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玲瓏當下感到非常不安,因為她和申夢意還沒有圓房,這幾天他都睡在偏房,而他也完全遵守他的承諾,沒有碰她。
對于他如此君子的行為,尤玲瓏非常感激。他知道她不喜歡在研讀術理時受到打擾,還特地命令下人在那個時間不得進出院落,比在娘家時還要自由。
申夢意到現在還沒有給他答案,她也不好意思催促他,兩個人就這么耗著。
今天,她依然搬出一堆算術的書,準備好好研讀一番。今兒個她打算研究賈憲的“釋鎖”,也就是他獨創的開方法,賈憲認為開方像一把鎖,層層疊疊。他的“賈憲三角”對她想做的事非常重要,因為她如果想打一千零八個結,就必須參考他的理論,而這其中的算式又非常復雜,得好好斟酌才行。
她才剛翻開書本,申夢意就開門進房間,她只得把書本合上,看他朝她走來,心沒來由的怦怦跳。
“有事嗎?”一般來說,他不會挑這個時間進房間,所以她才會這么問他。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嗎?”他靠在案沿抱胸打量尤玲瓏,眼神深沉而專注,看得她很不自在。
“我以為你正在和爹談生意上的事!弊罱缸觽z經常聚在一起討論細節,有時一討論起來就是兩個時辰,相當耗費時間和精力。
“爹到外地去了,過幾天才會回山莊!彼柤,眼睛沒離開她,害她不免緊張起來。
兩人陷入沉默,不同的是申夢意一派悠然自得,尤玲瓏從頭緊張到腳,若問她為什么緊張?該是他嘴角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充滿太多暗示。
“玲瓏!彼鋈缓八拿郑瑖樀盟铧c跳起來。
“是!彼摬粫且嬖V她,他不能給她寫休書吧!那她的希望豈不是破滅……
“你玩過馬吊嗎?”
結果他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尤玲瓏的小嘴微張,不是聽得很明白。
“馬吊你應該聽過吧!”看來是不會玩!白罱α餍械模抢镆灿胁簧偃嗽谕,在賭場里也很熱門。”
“我聽說不只是販夫走卒,就連六部官員都在玩,如果不會打馬吊,還會被同僚取笑!庇攘岘嚳偹懵牰囊馑迹荏@訝他竟然提起這個話題。
“正是如此!彼c頭!澳阌袥]有興趣嘗試?”
“什么?”她愣了一下!澳阋覈L試打馬吊?”
“雖然你說不會玩,但聰明如你,應該可以在短時間學會游戲規則。”他對她有信心。
“呃,其實也不能說真的不會玩。”她吞吞吐吐!耙驗轳R吊最近實在太盛行了,我有請彩兒幫我弄一副回來偷偷研究了了一下……”
“哈哈哈!”他就知道,憑她對算術的熱情,怎么可能忍得?一定會偷偷玩的。
尤玲瓏尷尬地看著申夢意,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大笑,她真的有這么好笑嗎?
“對不起,你就跟我想的一樣,凡事充滿好奇心!彼χ狼。
尤玲瓏無話可講,正因為她凡事又喜好鉆研,她的雙親才會受不了她,急著把她嫁掉。
但是他顯然不這么想,反而覺得她很有意思,和他是絕配。他其實跟她一樣好奇,但外表看不出來。她也是,外人看來冷靜,只有跟她深入相處,才會知道她多有趣。
“怎么樣,我們溜出去玩吧!”他對她眨眨眼,頑皮的表情她從未見過,害她的心頭顫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
“成天呆在麒麟山莊太無聊,我們進城去玩。”他說。
“可以嗎?”她聽得眼睛都亮起來。“我們真的可以去城里走走?”
