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安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突然,咻的聲響劃破了冷凝的空氣,一條長鞭不知從何而來,狠狠的抽中了弟弟的背。
弟弟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松開了手。
“誰?!”大哥驚慌失措地張望四周,只見一名披著斗篷,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自荒草叢中走出。
求安趁機掙脫,驚坐在一旁,連忙整理了衣服。
黑衣男子年約三十,濃眉斜飛,傲氣十足,他的眼神冷酷鷙猛,透露著肅殺。他有一張端正好看的臉,但卻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他看了一眼求安,冷笑一記!皟蓚人欺負一個小孩,算什么漢子?”
“少來行俠仗義那一套,不關你的事!”大哥張牙舞爪,卻難藏眼中驚懼,一看便知是裝腔作勢。
“行俠仗義?”黑衣男子哈哈大笑,“我從來不興那套,純粹是心情不好。”
“有種就放下鞭子,跟咱兄弟倆赤手空拳的單挑!贝蟾缯f。
黑衣男子想也不想的將鞭子一松,勾唇一笑,“你們一起上吧。”
兄弟倆聽著,互覷一眼,便聯手向他進攻。
黑衣男子出手迅疾且兇狠,每一擊都是直攻要害、毫不留情,不出幾招,大哥的手被他折了,弟弟也被他一腳踩在腳下。
他的腳踩住了弟弟的咽喉,弟弟滿臉鮮血,神情驚恐,喉頭因為他腳下的加壓而不斷發出咯咯聲。
求安一旁看著,心驚膽跳。雖然剛才這兩兄弟欲對她劫財劫色,可眼前黑衣男子要取他們性命卻也教她不忍卒睹,難以置身事外。
人命關天,不是誰都能定人生死。
“慢著。”她沖上前,一把拉住黑衣男人的手,“請放了他。”
他微頓,濃眉一皺,“你為他們求情?”
“他們雖作惡,但判定生死的不該是你!彼f。
他微微的瞪大了眼睛,然后一臉興味的打量著求安。接著,他低低的呵呵一笑,收腳。
在鬼門關前走一遭的弟弟一個翻身,連滾帶爬的爬向他大哥。
兄弟倆靠在一起,驚恐的看著黑衣男子,向他求饒,“大爺饒命,我們兄弟倆再也不敢了……”
黑衣男子看了求安一眼,“放?不放?”
她輕咬了一下嘴唇,果斷地說:“放!
兄弟兩人一聽,立刻連聲感謝,然后互相攙扶著步向他們的馬車,逃命似的走了。
看馬車急駛向前,漸行漸遠,求安心想:爹果然還是有在天上護佑著我。
“欸!蓖蝗唬谝履凶右宦暢梁。
她回過神,趕緊向他道謝!爸x謝大爺的相救之恩,但我無以回報!
聞言,他一笑。
“無以回報?你倒挺有趣!闭f完,他執起長鞭,轉身走開。
見他要走,求安不禁一震。這荒煙蔓草之地,杳無人跡,他若走了,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不由得叫住他,“大爺!”
他停下腳步,轉頭瞥著求安。
她趨前,語帶央求地說:“你有馬車嗎?”
“沒有!彼f。
“喔,那……”她怯怯地說:“我可否與你同行?”
他眉心一蹙,“你知道我要去哪兒?”
“我是不知道,不過我一個人行在這荒郊野外,有點……”她不自覺的蹙起眉頭,露出驚魂未定的神情。
“要去哪兒?”他問。
她抬起眼,“騰云山莊!
聞言,他微微一頓,“噢?去那兒做什么?”
“謀事!彼f。
復仇之事乃是秘密,她自然不能輕易對任何人說。不過這隨口一句“謀事”,倒也讓她有了靈感。
她未經計劃及思考便貿然離家,說實在的,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報仇,又當如何尋回初朧?擅摽诙龅摹爸\事”兩字,讓她有了想法。
她女扮男裝,又懂育馬養馬,要到騰云山莊謀份差事應該不難。
要得虎子,得先入虎穴。她若不想辦法進到騰云山莊,便成不了任何事。
“你看起來身嬌肉貴,瘦弱膽小,能做什么?”他問。
“我一點都不身嬌肉貴,我從小替人放牛養馬,能做很多活兒,而且我只是看起來瘦弱,力氣是很大的!彼f。
他上下打量著,若有所思!白甙!彼蝗徽f道。
“咦?”她一愣,狐疑的看著他。
“不是要去騰云山莊?我帶你去吧。”他說著,轉身便走。
她一聽他要帶她去,立刻跟上!按鬆,此去騰云山莊,還要走多久的路?”
“誰說要用走的?”
“咦?你不是說你沒馬車?”她疑惑地說。
他不耐地道:“我有馬!
