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只始終包覆著自己的大掌,路曉香困惑地下了馬車,實(shí)在不懂自己的心情為何會這么的低落。
當(dāng)初若不是主子好心收留她,說不準(zhǔn)她連個婢女都做不成。主子的恩情,她依舊銘記在心,也決定要一輩子留在主子身邊服侍主子,可為何此刻的她,卻對婢女這個身分感到難過了?
「想吃點(diǎn)什么?」客棧前,華元樸低頭看著那一路上顯得心事重重的小臉。
「任憑主子決定。」路曉香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
華元樸見狀,以為她是被晴兒的嬌蠻給嚇著,此刻還心有余悸,因此也沒有想太多,只好先牽著她走入客棧里。
客棧里,高朋滿座,此起彼落的談話大笑聲讓路曉香岔了心。
她抬首望著這似乎比白日還要熱鬧的客棧,一顆心競也染上了些許歡樂。
因?yàn)橥砩疟磺鐑盒〗銙叩搅说厣,所以主子決定到客棧用餐,一來圖個清閑,二來也省得她或是廚娘再煮一頓。
不過話說回來,這間客棧會不會太高級了?
不但屋大房美,就連里頭的擺設(shè)也是古色古香,尤其二樓雅座之間那為了阻隔他人窺視的屏風(fēng),看起來似乎價值不菲,真不曉得這一頓吃完又要花掉多少銀兩了
不知下覺問,路曉香完全忘了難過這回事,趕忙端起心中的算盤。
她一邊打量著四周,一邊在心里估算著開銷,由于太過專心,竟沒發(fā)現(xiàn)華元樸正拉著她一塊坐下。
「客官,想吃點(diǎn)什么呢?」領(lǐng)路的店小二一邊倒水一邊問。
華元樸瞅了眼身邊愁眉苦臉的小人兒,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出她正煩惱什么。
他輕笑一聲,然后好心情地回頭道:「三菜一湯,要好吃的,花樣就由你決定!
「那可有忌諱什么食物不吃的?」倒完了水,店小二又拿起手中的白布將桌子擦拭乾凈。
「沒有!
「是,那請您稍待,小的這就去幫您準(zhǔn)備!故掌鸢撞,店小二禮貌性一笑,接著快步下了樓梯。
「香傻蛋,這次我又得畫幾幅畫才夠開銷了?」素扇依舊在大掌間搖晃,華元樸傾身偎向那圓潤的身子,用自己的影子將她完全覆在自己的身子下面。
「約莫二十——」轉(zhuǎn)過頭的路曉香突然沒了聲音,看著那距離不到三寸的俊容,她驀地臉紅了起來,接著她又發(fā)現(xiàn)自己競主仆下分的一塊坐了下來,嚇得立刻跳了起來。「對不起,曉香逾矩了,這個位置給您,曉香馬上起身!」
「別走,你忘了我還頭痛么?乖乖坐在這里替我擋風(fēng)!乖潮垡簧,將人又拉回到自己與窗口憑欄的中間。
「您還頭痛?」小嘴突然發(fā)出一聲低呼。糟糕,她都忘了這件事了。
一路上她只顧著想著自己的事,卻忘了還要服侍主子,她真是該死!該死!
路曉香自責(zé)地咬著下唇,一雙手早已自動自發(fā)地?fù)嵘夏翘栄ǎp輕地揉按起來。
「給你揉揉后有好一點(diǎn),不過你還是替我探探溫度,看看是不是有發(fā)燒?」看著自動靠近的小臉蛋,豐潤的嘴角閃過一抹笑意。
「是!巩(dāng)然要探,主子要是有個萬一,她十條命都不夠賠。
小手正要往前撫向那優(yōu)雅的額頭,不料眼前的俊容卻在瞬間放大,一下子,競與自己的額頭黏在了一起。
「主、主子?」路曉香瞠目結(jié)舌。
華元樸假裝沒看到她吃驚的表情,逕自問:「怎么,有發(fā)燒么?」
「發(fā)、發(fā)燒?曉、曉香看、看……」
眼前的黑眸太過深幽,路曉香被瞧得不自在,于是連忙垂下兩排長睫。
她盯著自己的鼻尖,屏氣感受那與她緊密相連的額頭溫度,卻發(fā)現(xiàn)那額頭并沒有什么高溫,倒是自己,體溫高得不像話。
怪了,又不是她頭痛,怎么會是她發(fā)燒呢?