“當然!彼裘!暗侵蝗ラe逛太無聊,我們去更刺激的地方?“
“哪個地方?”她一臉好奇。
“賭場!彼Φ煤孟裢耆话阉斠换厥拢攘岘噮s是瞪大眼睛。
“你要帶我去賭場?!”不是她愛大驚小怪,而是太不可思議了。賭場那地方別說是女人,就算是男人也是去不得的,去了肯定挨罵。
“嗯!彼允且荒槤M不在乎!耙阅愕谋臼,算牌對你來說應該不是一件難事,你就當做是消遣!辈槐乜吹锰珖乐亍
確實不難,嚴格來說,賭博本身就是算術。雖然賭具不同,但基本的道理都一樣,用術理都可以推敲出來。就以馬吊來說,規矩看起來雖多,牌子樣式看起來雖然復雜,然而只要嚴密計算,十之八九都能算得出來。
“話雖如此,但是女子進出賭場未免太不成體統……”她說是這么說,但眼底閃耀著的興奮光芒他可不會認錯,她明明就很想去。
“所以要變裝!边@不用她說,他早就想到解決的方法。
“變裝?”她一臉納悶地看著申夢意,他又對她眨眨眼。
“你得換上男裝,假裝是男人才行!狈駝t進不了賭場。
“可是我沒有男人的衣服!边@個點子倒是不錯,話說她也沒玩過變裝游戲,越想越好玩。
“你可以穿我的衣服,但我怕太大件,不合身反而容易露餡,徒增困擾!彼f。
“那怎么辦?”還有其他辦法嗎?
“跟荷香借!鄙陦粢饨ㄗh!八郧岸际谴┠醒b,現在雖然換回女裝,應該還留有不少男人的衣服,對你來說可能小了些,但總比我的衣服管用!
尤玲瓏沒有想到尹荷香竟然還女扮男裝,她如此嬌小漂亮,就算穿著男裝一定也一樣可愛。
“我去跟荷香借衣服--”
“不,我去!彼柚顾!叭绻闳ソ璧脑挘欢〞鹨,還是由我出面比較妥當!
“也對!鄙陦粢恻c頭。“如果讓她知道我們要去賭場,她一定死活都要跟去,然后鬧得天翻地覆,搞到最后我們也難以脫身!
他顯然相當了解尹荷香的個性,對此尤玲瓏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心頭總像被大石頭壓著,悶悶的。
“你快去找荷香借衣服吧!”申夢意催促。“再耽擱下去,誤了時辰,我們也別去了!
“好!庇攘岘嚸銖娮约何⑿Γ瑤е活w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找尹荷香,因為兩兄弟的院落有一段距離,她足足走了半刻鐘,才到達申夢時的院落。
“大嫂!”她試探性的呼喚尹荷香,沒人應答。
“荷香!”她改叫她的名字,還是沒有反應。不在嗎?
尤玲瓏擔心找不到尹荷香借不到衣服,正這么想時,尹荷香突然出現在她身邊,用手指點她的肩膀。
“你叫我嗎?”
“嚇!”尤玲瓏差點沒被尹荷香嚇死,尹荷香這才想起她和申夢心一樣不會武功,自己突然現身好像太過分了。
“對不起,是不是嚇著你了?”她不該使用“影飄”,搞得自己跟鬼一樣。
“沒、沒關系!庇攘岘囆挠杏嗉碌膿嶂乜,勉強笑道。
“你是來找我聊天的嗎?”尹荷香以為尤玲瓏終于想和她來往,興奮得不得了。
“不是!庇攘岘囉行┎缓靡馑!拔沂莵砀憬钖|西的!
“原來不是找我聊天。 币上愫檬,雖然她已經有夢心這位好朋友,但朋友多多益善,況且她們還是妯娌,更應該熱絡。
“對不起。”尹荷香明顯失望的表情,讓尤玲瓏覺得自己好小氣,她似乎真的很希望跟她聊天。
“改天再聊好了,道什么歉?”尹荷香搖搖手,要她別介意!安贿^,你要跟我借什么東西?”
“呃,跟你借男裝。”她小小聲的回道。
“男裝?”尹荷香愣了一下!澳憬枘醒b干嘛,有什么好玩的事嗎?我也要參加!”
“沒事,就只是想試試看。”夢意猜得真準,她確實想跟去!拔覐奈创┻^男裝,很好奇穿起來是什么感覺!
“真的嗎?”尹荷香打量尤玲瓏微酡的雙頰,總覺得事情沒有她說的那么簡單,其中必有隱情。
“好吧,我借給你!”看樣子她是想穿她的衣服去干什么壞事,而且是跟夢意一起干,這兩口子!
