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呢？難道爺不想守護(hù)自己的娘？”凌馥雙問道。
“我娘等不及我守護(hù)就過世了。”他把書冊放到一旁，盤腿坐起。
他哀傷的表情讓她的心跟著發(fā)酸，她爬上床，與他面對面，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的話，只能輕輕覆著他的手背。
“我曾告訴她，將來會成為一個偉岸男子，為她撐起一片天，成為她最大的驕傲�！�
“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她最大的驕傲，因?yàn)椋闶撬膬鹤��！?br />
傅子杉感動的望著她，點(diǎn)點(diǎn)頭。母親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從你出生的那一刻，就是我最大的驕傲。
“我承諾過母親，要帶她回大漠，讓她再次騎馬在草原上奔馳，可是……她沒等我。”
他的母親是異族女子？難怪他有一雙像寶石般的眼睛。
“去吧，去一趟大漠，用她給你的眼睛看一看大漠的青青草原，用她給你的耳朵聽一聽馬匹的嘶叫、老鷹的長嘯，用她給你的靈魂，去感受大漠的風(fēng)、大漠的泥、大漠的美麗。她會知道的，知道你實(shí)現(xiàn)對她的承諾，她會跟在你身邊，引領(lǐng)你愛上她的家鄉(xiāng)。”
傅子杉再一次感受到她言語中的煽動力量�！澳阍敢夂臀乙黄鹑幔俊�
他的問題讓凌馥雙愣住了，他要她和他一起去，以奴婢的身分嗎？不是的，若是奴婢，他不必問，只需要下達(dá)命令，所以，是以……朋友的身分？
她用力點(diǎn)頭，朝他燦爛一笑�！昂��！�
她愿意和他一起當(dāng)背包客，愿意把他當(dāng)朋友，愿意和他有段共同的經(jīng)歷，愿意當(dāng)他生命中的過客。
她很清楚，在這個封建的時代里，家世、身分會影響了人們對人生的選擇，能從一個傷口推論出兇手的她，怎會推論不出他不僅僅是個捕快？況且蘇將軍的女兒不會傻得愛上一個沒有地位的男人，所以他很有可能是皇親或世子，要不然就是某某大官的富二代。
但是凌馥雙不愿意再往下猜，身為二十一世紀(jì)的女性，她很清楚，愛情只是一段過程，每個人都是愛情里的過客，想要恒久駐留，需要緣分，而她和他，能夠相處這么一段時日，已屬奢侈。
兩人的身分明擺著，就算他是不被疼愛的小庶子，也不是她這個丫鬟可以高攀的對象，因此，就算他心里對她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的喜歡，她也不會是他的唯一。
偏偏她對唯一有強(qiáng)烈要求，她寧可當(dāng)不愛男人的唯一，也不當(dāng)真愛男子的其中之一。
傅子杉不知道她百轉(zhuǎn)的心思，但是她的應(yīng)允讓他怎么也斂不住開懷的笑意，他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的手，第無數(shù)測試，他沒有起紅疹，沒有發(fā)癢發(fā)熱發(fā)疼，他再次肯定，她絕對是他命定的女人。
借著他拉扯的力道，她像不倒翁朝他身上傾倒的同時，低聲問道：“那位蘇姑娘喜歡爺，對不？”
他斜眼睨她，她吃醋了？“關(guān)你什么事？”
“當(dāng)然有關(guān)，要是蘇姑娘成為我的主子，總得先摸透她的脾氣�！�
“別胡思亂想�！�
凌馥雙表面上笑得滿眼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舌根處苦苦的，像是誰往她嘴里丟了兩根蓮心，不過她故意忽略苦澀，假裝開心的揚(yáng)起眉道：“爺不想說，我也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爺長得傾國傾城，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京城里的好姑娘看著，都會怦然心動，窈窕好男，淑女好逑。蘇姑娘喜歡爺，理所當(dāng)然，就看爺?shù)男⌒母斡袥]有那么一點(diǎn)兒……”
她話都還沒說完，頭頂就被敲了一下，疼得她縮了一下，想抗議，卻對上他俊朗的笑顏，忍不住也著笑了。“我終于明白，吳三桂為啥會怒發(fā)沖冠為紅顏。”
“吳三桂？誰？”
凌馥雙吐了吐小舌，這才發(fā)覺自己說太快了，連忙圓道：“一個小說人物�！�
“小說？哪一本，爺怎么沒看過？”
“爺書讀得少咩�！�
“剛剛是誰說爺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的？”傅子杉沒好氣的橫她一眼。
“爺讀的是圣賢言論、治國經(jīng)典，不像我們這種小女子，只愛看雜書。”凌馥雙為了掩飾心虛，手指對著燭光筆劃，在墻上映出一只翩然飛舞的蝶。
他笑了，舌粲蓮花的丫頭。
真奇怪，他明明想挑個貞靜賢德的女子為妻，卻沒想到對這樣的她上了心，人果然不能把話給說死，誰曉得下一步會碰上什么。
攤開手心，他也隨著她玩，老鷹追逐起蝴蝶，遠(yuǎn)遠(yuǎn)近近。
她的蝴蝶墜落地面，下一瞬，老鷹變成兔子一撲上前，她尖叫著，也想變成兔子，可是她的兔子像被人狠狠揍過似的，歪歪扭扭不象樣，再下一刻，惡狗出現(xiàn)……
他的花樣多到讓凌馥雙豎起大拇指，大力按贊，急急加入他的粉絲團(tuán)�！盃斦媸菂柡Π�，果然是天縱英才，文曲星下凡�！�
去！會這點(diǎn)小玩意兒就是文曲星下凡，那大轅朝里里外外的文曲星要比蒼蠅還多了，他受不了的彈了下她的額頭�！榜R屁拍得太過了�！�
她發(fā)現(xiàn)他的手指夠靈巧，拿來戲耍之余還可以懲戒惡仆�！盃敵Ｍ孢@把戲？”
“小時候沒人陪，只能讓燭影陪著自己�！�
他只是隨口說說，卻說得她鼻子酸酸、眼睛澀澀。
他雖然生在高門大戶，但看來也沒過上什么好日子，小時候不但吃不飽，也沒人陪，好可憐。
突然間，凌馥雙行俠仗義、欺惡助善的警察魂大發(fā)，她豪氣的拍拍他的肩膀，很有義氣的道：“爺不怕，雙兒陪你。”
傅子杉再次被她逗樂了，笑得開懷。如果笑可以累積，那么這幾天的量，幾乎趕上他的前半生。
這天晚上，兩人中間隔著一床棉被，同床聊天，傅子杉述說著自己有點(diǎn)悲傷的童年，凌馥雙撻伐程家的惡劣；他又說自己的夢想是闖蕩天涯，她則說最大的希望是擁有零束縛的自由。
說著說著，月明星稀，說著說著，燭影漸稀，說著說著，她的聲音漸漸隱去，進(jìn)入夢鄉(xiāng)。
見她熟睡，他輕手輕腳的將她攬進(jìn)懷里，嗅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那是竹葉的味道，和母親身上的青草香一樣讓他迷醉。
這一晚，他睡得異常香甜。
自從知道傅子杉從小孤獨(dú)，凌馥雙開始會主動陪伴他；自從知道他小時候常吃不飽，所以她用盡心力為他準(zhǔn)備好吃的膳食。
而且她還發(fā)現(xiàn)一件事，逗樂他、看著他笑，是比賺錢更有成就感的事，于是她的想法改變了，賺錢擺第二，把主子爺擺在第一位。
她帶著他來回山林無數(shù)次，帶他去摘木耳、采藥草，帶他去玩水、摸魚蝦，因?yàn)樗詾樽约罕人扉T熟路。
