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內(nèi),她就聞到淡淡的墨香味,他雖是個商人,但室內(nèi)的布置卻極有書香氣,倒沒銅臭味呢。
賀喬殷就坐在案桌后方,見到她后,他立即起身,一身湛藍綢緞的長袍,繡功繁復(fù)精致,一看就價值不菲,也將他這人襯托得更美。
她打量著他,再見他一次,就覺得他比記憶中更俊更美,而且,她也看出點端倪來了,這家伙跟她在一起時總會裝得特?zé)o辜、特溫和,特意收斂了懾人氣質(zhì),才會讓她腦袋進水的想歪了,不然,這兩次見面,他身上無形散發(fā)的雍容霸氣這么明顯,跟卑微的男妓怎么也沾不上邊啊。
一想到這里,她不由得又氣得牙癢癢的,但想到待會兒要談的,她咬著下唇,忽然又綻放親切的笑容,氣弱啊,她有求于人,還擺什么高姿態(tài)啊?
賀喬殷真的很喜歡看她,就她臉上的神情轉(zhuǎn)變就堪稱一絕,見多識廣的他,也沒見過有哪個像她表情這么豐富的,他還注意到她手上多了一疊紙,那也是頭一回他特別交代秦劍他們別看她寫的內(nèi)容,他想親耳聽她說。
她在他的示意下,在他對面坐下。
“我可以認定你要接了這筆生意?”
他問,見她用力點頭,他笑著再問:“你也已經(jīng)想好方法了?”
她再次點頭,“方法很簡單,就兩個字娶我!
他黑眸倏地一瞇,接著,沒說話,只是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奸商啊奸商,讓對方說話,自己再耍個高深莫測啊,她在心里無邊無際的唾棄一番后,輕咳一聲,正襟危坐的道:“當(dāng)然,我得先聲明,我這絕不是癡心妄想、不知羞恥喔,我也知道這個位置有很多女人肖想,所以,我不是貪婪,也不是把你當(dāng)傻瓜來!
她頓了一下,將手上那疊資料揚一揚,笑得歡快,“而是,要整治賀府、整治那些囂張跋扈的賀家人,總得要有權(quán)勢、有個身分才能管中饋啊,那只能是誰?當(dāng)然就得是當(dāng)家主母才有的權(quán)勢,是不?我們就寫契約,像做生意一樣!彼ЧЬ淳吹膶⒛且化B一式兩份的合約交給他。
黑眸閃過一道精光,他伸手接過,也極力忍住心中的雀躍,他不得不佩服自己料事之精準,畢竟與她當(dāng)了一陣子的“朋友”,他多少能清楚她的思維。
但他沒想到她想的比他預(yù)想的還周到兩份合約,兩人各留一份,內(nèi)容上也頗為仔細,時間上以半年為期,一旦她成功完成任務(wù),他必須給她一張和離書,放她自由外,在府里的吃穿用度所有費用一筆勾銷,再給一筆千兩銀為酬勞,還有他看向她,“借用我的名義,將你母親跟妹妹從和郡侯府接出來,還得讓她們與侯府一刀兩斷,日后再無關(guān)聯(lián),而此事須從長計議……這也在合約條件內(nèi)?”
她很認真的點頭,索性起身,走到他身邊坐下,“那個家很不好,我從那里出來的嘛,我就怕她們被虐,吃不飽,穿不暖。”
她上輩子沒親人,這輩子多了娘跟妹妹,她當(dāng)然得好好保護,原身的記憶中,母親非常呵護她,妹妹雖然才六歲,但老是屁顫屁顛的跟在她這個原身的身后,原身哭,小妹妹也跟著哭。
他想起先前兩人在這方面差點起了口角,僅是笑了笑,低頭繼續(xù)看她寫的契約,但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提供隱衛(wèi)兩名?”
“是啊!彼苷J真的點點頭,“隱衛(wèi)啊,就是那種可以飛檐走壁,隱藏到無聲無息,無人察覺,還可以隔空點穴的高手!
他忍住笑意,“你認真的,對吧?”
“當(dāng)然,有人保護很重要啊,哪——我來說比較快,就幾個你比較會有疑問的地方!彼纱喾_自己那一份,“最好還有幾包不同種類的藥粉,讓人小小中毒,別害死人的,全身癢的,臉發(fā)痘變丑,瀉藥,還有睡藥——這都叫有備無雖啊,所謂的自由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啊,沒命還能干么呢?”
她在現(xiàn)代可說是十項全能秘書,商場上的爾虐我詐見識了不少,但也因為是小財奴兼小小孤兒一枚,宅在家看電視電影學(xué)來的也不少,那些可是最省錢的娛樂,她都不知看了多少宮斗、宅斗的相關(guān)影片,拿來做參考的資料可有好幾座山高咧。
“還有這一條,隨身丫鬟我自己挑行嗎?不是我喜新厭舊,百合非常嫌棄我這個主子,大多時候比我還像主子,她會叛主,哪天死在她手上多冤啊!