路曉香困惑的蹙眉沈思,卻被一股熱氣給吹回神。
「香傻蛋,如何?」
「好、好像沒有!顾UQ,又眨眨眼,忍住那讓她寒毛直豎的酥麻感,小心翼翼、不著痕跡的往后退了開來。
「可我還是覺得不大舒服。」華元樸邊說邊往軟嫩的身子靠去。
一聽到發(fā)燒兩個字,路曉香哪還顧得了心里頭的那股不自在?不躲不閃的就讓那昂藏的身子靠了過來。
「那怎么辦?要不要曉香幫您找大夫過來替您看看?」
「我討厭看大夫,也許一會兒就會自己好了。」
「是……」主子說得是,她還能多說什么呢?眼見店小二正好端了一些飯菜繞進(jìn)屏風(fēng)里,她心思一轉(zhuǎn),連忙開口問:「主子,既然您不舒服,那要不要將這些飯菜打包回去,您吃完也可以早點(diǎn)歇息?」
聞言,華元樸正要開口說話,不料屏風(fēng)另一邊的談話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陳兄,聽說你上個月買到了一只銀戒,而且還是神鐫設(shè)計(jì)的?」
「哈哈!你的消息可真是靈通,怎么?莫非你今日邀我出來吃飯,就是為了這事?」
「哎,陳兄你就別笑我了,你明知小弟我對絢銀坊出產(chǎn)的銀飾向來有興趣,對神鐫更是景仰已久,不過鼎鼎大名的神鐫一年只出五十款銀飾,沒有門路,就算想瞧一眼都辦不到。」
「那倒是,要不是我跟絢銀坊里頭的人有點(diǎn)交情,否則還真買不到這只銀戒子呢!不過為了這只銀戒,我家的祖產(chǎn)還真去了一半。」
「陳兄你也無須太過芥蒂,神鐫之作就值這個價,你要是將銀戒轉(zhuǎn)賣出去,搞不好還能賺回兩倍的錢呢!」
「沒錯沒錯,當(dāng)初我就是想到這點(diǎn),才舍得花下這筆錢,否則我一個大男人買女人的銀戒做啥呢?」
「不過話說回來,陳兄既然懂得小弟的意思,想必應(yīng)該有將銀戒帶在身上,就是不曉得你愿不愿意讓小弟瞧上一眼?」
「若是不給你瞧,還會答應(yīng)你這一聚么?」
「那就是愿意給小弟看了?多謝陳兄!」
驚喜聲之后,是一陣掏東西的聲音,華元樸不多想,立刻起身來到屏風(fēng)前。
「主子?」在路曉香疑惑的眼神下,華元樸一把推開了屏風(fēng)。
「不知可否也讓在下瞧上一眼?」
「你是誰?」
很顯然的,華元樸的突然出現(xiàn)讓兩人嚇了一大跳,兩人立刻自椅子上起身,并戒備地瞪著華元樸。
「在下夏家人!
「夏敬和?」其中較年輕的男子猜道。
「不,夏敬和我是看過的,他才不是。」這聲音應(yīng)該是被喚做陳兄的男子。
「在下是敬和的堂弟,與華家稍有往來,適才在隔壁聽聞陳兄買到神鐫所設(shè)計(jì)的銀戒,因此冒昧打擾!
「口說無憑,我怎么曉得你真的是夏敬和的堂弟?」姓陳的男子緊緊拽著銀戒,就怕會被人搶走。
「也對,夏家與華家是三代世交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莫怪二位兄臺會不信在下,不過還請兩位看看在下手中的這把扇!
華元樸緩緩遞出手中的素扇,年輕男子一手接過,并不覺得這把扇哪里特別,不過就是一把普通的素扇,然而一旁姓陳的男子眼兒卻尖,一下子就在扇柄上發(fā)現(xiàn)一個特別的圖紋。
「這不是華家的家紋么?莫非這是……」姓陳的男子大吃一驚。
「沒錯,這把扇乃是華家銀礦的繼承人在兩年前贈與在下的東西!
「看來你真是夏敬和的堂弟,在下失敬了!箍吹饺A家家紋,姓陳的男子立刻卸下心防,熱情的作了個揖。
華夏兩家乃是三代世交,能攀上這層關(guān)系總是件好事。
「哪里,在下唐突打擾,想必一定嚇著了兩位!
「哪里的事!剐贞惖哪凶舆B忙招呼華元樸坐下!覆恢峙_怎么稱呼?」
「夏權(quán)放!谷A元樸隨口扯了一個名字。
「在下陳中,這一位是王虎!
華元樸笑笑地點(diǎn)了個頭,同時發(fā)現(xiàn)屏風(fēng)后頭的路曉香正無措地瞧著自己,于是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來到身邊坐下。
「這位可是權(quán)放兄的妻子?」陳中見兩人并肩而坐,于是大膽猜測。
妻、妻子?她……她像么?
呃!不對不對!她怎么可以這么想,她明明就是婢女,怎么可以任由他人誤會呢?粉唇忙下迭就要開口反駁,不料卻被人打斷。
「是啊!乖谛∽彀l(fā)出反駁之音前,華元樸先笑著攬住了路曉香的肩膀,讓她岔心。
「兩位應(yīng)該是新婚吧?」瞧見華元樸大膽的舉動,還沒娶妻的王虎又是欣羨又是臉紅。
怎么可能!粉唇多想再開口反駁,然而肩上的重量卻在瞬間加重,并將她更加拉進(jìn)自己的懷里。
「是啊,新婚不到一個月呢,我愛妻性子羞澀,不太會說話,還請兩位不要見怪!拐Z翠,華元樸佯裝替路曉香撥發(fā),卻在她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音量命令她不許說話。
陳中兩人不覺,路曉香的心兒卻撲通撲通跳得劇烈而顫抖。
在眼前那兩雙隱含著驚奇笑意的黑眸注視下,她幾乎是逃難似的將臉垂了下去。她實(shí)在不懂,主子為何要在其他人面前做出這種舉動,并且還撒了這么大的謊?畢竟,晴兒小姐不在這里不是么?