“謝謝大嫂!庇攘岘嚶勓韵渤鐾,尹荷香反倒想謝謝她,自從她嫁來麒麟山莊,夢意的臉上多了好多笑容,她不知道他們夫妻都是怎么相處的,但她真心祝福他們,也為他們高興。
“下回再叫我大嫂,我衣服就不借你!倍颊f過叫名字了,怎么老是記不住。
“是,荷香。”尤玲瓏對尹荷香笑一笑,好羨慕她如此開朗,和任何人相處都不成問題。
“這才對!”尹荷香有信心,一定能跟尤玲瓏成為很好的朋友,然后再把夢心拉進來,姑嫂間沒有距離,多好。
見荷香幫尤玲瓏準備了一套白色男裝,因為她生的比較較小,跟尤玲瓏相差了半個頭,手腳也沒她那么長。
“衣服好像太小了!币上銚牡乜粗攘岘囀稚系哪醒b,怕她不合穿。
“沒關系,只是穿著好玩,短一些也無所謂!绷岘嚮氐,尹荷香一雙眼睛賊溜溜的往她身上轉,意有所指地問道。
“真的只是穿著好玩?”不是要穿著做壞事?
尤玲瓏紅著一張臉沒有回答,但就算她不說話,答案也已經很清楚--她要和她相公一起去干壞事!
“穿著它好好玩啊,沒弄臟之前不許回來!彼詾樗麄兪且L草堆,哪知道他們是要去更刺激的地方。
尤玲瓏點點頭,以沉默代替回答,就怕不小心說出口,后頭多了個小跟班。
步出申夢時的院落以后,她又走了半刻鐘才回到他們的院落,申夢意早已等候多時。
“你這衣服拿得可真久。”他看見她姍姍來遲,忍不住揚眉抱怨。
“荷香好像知道你要帶我出去。”雖然她不明講,但意思很清楚。
“意料中的事!彼柤纭!皠e看她平時迷迷糊糊,其實心思比誰都敏銳,尤其是跟玩耍有關的事,她的鼻子可靈得很,再輕微的味道都嗅得出來!
他又表現出一副很了解尹荷香的樣子,盡管尤玲瓏一直告訴自己無所謂,卻忍不住吃味。
“快去換衣服,沒時間了!彼D頭看看天色,推測大概是辰時,沒多少時間可以浪費。
尤玲瓏到偏房去換上男裝,剛開始手忙腳亂,試了兩下就弄明白怎穿,說實話,男裝可比女裝好穿多了,行動也比較方便。
她換好衣服后,走到房間給申夢意鑒定,只見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衣服勉強還可以,但頭發不行!彼χ鴵u頭。
“我的頭發怎么了?”她摸摸頭頂,很好!梳得很漂亮,還是下人幫她梳的。
“你想頂著一頭女人的發型進出賭場嗎?”他挑眉,尤玲瓏這才恍然大悟。
“那該怎么辦?”她沒注意到!皯摀Q成男人的發型,但我不會梳--”
“交給我就對了,我幫你梳!鄙陦粢庾柚顾齺y扯頭發,口氣好溫柔。
尤玲瓏點點頭,感謝他幫忙。老實說,她連女人的發型都不太會梳了,況且是男人?果真是一道難題。
申夢意走到她身后,幫她把頭上的簪子、束帶統統拔下來。她烏黑光滑的發絲瞬間有如瀑布傾泄而下,在他的手指間散發出光澤。
她的頭發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申夢意忍不住將她的頭發用雙手撈起,放在鼻子下呼吸她的芳香。
尤玲瓏看不到他,但隱約可以感覺到他正在親吻她的秀發,臉都紅起來。
申夢意放下她的頭發,開始為她梳男人的發型,他以手指代替梳子,倒也挺好用的。只是他的長指經常不經意碰到她頸后的肌膚,溫熱的呼吸一直吹拂她的耳朵,害她口干舌燥全身繃緊,就怕自己又胡思亂想。
“這樣好多了。”就在她的情緒緊繃到最高點的時候,他的手指終于離開她。
“那我們快點兒出發吧,沒時間了。”尤玲瓏飛快轉身對著他微笑,只是笑容很緊張,他一眼望穿。