她煞有其事的看著、念著,再對他稍微解釋,一雙清澈眼眸習(xí)慣性的低下,讓人看不到里面的慧黯與淘氣。
但賀喬殷曾夜夜與她并肩坐在樹上聊天,她嬌俏的神情變化,他看了多次,從她聲音的抑揚頓挫,也能想象她眼中的神采,他專注的聽著她說話,沒發(fā)覺自己臉上也有一抹寵愛的笑意。
微微小開的書齋門外,石杰跟何松耳朵堅得直直的,不時交換著詫異的眸光,再齊齊看向那個不時側(cè)著臉思索一下,再說話,偶而輕咬下唇,凝睇著主子的女孩,她有時睽在眼,有時微翻白眼,有時又無奈,有時又充滿慧黯,有時讓主子的話堵在話頭,先是一愣,接著尷尬,但又笑開了,他們不得不承認,這雙會說話的澈凈明眸實在太吸睛了。
此時,就見她正心不甘情不愿的撇撇嘴,“好吧,這一點就照大少爺說的,也寫進合約里,成親后,在外人面前,必要時可以容許大少爺對我動手動腳——”
賀喬殷挑高濃眉,“本少爺剛剛好像不是用‘動手動腳’這個詞兒!
有差嗎?不就是想在她身上占點便宜嘛,心里雖然這么嘀咕著,她還是很識相的微笑改口,“是我說錯了,是為解除外人對我們婚姻的疑慮,得以互動親密。”
他微笑點頭。
“另外,大少爺院里的幾名通房丫頭,我也不會做任何安排,她們原本怎么過日子就怎么過,當(dāng)然——”她巧笑倩兮的看著他,“咱們丑話說在前,若是她們主動招惹我,我很不會客氣的,屆時,大少爺就算心疼也不能替她們出氣!
連她們也想到了,這馮姑娘的心思真細,只是,膽子也不小就是了。石杰跟何松很想對她堅起大拇指。
“還有自由出入賀府?”賀喬殷看了看,又指著其中一條問。
她笑得眼兒彎彎,極為諂媚,“是啊,可以吧?如果可以,我明早就想出府,不對,等會兒就出去,我窩在夜云軒都快發(fā)霉了呢!睆膫剡M來到復(fù)原,她的世界就只有那座棲身小偏院。
“這么嚴重?”他笑問。
“反正你一條一條都答應(yīng)了,還差這一條嗎?”她撒嬌的笑問。
的確,這一疊合約條文不少,他幾乎含可怎么辦呢?瞧她笑得開心,他還臭不忍心拒絕,但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論心機,她還敵不過他,所以,即使應(yīng)了她再多條件,他將到手的好處絕對高于他所付出的,這筆交易,怎么算都值得,也劃算了!
不過,他一手撐著下顎,另一手指著合約,“這一條,如果你惹出禍來,不管是非對錯,天大的事我都得擔(dān)待?”這一點不會太無賴?
她偏著頭,睨看著他,“當(dāng)然,成親后,就算是假的夫妻,丈夫就是天,天多大啊!彼劬锹德档囊晦D(zhuǎn),“若有事夫君當(dāng)然得替我頂著,不過,有福共享,有難同當(dāng),你放心,我也很講義氣的——”
她拍拍胸膛,活力充沛又俏皮的模樣,讓賀喬殷眼神越發(fā)溫柔,應(yīng)了一條條在兩名小廝聽來都不平等的條款外,也很佩服馮雨璇聰敏過人的小腦袋。
馮雨璇笑容滿面的回到夜云軒時,已過了午后。
她在萬譽閣跟賀喬殷用了一頓色香味倶全的午餐,兩人又談了接下來要面對的些事,賀喬殷不愧是神一般的存在,他要她準備好如何在賀府大展身手就好,至于兩人成親肯定會引起的風(fēng)被,他都會一手搞定。
真好,從穿越過來當(dāng)古人,她就今天過得最舒服,對未來更是充滿了期待。不過,一回夜云軒,她就得上工演戲,這就是人生啊。
她深吸一口氣,端坐在椅子,等啊等的,終于等到百合回來了,然后,她一臉苦惱的告訴她,“我一早就被請到萬譽閣去,大少爺在聽明白我爹絕不會為我付錢,我再留在這里也是白白浪費銀兩后,要我們主仆收拾收拾,最晚在晚膳前一定要離開,不然,他也會派人將我們趕出去!”她撒謊撒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百合又惱又氣,“小姐你是怎么說話的?我們能去哪里? ”
“回侯府吧,只是我們沒馬車,沒盤纏,可能得一路步行回慶州,百合,你會陪我一起吧?”她幾乎是以祈求的眼神看著她。
百合只是瞪著她,突然轉(zhuǎn)身就跑出去。
“百合!百合!”她意思意思的哀叫兩聲,就笑咪咪的坐下來。
這次演戲,她有同伴呢,賀喬殷還是編劇,信心滿滿的要她放心,他絕對能讓她甩掉百合,當(dāng)然,如果百合還有心護主,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
約莫一個時辰后,百合一臉喜孜孜的回來,身邊還多了一個男人。
她看來就像剛被男人吃過,眉宇間有種淫蕩風(fēng)情,脖頸也被種了草莓。
吃她的男人應(yīng)該就是站在她身邊的年輕男子,一身淡藍袍服,一看到自己,眼睛差點都沒瞪直了,一副色鬼樣。
百合開始忙碌的收拾起包袱,一邊從一個柜子后方抽出一張紙,看著一臉茫然的主子道:“小姐,這張是我的賣身契,其實,我早就可以走了,若不是還念在主仆情我才留下,但從今而后,我們各走各的陽關(guān)道,小姐好自為之吧。”
馮雨璇注意到她收拾時,連她的首飾盒也放進包袱,“你不留半點給我嗎?”
