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臨近午時,一名穿著補丁布衣的老漢駝著一個扁布包途經(jīng)一林道時,突聞窸窣聲從右側(cè)林內(nèi)響起,老漢立即停下腳步警覺的朝左邊退去,并且蹲下身來拾起腳邊的石頭,警戒的望向窸窣聲響的方向。
窸窣聲正慢慢地朝他這方向靠近中,老漢緊張的握緊了手上的石頭,就怕一會兒從林子里竄出來的會是一頭兇猛的野獸。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聲音愈來愈靠近,喬薊堂愈來愈緊張,不由得舉起了手上的石頭,然后就看見一個穿著破爛衣裳的小丫頭從林邊的草叢里鉆了出來,然后身子一歪便跌摔在林道上。
喬薊堂呆了一瞬,立刻丟下手上的石頭,朝小丫頭跑了過去,一把將那孩子從地上抱了起來。
「小丫頭!小丫頭!醒一醒!顾p拍著小丫頭沒有巴掌大的小臉,出聲呼喚道。
小丫頭在他的呼喚中勉強睜開雙眼,黑眼珠轉(zhuǎn)動了一下,在看見他之后忽然就朝他咧嘴笑了一下,然后虛弱開口朝他喊了一聲「爺爺」,隨即又閉上眼睛整個人暈厥了過去。
喬薊堂立刻騰出手來替小丫頭把了把脈。
指尖下的脈象虛弱無力,狀況明顯不太樂觀,但不幸中的大幸是無性命之憂。
喬薊堂頓時松了一口大氣,不為別的只因醫(yī)者仁心。
喬薊堂是一名大夫,因聽聞墨河泛濫成災(zāi),多數(shù)傷民與災(zāi)民流竄至延昌城,官府發(fā)文征招大夫,他本著醫(yī)者仁心自發(fā)性的前往報到,怎知卻因名不見經(jīng)傳又無推薦信函而被官役阻擋排拒在外。
他雖滿心無奈,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略盡棉薄之力的在用盡自個兒帶去的草藥之后踏上返家之路,只是他怎么也沒想到會在回家途中遇見這么一個小病人。
他看著懷中瘦骨嶙峋的小丫頭,又抬頭望了望安靜的林里,懷疑這個孩子怎會一個人出現(xiàn)在這兒。
「喂——有沒有人在林子里?有就應(yīng)一聲啊!顾瘶淞掷锝泻爸肿永镆黄o默,除了鳥兒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動振翅而飛的聲響之外,無人回應(yīng)。
「有沒有人在林子里?」他又叫了一回,可依舊無果。
他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頭,懷疑的看著懷中昏迷的小丫頭,心想著如果林子里真的沒其他人在的話,這么一個小丫頭到底是怎么一個人穿過森林走到這里來的?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這座森林的另一頭有幾個小村莊,村民們?yōu)I墨河支流逐水而居。而這個小丫頭該不會是那邊的村民,在墨河泛濫成災(zāi)之后從那邊逃難過來的吧?
如果真是如此,這丫頭還不是普通的福大命大,竟能平安無事的穿過森林而沒命喪于林中野獸之口,當(dāng)真是老天保佑。
想到延昌城里和他這一路上看見的災(zāi)民,他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也不知道這丫頭的家人現(xiàn)今身在何處,是否還活著?
唉,這是個可憐的孩子。
喬薊堂嘆了嘆氣又搖了搖頭后,轉(zhuǎn)身將小丫頭背到背上,起身再度踏上了回家的路。
喬雨青醒來時,雖然全身酸痛又餓得渾身無力,但眼前熟悉的景象卻讓她不由自主的笑咧了嘴,即便眼前呈現(xiàn)出來的景象只是一間家徒四壁、草編頂棚、紙糊窗欞的黃泥土屋。
她回來了,如前世那般在穿越到這個小女娃的身體醒來之后,本能的在森林里亂走后,果然又一次成功的走出森林,并且遇見了上輩子收養(yǎng)她的爺爺。
又一次?上輩子?
