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今天天氣真不錯!彼龑χ巴庀轮笥甑奶靸哼肿煨,只覺放眼望去,處處順眼,真是人生多美好呀!
今天這種天氣最適合吃熱呼呼又開胃的酸菜白肉鍋了,先用豬大骨和雞骨熬成醇香的高湯,再放進(jìn)自家腌的酸白菜,還有用牛肉、羊肉、雞肉和魚肉打制出的四喜丸子,和各類蕈菇口蘑、片得薄薄剔透如紙的五花白肉片,等火鍋沸騰翻滾著,嘟嘟兒地狂冒熱泡泡,一口酸菜一口白肉片兒,再喝上一大口湯,哇!那滋味簡直神仙不換哪!
“今兒就讓將軍大人嘗嘗我玉氏阿米炮制火鍋的好手藝吧!”她一拍大腿。正在興奮間,門外響起了兩下遲疑的輕輕敲門聲。
“哪位?”她一開門,微微愣住。
“奴婢劍蘭前來領(lǐng)罪!眲μm玉容憔悴至極,一見到她便跪了下來!罢埞媚镓(zé)罰!
“你、你這是做什么?”玉米嚇了一大跳,忙彎下身去想扶起劍蘭,卻發(fā)現(xiàn)自己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撼動不了她半寸!皠e跪別跪,快點(diǎn)起來,咱們有話好好說呀!”
“不,玉姑娘不重罰奴婢,奴婢就長跪不起。”劍蘭眼圈兒紅紅,固執(zhí)堅(jiān)定地。
“那你總得跟我說個原因吧?”她緊張地?fù)狭藫项^,吶吶道:“就先說說你為什么要同我請罪好了!
“奴婢對玉姑娘不恭,目中無主,實(shí)是罪該萬死!
玉米傻氣茫然地張著小嘴兒,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道:“啥?就為這?”
“請玉姑娘重重責(zé)罰奴婢!”劍蘭滿心悔愧地伏下身去。
“……好吧。”她貓兒滾圓的眼珠子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嚴(yán)肅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笆窃摿P,不過你當(dāng)真認(rèn)打認(rèn)罰,絕無二一言?”
“是!奴婢心甘情愿,絕無二言!眲μm自知不該因主子的喜怒而遷怪他人,還生生地怠慢了主子心尖尖上的姑娘,她實(shí)是有負(fù)主子的托付。
況且玉姑娘自進(jìn)府中以來待她何等親切,為什么她竟一怒之下都給忘了呢?
劍蘭越想越是慚疚萬分。
“就罰你今天到小廚房幫我打打下手,做做二廚的活兒吧!”玉米瞇瞇兒地笑!昂昧耍憧梢云饋砹!
劍蘭愕然抬頭,驚喜中帶著一絲不安!坝窆媚铮臼穷I(lǐng)罰,不是求您開恩的!
“把個嬌滴滴的大美人拖去燒柴、殺雞、切菜、熏油煙氣兒,這還不算罰你活受罪?”她佯作訝然。“而且你不是說任我處置,絕無二言嗎?”
劍蘭呆望著她片刻,囁嚅著,忽然淚珠兒滾了出來!坝窆媚铩
“我知我知,我是個天上難見地上少有的善良大好人,”她吱吱笑得眉眼亂飛,好不沾沾自喜洋洋得意!拔易约阂策@么覺得嘿!
劍蘭傻住,淚水還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著,下一刻已是忍俊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不過平常大家都不懂得欣賞,不是老愛說我傻呀、少根筋呀,腦子給驢踢了,再不就說我是奸商,把銀角子看得比眼珠子還重!彼肫鹨暗昀锍3!氨娬f紛云”的食客們,在小小不爽的同時,卻也不禁有點(diǎn)想念起那堆口無遮攔又愛胡吹海吹、卻著實(shí)熱情可愛的大老粗。
說真格的,她這么久沒回野店,也不知有沒有人想念她?
小糧肯定是想煞了自己的。
“哎!庇衩淄蝗粐@了一口氣,有些沒精打彩。
“玉姑娘,您有什么煩心事便跟奴婢說吧,只要您一句話,奴婢火里來水里去,萬死不辭!”劍蘭神色一正,慷慨激昂地立誓道。
“沒事沒事,”她一時汗然,連忙道:“我只是想我弟弟了!