百合手腳利落,很快的收拾好包袱,眉飛色舞的走到男子身邊,“我跟他晚點就要去南方,這一趟路可遠了,大少爺突然看重他,說什么也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不是,他又只是個小管事,身上也沒多少銀兩,還要帶著我,我們也不容易啊!
她說得可憐,但臉上又帶笑,“可小姐不同,一旦回到候府,吃住都不是問題。”
百合當(dāng)真以為她是個蠢的?馮雨璇的更變陡地一變,變得漠然,“你認為我爹會讓我進去?若真如此,我在都幾個月了,他怎會一次探望都沒有?再說了,這里離慶州用走的也要走一天,珠寶發(fā)飾雖然舊了,但賣點錢或換點食物也是可以的,你真這么狠?”
她真的心寒,原本是想再給百合一次機會,如果百合愿意跟著她共患難,她就會好好安排她的未來,但她卻迫不及待的要丟下自己。
“百合,還是讓你家小姐跟著我們走吧,不然,她一個人也很可憐!
男子突然開了口,那一雙色眼直勾勾的盯著那張讓人心癢難耐的天仙容貌。
百合一愣,嫵媚的臉色一變,“你什么意思?”
男子瞇起眼睛,再看看那張幾乎要把他的魂勾出來的絕色容顏,才吞了口口水笑道:“你放心,我會對你更好的,你不是很愛我嗎?但你主子這樣的美人兒,我還是生平第一汷見,要想嗜上滋味更不可能,你——”
啪地一聲,百合火冒三丈的甩了他一耳光,“你怎么說得出口?我們才剛歡愛一場,你馬上見異思遷?”
男子也不惱,笑咪咪的將她擁在懷里,不顧她氣憤的粉拳直往他身上招呼,俯身將她吻得嬌喘吁吁,“我也是為了你好,你一直都知道你的男人有多強,每回歡愛,不是一直唉聲求饒嗎?多一個女人侍候,你才不會那么辛苦,不是嗎?”
百合被吻得頭昏腦脹,神情迷離,再加上他一只不安分的大手溜進肚兜搓揉,叫她整個人酥麻癱軟,嗯嗯啊啊的,根本無力反抗。
眼前這兩人檫槍走火的恩愛秀太超過,馮雨璇也怕得針眼了, “你們可以回到自己的若是等不及,外面有花園、有草叢,再不濟,茅廁也不遠——”
“噗——”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忍俊不禁的噴笑聲,同一時間,房門被踢了開來。
一個嚴峻的聲音跟著響起,“好大的狗膽,連即將入門的大少奶奶都敢調(diào)戲,甚至在她面前做起下流事,來人,將這對狗男女杖打三十大板,趕出賀府!”
“是!大少爺!
石杰跟何松立即上前將這兩個不知羞恥的人給拖拉出去。
男子怎么也沒想到尊貴的大少爺會來到這無人在乎的偏院,而且,還說什么……即將入門的大少奶奶?!
百合更是傻了,她從來也沒見過大少爺,聽過他長相極好,漂亮得不輸女子,卻未曾想到是如此俊美無儔的偉岸男人,她后悔了,她怎么巴上一個小管事,“大少爺,大少爺,奴家——”
賀喬殷根本不想聽她說話,一個隔空點穴,就讓她閉嘴。
百合只能祈求的看著瞪大了眼的主子,她還有好多話想說,主子是什么時候勾引上大少爺?shù)?為什么騙她?她不甘愿啊,但還是硬被拖出門外。
賀喬殷看著端坐的馮雨璇,臉色不太好,“看那么久,也自臟了你的眼!