可是兩人玩了幾天后，變成傅子杉牽著她的手，走入一條被雜草覆蓋的小徑，來到一處溫泉池子。
池子不算深，卻也有近一百五十公分高，溫泉水的味道很濃，是硫磺泉，池子外頭有一圈很高、很密的竹籬笆，而且每根竹子頂端都是削尖的，只要里頭的人落了閂，就是百分之百的隱密。
傅子杉笑著告訴她，“這是我買下這座山林的主要原因�！�
凌馥雙摸摸光滑的竹籬，問道：“籬笆是爺蓋的嗎？”
“嗯，我親手蓋的�！�
“蓋得這么好？爺喜歡泡溫泉？”她見他笑而不答，馬上想到她猜錯了，垂眉想了想后，她又問，“爺要用它來治�。空l病了？”
他沒說話，但嘴角揚(yáng)起的弧度變大，眉稍微微挑起，她知道自己答對了。
“如果不是爺?shù)脑挘莻�人對爺來講，很重要？”
傅子杉點(diǎn)點(diǎn)頭，他的目光誠摯，表情也變得柔軟。
凌馥雙明白這樣的表情代表幸福。
“是男人還是女人？”其實(shí)她已經(jīng)猜到了，但還是想聽他親口回答。
“女人�！�
賓果！她的心理學(xué)沒白念，三兩下就推論出正確答案，她想給自己拍拍手，可是心卻微微抽痛。
“可是我沒見過任何人來泡溫泉。”
“兩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漾漾受傷，需要這樣的溫泉治病�！�
凌馥雙明白了，原來那個對他很重要的女人叫做漾漾，他還為了她親手筑起一道安全的圍籬，把她圈在……心里面。
有時候她真討厭自己過度發(fā)達(dá)的推理直覺，明知道不是每次這種推敲沒有意義，卻還是敵不過本能。
“再問最后一個問題，是關(guān)于那位對爺來說很重要的女人。”
“好�！备底由疾⒉唤橐馑鄦枎拙�，如果有機(jī)會，他也想讓她見見漾漾，畢竟漾漾是個特殊堅(jiān)強(qiáng)、讓人無法不佩服心動的女子。
“她很美嗎，有沒有比蘇姑娘還美？”
“她很美，比蘇紅櫻更美。你們女人都存著這樣的比較心態(tài)嗎？”他好笑的回道。
凌馥雙看得出來，他根本不在乎漾漾的長相如何，無論是美是丑，她都是他心中最珍貴的女人。
她不問了，笑一笑，退開兩步。
她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逾越那條名為朋友的界線。
她早就知道，她與他之間最好的結(jié)果是一段，而不是一生，也早就明白主子與奴才加上男女關(guān)系，就是爺與通房，不會是夫與妻。愛情對這一世的她，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所以……
凌馥雙，不準(zhǔn)傷心，不準(zhǔn)難受，她只是在一段開啟之前，先做了Ending.
這樣子其實(shí)沒有什么不好，真的。
再退一步，她又笑了，只是笑容里少了蜜，多了幾分疏離。
“走吧，帶爺去看我的綠色隧道�！绷桊ルp揚(yáng)眉，把所有不該存在的情緒深埋，把朋友那道線高高舉起。
“綠色隧道？”
“嗯，張叔把山藥侍弄得很好，葉子長得密密麻麻，大暑天里，待在藤架下面，一點(diǎn)都不熱呢�！闭f完，她快步旋身，下意識避開他伸過來的掌心。
她走在前面不斷說話，接下來要賣什么、山藥的收成、茶葉蛋的批發(fā)買賣……明明她根本心不在焉，卻不敢讓自己安靜下來。
因?yàn)樽彀蛣恿�，心就不動了；腦子忙了，心也就不忙了。
剛剛萌芽的愛情小苗，她得用厚實(shí)的冰雪快速冷凍，把它凍死在心里，別讓它見到日光，否則人一旦生出貪婪欲望，是很難鏟除的，她不想變成面目可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