“劍蘭愿前往野店護(hù)送糧少爺進(jìn)將軍府與姑娘一聚!眲μm熱烈地朝她拱手抱拳。
“呃,那倒是也不必啦……”她思弟情深的臉上突然露出一抹難得的尷尬之色,吞吞吐吐起來。
“為什么?”劍蘭一陣迷惑。
“因?yàn)榧Z哥兒進(jìn)府探親一回,野店就得歇業(yè)一天。”低沉渾厚的嗓音帶著微微笑意響起!皩τ窭习鍋碚f,損失就大了!
燕青郎一踏入房內(nèi),就成功接收到玉小姑子殺氣騰騰的白眼……唔,丫頭精神很好啊,看來傷勢是好多了,他也好放心些了。
“奴婢見過主子!眲μm一顫,心虛地頭垂得更低了。
“我手上有傷,所以讓劍蘭先去幫我起灶火。”玉米見狀,趕緊跳出來擋在面前,不忘回頭對她擠眉弄眼示意!翱烊タ烊ァ瓕α,今天吃酸菜白肉鍋,將軍大人,您覺得怎么樣?”
燕青郎負(fù)手而立,濃眉微挑,似笑非笑,又豈會看不出她們之間那一點(diǎn)小九九?不過……只要她歡喜便好。
最后劍蘭還是在玉米的掩護(hù)下挨挨蹭蹭地,面露不好意思之色地溜走了。
“酸菜白肉鍋很好。”他低下頭對著玉米一笑,溫和地道:“不過你只能看,不能動手!
“我的手都沒事了!彼南乱惶,有些害羞又有些抑不住地喜孜孜,越發(fā)歡快道:“真沒事,而且陸大夫的藥很靈,才一個晚上連疤都沒留,真不愧是太醫(yī)院的圣手呢!我記得以前有個蘇太醫(yī)也很厲害,他幫我爺爺治病的時候——”
話聲戛然斷止。
玉米臉上劃過了一抹深深的驚恐。
而原是噙著寵溺淺笑,專心傾聽的燕青郎一僵,黑眸倏現(xiàn)銳利警覺之色,機(jī)敏危險地一如窺見了獵物出現(xiàn)的猛虎,心,卻不安地狂跳了起來。
蘇太醫(yī)爺爺?!
若非她那抹心虛的驚恐來得太離奇、太不合常理,或許他也不會那么迅速地覺察出異狀來。
他盯著她,看著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小臉變得慘白,胸口不禁重重一抽。
難道,時至今日,她還是如斯防備著他?
“原來……小米的爺爺也曾出仕為官嗎?”他難掩苦澀,仍是心軟了,竭力讓眼神中的銳色消失,溫和、小心地微笑問道。
他怕驚著了她,她便會就此遠(yuǎn)遠(yuǎn)逃出他的生命之外。
玉米不發(fā)一語,神情依然透著明顯的戒慎。
“其實(shí)東疆鎮(zhèn)上也有不少告老還鄉(xiāng)的官家子弟后代,說來此地雖不若中原繁華富饒,卻也是草沃馬肥,天遼地闇,也可算是忘憂之鄉(xiāng)了!彼曋粍右膊粍拥挠衩祝统恋纳ひ粼桨l(fā)輕緩溫柔,但嘴角揚(yáng)起的微笑漸漸掛不住了。
小米,你到底是誰?你究竟又在怕些什么?你,當(dāng)真連我也怕嗎?
在久久的靜滯無聲之后……
玉米僵硬地?cái)D出一朵笑來,眼神不安,口氣“熱切”地道:“真、真的呀?原來東疆也這么臥虎藏龍地靈人杰人才備出,想來我以前還真是有眼無珠,哈哈。”
她努力綻出最自然單純的笑容來,然而陣底那抹逃命般小動物的驚惶,卻依然透著濃濃的恐懼氣息。
“小米!彼p喚。
她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嗯?”
“你可以信任我的!
