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天地間仿佛只剩眸心冰冷的他,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完整句子的她,和那只掛在他手臂上的狼,其余的一切皆被大雪給凍結(jié)。
溫熱腥紅的血液滴落在純白的雪地里,跟著她的淚也落了下來。
“沒事!彼斐鍪质萌ニ臏I,輕聲道。
被咬的明明是他,可是他還要安慰著她。
水胭脂看著那雙死不肯放開到手的獵物的狼,哪能放心,豆大的淚不停落下。
要她如何相信他沒事?她親眼見到他流血了!
他僅是朝她淺淺一笑。
“乖,乖!辟∝沸呐酿I狼的頭,大掌緩慢而溫柔的拍撫著,耐心得像在哄剛出生的娃兒一般,“沒錯,慢慢放開……”
餓狼好似被馴服的乖狗兒,當真聽話的慢慢松開口,乖乖蜷伏在他腳邊。
佟胤玄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她,全身上下瞬間迸射出凍人的冷意,氣勢猶如萬鈞之姿狂暴,就連她也感覺得出來。
他淡淡地吐出一個字:“滾!
原本還氣勢兇狠的狼直覺遇上了煞星,哀嚎了幾聲便夾著尾巴逃回了樹林。
淚珠還殘留在頰邊,水胭脂愣愣地看著這一切,而后慢半拍地發(fā)現(xiàn)那是最后一只,其余的狼全被他給揍飛出去,倒的倒,逃的逃。
適才的緊張感驟失,好像做夢一樣不真實。
將手湊向眼前,她失神的望著,同時在腦海里回想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
一直埋在雪堆中的雙手早已凍得發(fā)紫,沒有知覺。
“站不起來嗎?”遇上狼群也絲毫不慌亂的他,在看見她凍紅的兩手立刻蹙起眉心。
聽見他的聲音,水胭脂這才慢慢回神。
“可以!彼c點頭,努力想撐起自己。
已經(jīng)給他添太多麻煩了,如果不能靠自己的雙腿站起來,她的自尊絕不允許。
最后,她真的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來,雖然雙腳抖得像隨時會再跌回雪地里般顫巍。
“上來!彼硨χ,做出要背她的動作。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回去……”凍僵了身子,她連話也說得顫抖。
眼神一斂,佟胤玄不顧她的拒絕將她背起。
“嗄!”她輕呼了聲,連忙靠向?qū)掗煹谋,纖細的手臂圈上他的頸間。
冰冷的小手就貼在他的頸項,宛如白雪般的溫度令他眉心蹙得緊緊的。
佟胤玄默默地背著她朝城鎮(zhèn)的方向走去。
一靠上他,溫暖的體溫立刻侵襲她的心。
鼻尖一陣酸澀,她終于有死里逃生的真實感,但是一想到他手臂上的傷,她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耳邊傳來她低聲的啜泣,輕易糾結(jié)了他的心。
“別哭了!
啜泣聲小了些,卻沒有停下。
細小的哭泣聲像是怕他聽見心煩,想到她如此小心翼翼,佟胤玄更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你受傷了……”末了,水胭脂吸了吸鼻子道。
聽見她的話,佟胤玄在心里責怪自己不留神造成的后果。
她差點就喪生在狼口之下!都是因為他不夠謹慎小心,才造成剛剛那種驚險的場面。
“不礙事。”他略微粗氣地回答。
“我自己可以走的……”以為他生氣了,她聲如蚊蚋地說。
她要自己走?
佟胤玄的眉峰高高挑起。
“讓你站起來就夠了!睘榱瞬粋λ甙恋淖宰,他可是看著她如初生的小羊那般靠自己站起來,她可知道那對他來說是一種折磨?
看她不但受驚又扭傷了腿還凍傷雙手,想幫又不能幫的無力感,如果立場對調(diào),她會了解那有多不好受!所以現(xiàn)在她最好不要吵著要下來自己走。
感覺出他的怒火,水胭脂安靜下來,不再說同樣的話。
在某些方面,他霸道得連她都難以抗衡。
兩個人默不吭聲的前進了好一段路。
“我不是在怪你”良久,佟胤玄出聲道。
是怪他自己。
“我知道!彼粫炙,所以她才感到難受。
如果她能夠強悍一點就好,也不會拖累他,害得他因為救她而受傷。
“所以我也不希望你怪罪自己!辟∝沸D了頓,又開口道:“不用怪罪自己無法幫上或救我,對一個男人來說,被同情或憐憫是最傷害自尊的。我保護了你,這就是我的驕傲,不要因為你的自責,而抹殺了我的驕傲!
水胭脂心中一震。
不敢相信他是這么的了解她所想的每一件事,這才明白他站著不動卻帶著擔憂的眼神看著她努力從地上爬起的心情。
因為他是那么的了解她,了解她不會希望他出手幫忙,怕傷了她的自尊,所以才那么忍耐。
螓首依靠在他的肩上,她已經(jīng)停止淚流,靜靜地倚靠著他。
“謝謝你救了我!痹S久許久后,她才輕輕開口。
“他笑了。”
“我的榮幸。”
她怎么老被困在羊群里?
