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就在繡手帕。
她發現到其實繡花困難的程度不下于算數,除了得擁有一個雙巧手之外,還得精于工筆畫,偏偏她既沒有一雙巧手,畫圖技巧也不怎么樣,不過總是比荷香強就是了。
她很專心在刺繡上,連申夢意進房了都沒有發現,還在跟繡針搏斗。
他悄悄走進她身邊,頭一次發現她竟然是坐在床上,而不是伏在案前,覺得很神奇。
“你在做什么?”這么專心。
“嚇!”雖然已經嫁來麒麟山莊四個月,她還是很不習慣他們的武林作風,每個人的腳步都輕得像幽魂,每每把她嚇掉半條命。
“我在繡花!彼贿吪男乜冢贿吇氐。
“繡花?”他兩眼睜圓,好像聽到什么笑話。
“夢心教我和荷香繡花,已經有一段時間!
難怪最近沒到巳時,她就跑得不見人影,原來是學繡花去了。
他淡淡微笑,不懂她為什么突然想要學繡花?但他很高興她跟自己的妹妹和大嫂都相處很好,這意味她又往前跨一步,不再對陌生的關系感到別扭。
“好像有一股香味!彼麖倪M房時就聞到,很淡,不仔細聞不出來。
“香味?”她愣住。
“夢心給你涂了薔薇露或是抹了香膏嗎?”她就愛搞這些,十足的女人家。
“沒有!”她是有建議過,但被她拒絕了,她不愛涂那些東西。
“那為什么有香味?”從哪里來?
尤玲瓏也在找香味的來源,和申夢意一樣遍尋不著。
“好像是從你身上散發出來的!鄙陦粢庠趺绰勏阄抖际莵碜杂攘岘。
“但是我并沒有——”她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昨個尹荷香和他一樣,也說從她身上聞到了香味,但她并沒有涂任何香料,尹荷香先是一臉茫然,接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一定是愛情的味道!”
她憶起尹荷香昨兒個事如何地抓住她的手,興奮地道賀。
“我娘說,如果是一個女人被心愛的男人全心全意的愛著,人如荷花般盛開,全身上下的氣息,會在愛情中凝結成香,所以恭喜你,你被夢意全心全意的愛著!”
當時她嘴巴上雖然說謝謝,但心里卻對尹荷香的話十分懷疑。
如今看起來,大家都聞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只有她一個人沒聞到。
“就當做是我涂了香膏!彼龑χ陦粢馓鹛鹨恍Γ淮蛩阆蛩嘎杜碎g的對話。
申夢意聞言眉毛抬得高高的,知道她一定有事情沒有告訴他,不過他沒打算問,尊重她的隱私。
“你在畫什么?”他看著她手上得白色手絹,好奇問她。
“我在畫梅花!彼。
“你喜歡梅花?”
“韓愈不是有首詩寫道:玲瓏開已遍,點綴坐來頻?”她笑著回道!拔揖褪且赃@首詩為背景,所以才繡上梅花!
“原來如此!彼c頭!翱磥砣魏螙|西你都會想要冠上自己的名字才甘心!贝蚪Y取名玲瓏結,繡花硬是有辦法找到韓愈的《春雪問早梅》,在詩詞中‘玲瓏’兩字一般指雪,唯韓愈這首詩指梅花,她也把它應用上。
“等你繡完,一定要拿來讓我評鑒一下!笨词炙嚾绾。
“等我繡完,我就把它送給你——!”她還繡不到一片花瓣,手就被針孔扎到,冒出血來。
“我看看,怎么這么不小心?”申夢意把她的手指含進嘴里消毒,心疼死了。
尤玲瓏的手雖然被扎痛了,胸口卻暖洋洋的,回想四個月前她剛嫁進申家的第二天,當她瞧見申夢意時舔尹荷香手上的傷口時,心里好生羨慕,現在她的相公也做出同樣舉動,她不必再羨慕別人。
“對了,你知道荷香有喜了嗎?”她想起昨兒個尹荷香透露的好消息,不禁為她高興。
申夢意聞言身體明顯變得僵硬,過了半響才說。
“那你可得小心她的身子,不要跟她一起胡鬧,還有,盡可能不要和她去危險的地方。”他放下她的手,仔細交代。
雖然短暫,但她的確感覺到他的不快。
他仍然喜歡尹荷香嗎?
尤玲瓏好想這么問他?
即使他們已經這么要好,他的內心深處,依然為尹荷香保留一個位置,是這個樣子嗎?
他若不在乎她,為何在她提起她有喜時,他的臉上會閃過復雜的神情,因為他遺憾孩子不是他的?