是呀,她喬雨青在經(jīng)過前世的穿越重生之后,這一世又重生了。
上上輩子她是一個殺手組織培養(yǎng)出來的殺手,在一次執(zhí)行任務(wù)失敗喪命之后便穿越到這個從未聽過的異世界柳國,并被爺爺喬薊堂所救。
當(dāng)時的她雖然驚恐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身為一名嚴格訓(xùn)練出來的殺手,處變不驚與隱忍是最基本的技能,所以雖然搞不清楚情況,她還是不動聲色的蟄伏在這個世界里生活著。
上上輩子的她從有記憶開始便是接受各種訓(xùn)練與學(xué)習(xí),從未感受過溫情與呵護,更沒有所謂的童年,可是在這個世界里,這個與她毫無關(guān)系的老人卻給了她無私的照顧與關(guān)愛,讓原本心硬如鐵的她終于敞開心房接受了這個與她和原主沒有任何一絲關(guān)系的爺爺。
對她來說,喬薊堂爺爺是她在這個世界里唯一的親人,是她要孝順奉養(yǎng)一輩子的人,可惜等她長大了,有本事回饋爺爺時,卻是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上輩子她穿越而來,最幸運的是能夠遇見爺爺,最遺憾的是沒能奉養(yǎng)爺爺至終老。
在爺爺離世之后,她離開了這個黃土村,靠爺爺領(lǐng)她進門的醫(yī)術(shù)在這個世界里生活,并且救了無數(shù)的人。
有時候想一想她自個兒都會覺得好笑,上輩子是殺手專門殺人,這輩子卻是個大夫?qū)iT救人,老天爺還真愛與她開玩笑。
可是不可否認的,比起當(dāng)個殺手殺人,她更寧愿當(dāng)個大夫救人。
況且這還是爺爺?shù)倪z愿,希望她能用爺爺教她的醫(yī)術(shù)多救些人。除此之外,她還有著濃濃的私心,祈愿自己既能夠穿越重生一回,興許還能有第二回,如果她能多做善事多積點福報的話,或許可以吧。
事實證明皇天果然是不負苦心人的。在她救人無數(shù)壽終正寢之后,再度睜開眼睛竟真的回到當(dāng)年她剛穿越而來的那個時間點上,如愿以償?shù)闹厣,并且還和上一世一樣又再次遇見了爺爺,被好心的爺爺給帶回家里來,她真是太太太開心了。
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原本并不以為然,但這回她卻是真的相信了,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才會在見她上輩子救人無數(shù)之后為感念她的所做所為而讓她得償所愿。
總之,不為別的,只為了感謝老天爺讓她愿望成真,她這輩子也會和上輩子一樣盡己所能的努力醫(yī)治病患救人。
不過那些都是以后的事,得等她長大,等她假裝從爺爺那習(xí)得醫(yī)術(shù)并順理成章當(dāng)了大夫之后再說。
至于現(xiàn)在嘛,她只需要好好的長大,同時守護好爺爺,不讓喬家那些不孝子孫、子媳們再把爺爺?shù)纳碜咏o氣壞而埋下隱患就行了。
想到爺爺那些個不孝子女她就覺得有氣,也不知道像爺爺這么好的人,怎會生出那幾個自私自利的兒女?
等著看吧,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一會兒那幾個家伙就要粉墨登場了。
「爹——」
瞧!這不是說曹操曹操到嗎?