她輕撫額頭,表情也很無奈,“所以我才叫他們換地方啊!
他一愣,簡直有些哭笑不得,她的反應(yīng)真是異于常人,尋常姑娘家不是會羞慚或困窘或辱罵,她竟然睜眼看著。
“咦?聽起來,你也看很久了?”她慢半拍的反問,狡黯的表情似乎在問他“你是不是也很愛看”的意思。
“咳咳咳——”他莫名的嗆了氣,咳了起來,臉也紅了,真是的,她是女子嗎?見她還伸手拍他的背,一邊還調(diào)皮的朝他擠眉弄眼,他真的好氣又好笑。
“別說了,你不是要到府外看看,我想我應(yīng)該有時間陪你走一走,順便也去賀家的各個店鋪走走,丟丟我們要成親的炸彈!
事實上,從南方回來扶持賀家至今,他東忙西忙,大多時間都在萬譽閣處理事務(wù),也鮮少能放慢腳步。
馮雨璇實在愛極了他的行動力,他也說了,要成親的事全看他。
他跟她同行,就是刻意將事情鬧大嘛,讓賀家老爺、翁氏還有其他妾室、他嫡庶出弟妹也能很快的得知消息,當(dāng)然,還有皇城的老百姓們。
她很開心,不過,聽到外面百今跟小管事哭天喊地的哀號聲,她柳眉一皺,“罷了,大少爺放過那兩個吧!
“要整治賀家,馮姑娘這么心軟可不成!币粋含笑的聲音響起。
馮雨璇詫異的看過去,就見到曾有一面之緣的三十多歲婦人走了進來,她先向賀喬殷行個禮,再笑咪咪的看著她。
賀喬殷則給了石杰一個眼神,石杰明白的拱手走出去,不一會兒,外面就沒再響起任何哀號聲。
“老奴見過未來的大少奶奶!鼻貗邒呦蝰T雨璇行禮。
馮雨璇連忙側(cè)身閃了一下,直覺告詆她,能在賀喬殷面前說得上話,還笑得如此自在的婦人肯定不是一般奴仆而已。
果不其然,他輕咳一聲,“你別跟雨璇行禮,我視你如母。”
秦嬤嬤慈愛的瞪他一眼,“胡鬧,我不過是大少爺母親的陪嫁丫頭。”
“但是你養(yǎng)大我的。”他笑著走到馮雨璇身前,介紹秦嬤嬤給她,“府里沒人敢得罪她,連我爹也離她遠遠的,而且,她會晚來,是因為她在看我們寫的合作契約。”
馮雨璇粉臉羞紅,她很清楚里面不平等條款一大堆,賀喬殷算割地又賠款,她占多利,但她可是發(fā)誓過,一定要發(fā)揮十項全能的工作力來回報。
不過,從兩人良好溫馨的互動看,兩人還真像一對母子呢。
“我很看好大少奶奶!鼻貗邒咝Φ煤荛_心,親切的握住她的手。
“別——別啊,夫人叫我雨璇就好。”馮雨璇馬上揺頭。
“什么夫人?你跟著大少爺叫我秦嬤嬤吧。”她笑咪咪的看著這張美麗的臉孔,“我也聽說了,你一直以為大少爺是三少爺?shù)暮呛呛恰彼Τ鰜怼?br />
“別說了,秦嬤嬤,我很糗啊,大少爺都冒火了,這事咱們就別提了!彼龑擂蔚拿亲,好想找個地洞鉆下去呢。
賀喬殷則揺頭,“是別再提,我看普天下,也只有你這腦袋瓜子想得出來。”
這種口氣不見怒火,根本帶著點寵溺,要是換成其他人,賀喬殷絕對不是這般反應(yīng),再想到那一疊厚厚的合約,秦嬤嬤忍不住低頭偷笑,她眼睛比誰都還利,大少爺另有算計呢。
賀喬殷既介紹了秦嬤嬤,也將兩個信得過的貼身侍衛(wèi)、兩名貼身小廝全介紹給他未來的妻子。
眾人相見歡,馮雨璇更覺得四名侍衛(wèi)、小廝都很親切,看她時都笑得很開心,卻不知她也白白娛樂他們不少時日。
一行人大大方方的穿堂過院,出了賀府大門,坐上馬車上街。
不意外的,這等大陣付,尤其賀喬殷還帶著可以說是被半幽禁在夜云軒的馮雨璇出門的消息,很快的傳遍賀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