有太多的疑問,在尤玲瓏的心里發酵、脹大,卻找不到解答。
她既不能明著問他,暗地里猜測又傷身,只能默默消化不安的情緒。
“你的玲瓏結,什么時候才要開始?”他忽地改變話題,不愿再繞著尹荷香打轉。
“我已經拜托二總管,進城去幫我買麻繩,他還問我買著么多繩子做什么用。”她也配合他更改話題,但心頭還是難受。
“你怎么回答?”他感興趣的看著她,笑容曖昧。
“我還能編故事嗎?當然是照實說!”真不曉得這些男人為什么都對繩子這么感興趣,一聽見這兩字,眼睛全亮起來。
“他八成以為有別的用途!鄙陦粢鈵炐,笑容就跟二總管一樣可惡。
“繩子就是繩子,除了用來打結綁東西以外,還能有其他用途嗎?”她賭氣反問,只見他朝她眨眨眼,笑得十分開心。
事實證明,繩子的用途多多,在床上也相當管用。
經過了三天的努力,尤玲瓏總算完成人生的第一條手帕,雖然不是繡得挺漂亮,但她已經盡力。
尹荷香和她同時繡手帕,也繡完了。她們不得不在第四天完成,因為這是申夢心給她們規定的,不繡完也不行。
姑嫂三人約好在大槐樹夏會面,尤玲瓏和尹荷香各自帶著手帕,給申夢心評分,因為她是她們的師父,而她們對師父可是很敬重的。
尤玲瓏對任何事情都很自信,唯獨女紅不行,偏偏尹荷香在這一方面更白癡,兩條手帕拿出來比較,高下立判。
“說實話,還是玲瓏繡得比較好!眱扇硕几髯砸宰约旱拿譃轭}刺繡,荷花和梅花都不好繡,但至少玲瓏的一看就知道是梅花,荷香的卻要看半天才猜得出來。
“哼,反正我女紅就是不行。”尹荷香雖然承認自己的手工差,不過也不覺得尤玲瓏比她好多少,頂多就是看得出是梅花。
“荷香,你也別生氣了,當心動到胎氣!庇攘岘囈馕兑上阏娴膭优,擔心得不得了。
“安啦!”怕什么?“我可是練武的人,沒那么脆弱啦!”她的身體比她們強上一千倍,沒那么容易動胎氣。
“還是小心一點兒比較好!鄙陦粜囊餐囊上愕,雖說她輕功了得,但是太好動,她怕她肚子里的寶寶也受不了這個靜不下心來的娘親。
“知道了,我小心就是。”尹荷香嘴巴這么說,但申夢心和尤玲瓏都知道她不會這么乖,一定得等到肚子大起來才會收斂。
“荷香,你要把繡好的手帕送給大哥嗎?”申夢心好奇地看她收起手帕,打賭這是人生第一條也是最后一條親手繡的手帕,她恐怕會嚷嚷著不學。
“我才不要自尋死路!庇植皇钳偭!皦魰r他一定會狠狠笑我,然后要你不分日夜的折磨我教我刺繡。有了這次的經驗,我決定不學了!我壓根兒不適合刺繡!
她果然沒猜錯,荷香就那三分鐘熱度,過了以后完全冷卻。
“玲瓏,你呢?”申夢心看著她手中的手帕問道!澳銜咽峙了徒o二哥嗎?”他們的感情那么好,肯定會。
“我們本來就說好,等我完成以后送給他。”
申夢心有猜對了,他們夫妻兩人早就有默契,真令人羨慕,什么時候她才能遇見有緣人?也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
“玲瓏你真好,夢意對你是溫柔又體貼,不像夢時成天只會跟我吵嘴!币上阋恢北г股陦魰r,但在外人眼中,申夢時已經夠疼她了,她還不滿足。
尤玲瓏淡淡微笑,笑容中帶有一絲無奈,申夢意也許對她很好,但他對她的好,是否就和愛等量?最近她時常如此問最近,害怕去推測答案,怕謎題解開之后自己無法承受。
秋天的風呼呼地刮,尤玲瓏過于專注在想申夢意,手帕一時沒拿穩,教風給刮走了。
“啊,我的手帕!”等她回過神,手帕已經被風吹到樹梢,隨著陣陣強風,越飛越高,最后落在凹洞附近的分枝上,距離她們至少十幾尺高。
尤玲瓏仰頭無助地看著遠離地面的樹梢,不曉得該怎么辦,她又不會爬樹。
“那是要送給夢意的手帕吧,我幫你拿下來!”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尹荷香毅然挺身而出。
“不行!”
“不行!”
尤玲瓏和申夢心同時出聲,都不讓她冒險。
“你有孕在身,不宜爬上爬下,會動了胎氣!鄙陦粜膱詻Q反對。
“是啊!”尤玲瓏的立場也一樣!叭f一你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跟爹娘還有大伯交代?”
“你們就會窮緊張,不會有事的。”尹荷香翻白眼,認為她們太大驚小怪。她只是懷孕,又不是身染絕癥,還不宜走動哩!
“還是不要冒險的好,我們三個人之中只有你會武功,真的出事,我們也救不了你!彼赃是乖乖待著,不要輕舉妄動。
“那玲瓏的手帕怎么辦?總是要設法拿吧!”她也繡了花,知道有多難,她不能讓玲瓏的心血白白浪費掉。
“等夢意從城里回來以后,他自然就會幫我拿了!庇攘岘嚭谜f歹說,就是不讓尹荷香爬樹。
“等到那時候,手帕早就被風卷走,來不及了!”尹荷香話才說完,只見她兩腳一蹬便跳上樹,尤玲瓏根本無力阻止。
“荷香!”
尤玲瓏和申夢心幾乎同時大喊她的名字,尹荷香根本不覺得危險,只覺得她們大驚小怪。
她在樹枝與樹枝間跳躍穿梭,沒三兩下就站上凹洞,彎腰拾起被吹到樹梢上的手帕。
她將手帕塞進腰帶放好,就在她起身的時候突然感到頭暈眼花。
這是怎么回事……
尹荷香因為這突來的昏眩一時失足,整個人直直往下掉。
“啊——”
尤玲瓏和申夢心同時捂嘴尖叫,尹荷香在最后一刻使出家傳絕學“影飄”,而后安全落地。
尤玲瓏和申夢心連忙趕到她身邊,一人一句。
“你還好吧?”
“你沒事吧?”
兩個人都非常關心她。
“我很好,我沒事!
“手帕我拿回來了——”她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一黑,當場倒下。
“荷香!”
現場頓時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