“我沒有不相信你呀!”她的回應(yīng)來得太快,笑容也太燦爛得刺眼。
“無論發(fā)生了什么事,我永遠(yuǎn)不會傷害你,我也一定能護(hù)著你!毖嗲嗬赡曋,帶著一絲痛楚的急切,低啞地問:“所以,小米能否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聽聞他的問題,她臉上強(qiáng)堆出來的笑容全部消失了,語氣緊繃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我還能是誰?你不是很清楚我的底細(xì)嗎?我叫玉米,我弟弟叫玉糧,我們姊弟倆相依為命,在東疆開另小野店討生活。”
“兩年前,你和小糧遷至東疆住下,無人知道你們是打哪兒來,在東疆之前,又究竟落腳何處,出身何方,你們姊弟倆過去的背景一片空白,沒有人追查得到……”
燕青郎深吸了一口氣,坦然地說出這兩年來對他們的所知內(nèi)情!鞍ㄎ以趦(nèi)。”
“你調(diào)查我們?”她臉色一白,隨即怒火竄起。
“我奉命駐軍東疆,外防蠻族入侵,內(nèi)護(hù)黎民百姓,這十萬燕家軍和全東疆一萬三千鎮(zhèn)民也俱是我的責(zé)任!彼o靜地道,“我必須知道我麾下治理庇護(hù)的都是什么樣的人,是不是可疑?有沒有威脅?”
玉米不敢置信地瞪著他,眼里是憤怒、受傷和越來越深的驚懼,袖子里的小拳頭攢得死緊。
所以他很早以前就開始懷疑她了嗎?如果是這樣,那這兩年來他究竟想做什么?玩貓捉老鼠?還是很享受著這種追蹤、欺騙、捕捉獵物的游戲?
一想到她和小糧竟然傻呵呵地在他眼皮子底下過著自以為歡快自由安生的日子,她還被他拐進(jìn)將軍府,一天天走近他,習(xí)慣他,甚至……甚至情不自禁地喜歡上……
原來,這全都是一場騙局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頓時如墜冰潭,整個人打骨子里抑止不住地陣陣寒顫起來,胸腹間翻涌著一股驚恐憤怒絕望到了極致的惡心、反胃感……她,她想吐……
“小米!”見她臉色慘白一片,身子搖晃,他急急上前擁住了她。
“不要碰我!”玉米不知哪兒生出來的力氣狠狠地推開了他,呼吸急促,咬牙切齒的開口:“你……你到底想做什么?這樣耍我們、捉弄我們很好玩嗎?如果你懷疑我們是什么禍國亂民的危險人物,何不索性一刀砍了我們了事?反正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不是!”他心一痛,沉聲道:“好,便是兩年前,從我對你和糧哥兒的身份生有疑問開始,確是命人摸過你們的底,但那是我燕某人職責(zé)所在,不得不查,可是現(xiàn)在……”
“現(xiàn)在怎樣?現(xiàn)在你就不會再追究我和小糧的身份背景,不會再在意我們姊弟倆到底是從哪里來的了嗎?”她咄咄逼人的語氣里有著一絲微弱顫抖的希冀。
什么都別問,什么都別知道,讓他們繼續(xù)維持著現(xiàn)在平安歡寧的現(xiàn)況,讓她覺得自己和他之間或許還有希望,還可以有未來……
你能嗎?你愿意嗎?
“我能。”他話聲甫落,她眼底瞬間迸發(fā)了滿滿不敢置信的驚喜,卻又在下一霎灰飛煙滅,“可逃避從來解決不了問題,你和小糧又能躲藏隱瞞到什么時候?你信我,我一定能幫你們的!”
她的臉色慘白,目光顫抖!安,不要你管,反正你離我們姊弟遠(yuǎn)一點(diǎn),不要來管我們的事……我們就不會有事了!
“你就是不信我能護(hù)你姊弟周全。”他胸口一痛,沙啞苦澀地道:“我燕青郎,在你眼里就是這么個沒本事,無法令你依靠、全心信任的男人?”
語氣自嘲,神情寥落凄苦,這還是平素那個挺拔堅(jiān)毅、威風(fēng)凜凜的燕大將軍嗎?
她眼圈一紅,鼻頭酸楚欲淚,有些哽咽不能成言地吶吶道:“我、我不是……我只是,我怕。”
“你盡可不用害怕,有我在!毖嗲嗬缮钌畹啬曋抗鉄霟岫鴪(jiān)定,帶著氣勢威凜的強(qiáng)大自信。“小米,有我在,無人能碰你姊弟倆一根寒毛!”
“那你呢?”淚水終于再也撐不住地滾落了下來,她目光脆弱而希冀祈求地仰望著他,“如果知道了我們是誰,身為鎮(zhèn)東大將軍,國之棟梁的你,也不會為了任何人傷害我們嗎?”
他的心因她話語中的暗示而猛烈跳了起來,卻仍是想也不想地昂然慨應(yīng):“是!”
她渾身一震,含著眼淚,不可思議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