“遵命,娘子。”他故意用親密的語氣叫她,害她的心重重跳了好幾下,連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恢復平靜。
就這樣,申夢意帶著尤玲瓏下山,在經過崗哨的時候,還特地跟守崗哨的兄弟打招呼。
“是二少莊主,他要進城去嗎?”負責守崗哨的兄弟問另一個同伴,同伴也是一臉納悶。
“沒聽說他要下山!笨偣軟]通知!安贿^,和他一同騎馬的小子是誰啊!咱們山莊里有這個人嗎?”還把二少莊主抱得那么緊,被二少奶奶知道肯定要誤會。
“莫非二少莊主……他轉性了?!”守崗哨的兄弟想象力豐富,以為申夢意突然間變得喜歡男色。
誰也想不到,那個依偎在申夢意胸前的小伙子,正是尤玲瓏。
* * *
別名臥牛城的順德府屬京師,自古以來就是一座歷史名城,西周時期的邢國就在此建立。
歷史悠久的名城,有著名的美景,也有形形色色不同的面相,“怡情賭莊”便是順德府的另一個面相,也是最大的賭窟,多少人在此一夜致富,但有更多的人身敗名裂,端看運氣和實力。
申夢意和尤玲瓏過午以后,才抵達臥牛城。尤玲瓏由于第一次穿男裝,時常會忘了自己現在的外表是男人,得靠申夢意時時刻刻提醒她,她才趕快裝出一副男人的樣子。
剛開始的時候,她真的很不習慣,因為不只得跨大步走路,連聲音也必須壓低。但經過半個時辰的練習以后,她漸漸抓到扮男人的技巧,就算不完全一樣,也有七分像。
申夢意見她練習得差不多了,便帶她去賭莊。
怡情賭莊的幕后老板似乎頗有來頭,一般賭莊無不想盡辦法隱藏,只有他們敢大搖大擺把招牌掛上去。
尤玲瓏跟在申夢意后頭進到賭場,被賭場熱鬧的情形嚇一跳。偌大的賭場都是人,每一張桌子都擠了大概不下十個賭客,有的安靜玩牌,有的大聲吆喝,還有人在一旁竊竊私語或大聲討論,熱絡情況不下于茶館。
她好奇地左右張望,發現每張賭桌玩的東西都不一樣,有玩葉子戲的,有玩骨牌接龍,還有擲骰子和天九,各式各樣的賭法,這兒全包。
“你除了會玩馬吊以外,還會玩什么?”申夢意靠在她的身側,貼著她的耳小聲的問。
“呃……都會!币驗槎紝儆谒阈g范圍,所以她每一樣賭法都有加以研究過,也有相當的成果。
申夢意眉毛挑得高高的,差點跪下來喊她一聲師傅,沒想到她竟然什么賭法都會通殺,看來帶她來是對的。
“那我們分開來玩,我先去玩馬吊,等你熟悉環境以后再過來匯合!边@么多賭法中,申夢意只對馬吊有興趣,因為玩法復雜,比較具有挑戰性,比光靠運氣的擲骰子游戲有趣多了。
尤玲瓏卻不這么認為,在她的想法里,就算是運氣也可以左右,只要稍加計算,光靠擲骰子就可以賺大錢。
她站在擲骰子的桌邊,仔細觀察莊家用的骰子,發現原本四四方方的骰子,在不同點數的地方被磨掉一些。磨掉的地方面積很小,甚至看不出痕跡,但僅是那么點小小的面積,就可以影響結果。
“買定離手!”莊家大聲喊道,圍觀的玩家都下注了,唯獨她毫無動靜。
桌面上用樹漆寫上三到十八共十六個骰式,三顆骰子加起來總共十八點,每個數字都有人押。
莊家拿起骰子,放在黑色的筒子里搖了幾下,然后開出--是“九”,賭客們一陣嘆息,只有一個人押對寶,剩下的人全賠了。
第二次,這回賭客們多數買較大的數字,但尤玲瓏注意到莊家很有技巧的把骰子給換了,換成比較容易擲出小數目的骰子。
結果當然又是莊家贏,如此反復幾次,尤玲瓏大概看出莊家的手法,也把每一顆骰子磨平的點數記下來,無論莊家怎么換,她都能猜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