喬雨青嘲諷的扯了下唇瓣,安靜地聽著屋外人的對話。
「丫頭,你怎么來了?」屋外響起了爺爺驚喜的聲音。
「我聽二弟妹說爹撿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小丫頭回來,您老這是怎么了,怎么隨便撿個人回來呢?撿一只狗回來還能看家,撿一只貓回來也能幫忙捉耗子,您撿一個小丫頭回來除了吃白食還能做什么?」
喬思敏有些氣急敗壞,一進門見到父親劈里啪啦的就說了一堆,末了還口不擇言的加了一句,「您是老糊涂了不成?!」
原本看見出嫁的女兒回娘家來還有些驚喜與開心的喬薊堂瞬間就沒了開心的表情。
他不悅的沉下臉,對女兒沉聲道:「丫頭,如果你是回家來看爹的,爹歡迎。若是回來講這些不中聽的話,你可以回家去了。」
「爹,我這不是為了您好才說這些嗎?」喬思敏蹙眉道。「聽說您這回去延昌城不就是白走了一趟,您是好心,但結(jié)果可有好報?」
「你爹我進城救人不是為了要獲得好報,只為了要對得起身為一名大夫的良心。」喬薊堂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良心又不能當(dāng)飯吃!箚碳叶眿D張氏忍不住在一旁嘟囔的插口道。
喬薊堂立時轉(zhuǎn)頭瞪眼。
「爹您別瞪我,我不過實話實說。您的良心真的不能當(dāng)飯吃,但您在山里采的草藥,不管是拿去賣錢或是用來醫(yī)治病人都能得到買糧的銀兩,可是卻讓您白白浪費掉了。您這樣怎能叫咱們這些做兒女媳婦的不寒心呢?」張氏撇唇抱怨道。
「你們有手有腳,都成親生子做爹娘了,難道還要我這個老頭子來賺錢養(yǎng)你們嗎?」喬薊堂橫眉豎眼氣得不行。
「爹,二弟妹的意思是,您與其去幫那些與咱們毫無關(guān)系的陌生人,有那個閑錢還不如幫幫咱們,幫幫您的子女。」喬思敏開口幫腔弟媳!妇湍媚@回帶回家來的那個小丫頭來說好了,這世道大家都吃不飽穿不暖的,您卻突然帶了個來歷不明的丫頭回來說要養(yǎng)活,弟妹他們能不著急嗎?」
「這孩子我自個兒會養(yǎng),沒有要你們養(yǎng)!」喬薊堂真的有些怒了。
「爹,您這話說得可真輕松,住在同一個屋檐,吃同一鍋飯,那些柴米油鹽醬醋茶哪個不用錢啊?還有進廚房做事煮飯的也不是您老啊,說是沒有要我們養(yǎng),但最后還不是什么事都落在做媳婦的我們身上!箯埵辖锝镉嬢^。
「讓你多煮一口飯不是要你多煮三餐,讓你一天煮六餐!」喬薊堂整個怒不可抑。
「這一張嘴的食量怎么可能只需要多煮一口飯?況且有多那一口飯的話,何不讓您的孫子多吃點,要浪費糧食去養(yǎng)一個來路不明的賠錢貨?」張氏嘟嘟囔囔的說,對于這個色厲內(nèi)荏的公爹沒有絲毫的敬畏之情。
「你給我住口!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我讓你怎么做你就給我怎么做!」
喬薊堂快被氣壞了,只覺得家門不幸,他當(dāng)初到底為何會同意讓兒子娶這么一個斤斤計較又無半點惻隱之心的媳婦進門?真是悔不當(dāng)初。
「大姑姊你看看爹,這樣叫我們能不著急嗎?你快點幫忙勸勸爹把那丫頭送走吧,咱們家真的養(yǎng)不起啊!箯埵线不死心,轉(zhuǎn)頭求助大姑子。
「爹——」喬思敏才開口就被她爹出聲打斷。
「別說了,那個小丫頭你爹我是養(yǎng)定了。二媳媳你既然這么想計較,以后我每個月給你兩百文錢來養(yǎng)這個丫頭總行了吧?」喬薊堂提出交換條件。
張氏心里暗喜,卻沒打算就這么了事。
「兩百文錢只是煮食沒問題,可別再叫我?guī)湍茄绢^做什么洗衣縫衣縫被之類的活,那些事我可不管。」她說著想了想又道:「還有晚上睡覺的地方,爹可別把主意打到您孫女們的頭上,她們才不想和一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住一塊,說不定一闔眼,房里什么值錢不值錢的東西都會……那個話是怎么說來著的……對了,不翅而飛!」
「是不翼而飛,不是不翅而飛。」喬思敏忍不住糾正她道。
「欸,大姑姊也知道我目不識丁,意思到就行。」張氏有些不好意思。
喬思敏點點頭,道:「我明白二弟妹你的心情,如果那來歷不明的小丫頭真是個偷兒的話——」
「夠了!」喬薊堂真是聽不下去了。「你們倆都是做娘的,難道就沒有一點惻隱之心嗎?如果你們的孩子遇災(zāi)流落在外難道不想有人能夠收留幫助他們嗎?」
「爹,您可別詛咒您的孫子孫女啊,我的孩子好端端的,您說什么遇災(zāi)流落在外的,哪有人像您這樣做爺爺?shù)模俊箯埵喜粷M的蹙眉道。
喬思敏也覺得有些不悅,出聲附和弟媳,「就是啊爹,您的外孫和外孫女可沒得罪您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