當佟胤玄發(fā)現(xiàn)那抹立在羊群里纖細修長的身影時,心中只浮現(xiàn)了這句話。
有些局促不安的小女人抓住了他的目光,并投以無言的求救,當然那雙水眸還帶著一點點的無可奈何和好笑。
嗯,連水胭脂也覺得好笑。
她不過是走在草原上,甚至還刻意避開了羊群,哪知還是被團團包圍住,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怎么會在這里?”騎在馬上的他三兩下就趕走了羊群。
“我來找你。”
“怎么沒要人帶你來?”如果找人帶著她就不會被困在羊群中了。
“我來找你。”
“怎么沒要人帶你來?”如果找人帶著她就不會被困在羊群中了。
“我本來以為這段路已經(jīng)習慣,自己可以走到!辈贿^由此看來,要她只身一人在草原上還是妄想呀!
“下次你可以選擇騎馬或是找人帶你來!
“騎馬就能避開這些羊群嗎?”水胭脂半是輕嘲地反問。
想想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況,她可是連人帶馬車再加上馬被困在羊群里,騎馬又有何用?
佟胤玄故意打量了她一會兒,才道:“別人可以,你的話我就不敢保證……”
水胭脂媚眼一睞,紅唇掀了掀,“我不信你沒被羊群包圍過!
“我可是打小生活在這兒!
“我也是這兒生活了好一陣子。”
佟胤玄摸摸她的粉頰,揉揉她的頭發(fā),雖然他們在拌嘴,還是能從一些小動作中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濃情蜜意。
這些,邊關的人幾乎都見怪不怪了。
“兩位若想繼續(xù)打情罵俏,是否可以先等我離開呢?”另一道略帶笑意的嗓音打斷了他們的話。
水胭脂這才注意到除了他們還有第三個人。
那是個溫文儒雅,看上去年紀和佟胤玄差不了多少的年輕男子。
她略帶困惑的望著佟胤玄,等著他提自己介紹男子的身份。
“既然看到我們在忙,你怎么不知趣些自己離開?”佟胤玄嗤了聲。
男子聳聳肩,“我以為少當家是為了接我才來的!
接他?
水胭脂回想起昨天飯后他同她說過今日要去接一個遠道而來的舊識,難道就是他?
“他是你的朋友?”
“這位是‘錦繡商行’的孟少陵。”佟胤玄這才撇撇嘴,替她介紹。
“孟湘南……原來你就是孟少陵!鄙頌槠G府水家的長女,她當然不可能沒聽過吃下整個湘江以南地區(qū)的錦繡商行。
“我是孟少陵。”男子露出如沐春風的微笑。
“我是……”
“水胭脂,大名鼎鼎艷府水家的下一任當家!泵仙倭暝缫徊浇釉挘氨抡f些客套話了,我也沒打算客氣!
聞言,水胭脂也笑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傾城之笑。
這是邊關人私底下給水胭脂那醉人的笑的贊賞,更有人說能見到她的笑是天賜的福氣。
孟少陵有片刻閃神,怔愣地望著她。
他知道艷府水家出產(chǎn)美人,也見過不少美人,但是能讓他失神的,水胭脂還是第一個。
“你們在談論什么嗎?”打完招呼,水胭脂提起他們早先的工作。
其實她老遠便看見佟胤玄的身影,只是見他似乎在和一群人討論什么,所以才沒靠近打擾。
軟聲細語喚回了兩個男人的神智。
“狼害!闭勂疬@件事,佟胤玄的眉心蹙起幾座小山。
“沒有解決的辦法嗎?”她問。
“辦法很簡單,只是肯不肯做而已!泵仙倭赀呎f便看了佟胤玄一眼。
“什么意思?”她大感不解。
“商人和牧羊人決定派出獵戶去獵殺狼群。”佟胤玄開口替她解惑。
孟少陵隨后補了一句:“但是他不肯!倍沂俏ㄒ怀址磳ζ钡娜。
“獵殺狼群……”水胭脂的聲音有著沉思的意味。
孟少陵發(fā)現(xiàn)了。
稍早時佟胤玄也是這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像是問題解決,反而像是增加了新的問題要處理。
孟少陵看不出這個已經(jīng)有了解決方案的問題還有什么好令他們煩惱的,只要佟胤玄點頭答應,事情便可順利推動,只以為他一人的反對,礙于佟家在邊關的勢力龐大,所有商賈也不敢說什么,全眼巴巴地盼著他答應呢!
遠處,躁動的馬鳴和人聲逐漸大了起來,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佟胤玄知道自己該回去了。
“少陵,麻煩你替我送她回去!
“好家伙,也只有你敢拋下朋友還要求我做事。”孟少陵只是失笑,倒也沒有反對。
佟胤玄找來另一匹馬給她。
“你先回家里!彼喍痰慕淮⑺薪o孟少陵,便要策馬掉頭回到人群之中。
“等等!彼龁咀∷
佟胤玄坐在馬背上,回頭揚著眉峰望向她。
“我支持你的決定。”她說著只有彼此才能了解的話。
褐色的眼底流動著也只有她才懂的光芒,瞅著眼前他珍愛的小女人。
她懂他反對的理由,而且也同樣反對,即便他們曾有過差點進了狼的肚子的經(jīng)驗,她還是反對,就跟他的理由一樣。
他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沒錯,當時順手幫了她是他此生做過最正確的一件事。
馬蹄飛揚,他的漸行漸遠,徒留道別——
“我走了!
水胭脂一直盯著他的背影。
她忘了自己一開始來時想對他說什么。
只知道當她回過神,那道頂天立地的身影就在正前方,仿佛引領著她,朝向某個早已決定好的方向。
她的眼神有些迷蒙困惑,可當他回過頭用著無可撼動的堅定眼神看著她時,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就是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