「哪里,娶妻當(dāng)娶賢,我看尊夫人一臉賢淑,想必一定善持家務(wù)吧?」
「那倒是真的,就因?yàn)槿绱,在下正想著要買點(diǎn)銀飾給她穿戴呢,碰巧在隔壁聽見兩位說到銀戒,所以忍不住就想讓我愛妻看看,她要是喜愛,在下打算拜托堂哥牽個線!
「呵呵,權(quán)放兄愛妻之心,在下自嘆弗如啊,不過其實(shí)權(quán)放兄大可不必那么麻煩,要是尊夫人相中在下的銀戒,在下也是愿意割愛的。」一邊說,陳中一邊獻(xiàn)寶似地獻(xiàn)出手中的銀戒。
在燭火的照映下,手中的銀戒閃閃發(fā)亮,它的線條婉約柔美,雕紋更是錯綜復(fù)雜,隨著光影的交錯,中央清雅綻放的芙蓉似乎也在搖曳生姿,只消一眼,就能看出設(shè)計(jì)者的別出心裁,以及雕琢者的手藝非凡。
饒是沒有任何鑒賞能力的路曉香也覺得這只銀戒美極了,然而華元樸瞧了,卻只有一肚子的火。
該死的!究竟是誰!
是誰膽敢未經(jīng)他的同意,擅自將他棄之不用的設(shè)計(jì)圖拿去制作銀飾,甚至還敢假藉他和絢銀坊的名義將這只銀戒賣出!
「權(quán)放兄,如何?這只銀戒夠美吧?若不是親眼所見,我還不相信有人可以利用線條將芙蓉花設(shè)計(jì)得如此栩栩如生呢!這只銀戒怕是世上沒有第二個了,你考不考慮買給尊夫人呢?」見華元樸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手中的銀戒,陳中心中一陣竊喜,連忙乘機(jī)推銷。
「不曉得陳兄花了多少錢買到這銀戒的?」華元樸聲音很輕,讓人聽了覺得無比悅耳,然而路曉香可不這么想。
因?yàn)榫嚯x極近,她可以敏感的感受到身旁那昂藏身軀所散發(fā)出來的怒氣,雖然害怕,可她還是勇敢的扯了扯那湛藍(lán)色的衣袍,用眼神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然而她并沒有得到回答,只得到大掌溫柔的撫觸。
「神鐫之作可不便宜,整整花了我一箱的金子呢,不過權(quán)放兄若是喜愛,我就給你個友情價,兩倍價就成了!龟愔虚_心地亮出心中的如意算盤。
「太貴了。」華元樸搖頭。
「權(quán)放兄,這可是合理價啊,神鐫之作可不……」
「我是說你用這個價買這銀戒太貴了!谷A元樸斷話。
明明就是有瑕疵的東西,哪值一箱黃金?何況以那雕鑄手法來看,那只銀戒根本就不是出自于絢銀坊!只怪他的眼光太差,只看到那朵芙蓉?fù)u曳,卻沒發(fā)現(xiàn)那芙蓉缺少了一股清靈之美。
「怎么會?神鐫設(shè)計(jì)的銀戒都是這個價,要是銀鐲子,那可要貴上好幾倍的價了!
「陳兄所言有理,不過在下恐怕無力負(fù)擔(dān)兩箱黃金的錢,只好辜負(fù)陳兄的好意了。」一頓,拉著路曉香起身。「對了,在下還有事,先走了!
「咦?權(quán)放兄你等等啊,價錢好商量,你若是嫌貴,咱們……」
華元樸沒有停下腳步,他二日下發(fā)地快速步下樓梯,不一會兒,就出了客棧。
走在大街上,他表情凝重,像是在思考什么嚴(yán)肅的事,而一旁的路曉香瞧出他心情不好,也不敢開口詢問為何他要假冒身分,更不敢開口問為何要欺騙別人他們是新婚夫妻,只是貼心而沈默的跟在他身邊。
「香傻蛋,咱們明日就離開夏府!
「您……又要上青樓了么?」小手撫上胸口,不明白里頭為何會發(fā)酸。
看著天邊的一彎弦月,華元樸做出一個決定——
「不,咱們回絢銀坊!
「絢銀坊?」
「對,回我的家!
看來他是離開絢銀坊太久了,所以才會有人乘機(jī)作亂。
盜取他棄之不用的設(shè)計(jì)圖也就算了,竟然還敢冒用絢銀坊的名義將銀飾賣出以牟取暴利,這根本是誣蠛神鐫和絢銀坊長久以來的名聲!
他一定得回去將事情調(diào)查個清楚,看看究竟是誰有那個狗膽,做出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