到時我這嫡母還得費心,我這么懶,不想打算這些,最好孩子們通通成材,相親相愛,這樣我才不用煩惱。」
她寧愿庶子爭氣,也不想他不爭氣,不然她的兒子將來就得有個不象話的哥哥,這樣很煩。
賀福賀勤也不是同母所生,但卻像同母兄弟一樣,賀福跟玉莓好事將近,賀勤一下拿出一半積蓄,想讓哥哥的婚事風(fēng)光點。
人各有命,姑姑虐了紀(jì)頤溯這么多年,又爭了這么多年,后來呢?她想保的,想爭的,都不在她手上,若是時光倒流,她能善待紀(jì)頤溯,現(xiàn)在表哥肯定什么都不用愁了——他仇會報,恩也會記,這回分家,他連邵婆子也帶出來了,就住在雨順
的耳房,名義上雖然是主仆,給小少爺打掃房間跟洗澡,但對于一個只有兩個孫女的婆子來說,哪還有什么比能天天看到外曾孫更好。
她相信,善待命運,才能被命運善待。
男人跟雨順親熱了一下,示意奶娘們抱回房中準(zhǔn)備午睡,很快的,連毯子都收走,廊下只剩下夫妻倆,柳嬤嬤放上茶點,也退遠(yuǎn)了。
「我也有事跟你說。」紀(jì)頤溯的神色有些抱歉,「以前李氏掌管鑰匙,天經(jīng)地義,現(xiàn)在分家,本該由你拿鑰匙,看帳簿,但娘昨日找我去說,說自己一輩子姨娘,沒拿過鑰匙,沒看過帳本,好不容易兒子當(dāng)家,想滿足心愿。」
他很明白鑰匙跟帳簿對后宅來說代表什么,許多正妻與侍妾斗得死去活來,不都是為了這個。
他信任石榴,但這不能說服母親,石榴值得信任。
再者,娘說得在情在理,分家后由母親掌管鑰匙的人家也不是沒有,他很難拒絕母親,但又覺得愧對妻子。
兩人從定親開始到現(xiàn)在的纏纏繞繞,石榴沒有對不起他過,但此刻卻連最基本的權(quán)力都沒有——一個正妻,沒了鑰匙,就是少了一個權(quán)柄,對于治宅會有些不方便。
李知茜聞言一笑,「娘喜歡,那就拿去吧,反正我懶,讓我整天看著帳本算盤計算布料多少銀子,鞋子多少銀子,老實說還挺枯燥的,我也不愛。」
紀(jì)頤溯松了一口氣,「銀子的話——」
「你會給我嘛!估钪缃涌,「我知道!
陸姨娘想管鑰匙,不過就是怕她跟姑姑一樣坑夫家,貼娘家,天下父母心,也不奇怪。
而且陸姨娘只怕不知道,金銀這種事情,她不用偷拿,也根本不用開口,紀(jì)頤溯就會給她了。
她離開馨州后就沒窮過,除了賣掉梨花小院跟石棍館的三千多兩之外,還有原本的存銀兩千多,名下有塊年租九百兩的地,是姑姑當(dāng)年陷害她之前的補償,因為虧已經(jīng)吃了,補償更要留著,一年九百兩可不是什么小數(shù)目,得好好保管,然后就是——紀(jì)家商船中的鶴字號船隊其實是她的啦,雖然是最小的一隊,但也有十二艘,都是三層船。
這是太爺生前留給紀(jì)頤溯的,她懷孕后,他便給她了。
太爺當(dāng)年交代了不能說,怕李氏心里不舒服,他當(dāng)然也交代了別說,也是怕同一個人心里不舒服。
鶴字號船只一季大概是兩千兩的凈利,她現(xiàn)在可是身家萬兩小富婆呢。
既然自己有錢,帳本什么的,她也沒那樣在意了,說穿了,是為了她的夫君,那也沒什么不好,母親替兒子看東西,總是看得最仔細(xì)。
「怎么,又歉疚?」李知茜幾乎是笑著說,「我說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放心吧,你若不信,下次帶個外室回來,我肯定拿刀砍你!
男人被她逗笑了,想想又道:「總覺得家里人少,但要處理起來,卻又覺得事情多。」
管家可真不容易,他光是煩著帳本跟鑰匙該怎么給,該給誰,就覺得頭痛,比看夏季高水位時的船表還要頭痛,所幸石榴不在意這些其他人眼中的大事,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才好。
「對了,你記不記得在昭然寺下山時,跟我說了什么話?」
昭然寺后談了這么多,是哪句?
男人想了想,試探著問:「將來若有事請托,而我能力所及,絕不推辭?」
李知茜滿意的笑了,「就是這句!
「怎么,想到事情了?」
「只有一件事情——將來若是有喜歡的丫頭想收房,一定要告訴我,一切按著規(guī)矩來,不準(zhǔn)收外室,也不能大了肚子才回家,總之,通房跟侍妾我都能容,但不能瞞著我!闺m然最好是不要有,可世情如此,她也不能勉強他。
男人伸手摸摸她的頭,「不會的!
她表示安心,「不會瞞著我就好。」
「不是不會瞞著你,是不會有。」他一本正經(jīng)的解釋,「你答應(yīng)跟我成親后,我可沒碰過其他女人,以后也不會,我有你就行了!
她一呆,接著臉紅,這男人……他是半日憋不出話的悶葫蘆,但說起這種話,又是那樣理所當(dāng)然。
什么叫做「我有你就行了」啊,矮油,好喜歡。
她撲上去,「再說一次!
「再說一次什么?」
啊,怎么又呆了,「剛剛啊,你跟我講了什么?」
男人想都不想就說:「你答應(yīng)跟我成親后,我可沒碰過其他女人!
「不是這一句啦!
「我有你就行了?」
「對對對,就是這句。」女人笑靨如花,「再說一次。」
「我有你就行了。」
她滿意的笑了,「我也是!
人生難說,當(dāng)初她被退親時,只覺得前途黯淡,所幸后來轉(zhuǎn)念了,沒有沖到寺廟,而是沖到京城,把心練得更寬,讓自己重新開始。
相遇是意外,成親是為了避難,說實話,即使是圓房過后,她對這男人也只有「謝謝你救我出田大人色手」的感謝,并沒有情愛,也沒想過一生一世,甚至還想過,如果真的在紀(jì)家待不下,那便求去。
可隨著時間過去,她心里慢慢有了改變。
每日他進(jìn)閑雅院,她的心情從「恩公回來了」變成「夫君回來了」,從「他怎么現(xiàn)在就回來了」變成「都這時間了還不回來」。
開始喜歡跟他對到眼的時候,開始注意起自己打扮的時候,開始覺得肚子里的不只是「她的」孩子,而是「他們的」孩子的時候,一直裝蒜,不想給他找通房的時候……
回過神來,愛情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從感謝他,到現(xiàn)在真心喜歡他。
每當(dāng)想起,她都覺得自己被命運善待了,約過親,定過親,然后,終于成親,過程雖然曲折,但結(jié)果還是很美好,現(xiàn)在,她會想到一些關(guān)于一生一世的事情。
這男人悶得很,但她知道他言出必踐,他說有她就行,那就是有她就行。
以后,夫君賺錢,母親掌鑰,她就負(fù)責(zé)每天跟小孩玩就好了。
兩人成親沒多久時,曾經(jīng)因為整理文書而談起退婚舊事,他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的說「娘子請息怒」,當(dāng)時自己只是笑,不過現(xiàn)在她可以說,娘子已息怒,娘子我——超幸福!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