一個時辰的快馬奔馳,求安被震得快吐了。
她從沒見過騎馬騎得這么瘋狂的人。因為他騎得太瘋狂,以至于她明明覺得男女授受不親,也不得不緊緊的抱著他、抓著他,以防自己從馬背上摔下。
但話說回來,他座下的駿馬真非一般。
它有著黑青色的毛色,軀干四肢強健,毛發亮澤,那雙眼睛明亮聰慧,一看便知是匹難得一見的良駒。
她想,他應也是個懂馬的人。
終于,速度慢了下來。被震得頭昏眼花的她,只聽見他說了一句……
“到了。”
聞言,她回過神,微側著身子探頭往前一看,只見不遠處出現一扇黑色大門。那真的是大門,目測約有兩至三個成年男子的高度。大門兩邊各自延伸開來的是兩面黑色高墻,長得快看不見盡頭。
門上掛著一塊黑底金漆的匾,上頭寫著“騰云”兩字。
她暗自吞了一口口水,手腳不自覺的輕顫。光看那門面,她都有種進得去出不來的感覺。
雖然她知道來到這兒有風險,甚至是死亡威脅,可沒見到騰云山莊前,那感覺并不深刻,直到現在……
驚覺到自己居然在發抖,她感到生氣。
不,杜求安,你不能害怕,你的殺父仇人,還有初朧就在里面。她在心里這么告訴自己,激勵自己,然后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大爺,送我到這兒便行了。”她說。
“無妨,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彼f著,策馬繼續前進。
不一會兒,他們終于來到大門前。在這扇大門前,求安更可感受到它的雄偉、氣勢,還有那說不上來的壓迫。
這時,他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她正疑惑著,忽見大門慢慢開啟——
門里出現了兩個壯漢,一見男子便恭敬地說:“您回來了。”
“唔!彼翍艘宦,然后轉頭看著身后的求安,“叫什么名字?”
“呃……”她愣住,因為她尚在思索著為何騰云山莊的人對他一點都不陌生,還說什么您回來了。
回來?他住這兒?正思索著,她見他突然眉心一壓,瞪著她看。
“什么名字?”他語氣顯得不耐。
“求、求安!彼帕耍侠蠈崒嵉恼f出自己的本名?梢换厣瘢唤械讲话不炭。
為求安全,她該給自己起個假名的。想著,她感到懊惱。
“十二爺,這小子是……”
“他是來謀事的,把他帶去張健那兒,讓張健隨便給他安排個工作!闭f罷,他對杜求安說:“下馬!
“嗄?”
她還沒回神,怔怔的看著他。方才那壯漢喊他“十二爺”?陸震濤又稱為陸十二,難道……想著,她陡地一驚,驚疑又難掩恐慌的看著他。
陸震濤知道她爹有著名駒初朧,又知道她爹的馬場,必然對她爹做了一番調查,或許也知道她的存在。他知道杜遠鳴有個女兒名叫杜求安嗎?聽到“求安”兩字,他可有任何的聯想?
擔心他對她的身分有所懷疑,她不覺露出不安的神情。
“那個我、我姓周!彼龂肃榈难a上一個姓。周是她娘的本姓。
她此時女扮男裝,雖名求安,但姓周,他……應該不會對她產生任何的懷疑吧?
陸震濤眉頭皺皺,“誰管你姓什么,下去。”
看他對她一點都沒有起疑,求安暗自松了一口氣。
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求安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竟會這么輕而易舉就進了騰云山莊,而且還是陸震濤本人帶著她來。
說到這個,她不得不說這一切都是天意安排。她哪里想得到當她落難時,救她的人竟是陸震濤,而且他還答應讓她到騰云山莊謀事干活兒。
話說回來,陸震濤為何對她伸出援手?若他是個唯利是圖,做任何事都必須有所得的人,怎會救她?救了她,他得到了什么?
喔對,她想起來了,當時他跟那兩兄弟說,他救她不是為了行俠仗義,純粹只是心情不好。
就是嘛,像他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為搶名駒不惜害命的人,哪那么好心?
“喂!”正發愣,身后傳來張健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趕忙轉過身!皬埞苁隆
張健是陸震濤的親信之一,陸震濤對他十分信任,他不在莊中之時,莊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幾乎都交給張健打理。
“你在這兒發什么呆?”
“沒……我、我只是……”
“嘖!”張健不耐的嘖了一聲,兩只圓瞪的眼睛盯著求安,“你這小子幾歲了?”
“十、十八!彼忧拥卣f。
“十八該是個男人了,怎么還忸忸怩怩的像個娘們?”張健是個粗獷的北方漢子,最看不慣的就是那種陰柔溫吞的男子。
“真是不明白十二爺在想什么,為什么要帶你這種沒三兩肉的小子回來……”他打量著求安,“除了掃掃地,抹抹桌子,你到底還能做什么?”
騰云山莊需要的是干粗活的男人,因此莊子里的女人非常少,就算有也都是些有點年紀的大娘,未嫁的閨女或是年輕的婦人是絕計不會到莊子里謀事的。
“我懂馬,可以去馬廄工作!彼熳运]。
張健輕啐一記,“馬廄的工作都是粗重活兒,那些馬對十二爺來說全是寶貝,你要是不小心怠慢了它們,十二爺還不剝了你的皮!
“我從前在馬場工作,不只馬,就連豬牛羊都難不倒我。”她說。
張健一臉瞧不起求安的表情,語氣不耐地說:“得了,你還是掃掃地、擦擦桌椅,跟著那些大娘們干活兒就好,別給我添亂了。”
這時,陸震濤走了過來,似乎聽見了張健跟求安的對話,唇角勾起一抹興味的笑意。
“張健,怎么了?看你吹胡子瞪眼的……”說著,他睇了一眼求安,“這小子惹你不快了?”
“不快倒是不至于,只是……”張健是個有話直說的人,“十二爺,你帶這個毫無用處的小子回來做什么?瞧!”
說著,張健一把抓起求安的手腕,將人提得老高,“這手腕簡直跟女人一樣細!
放開求安的手,他又攫住求安纖細的肩膀,“看,這副肩膀隨便一壓就垮!
松開求安的肩膀,他一掌拍在求安屁股上,求安整個人向前飛了三步,到了陸震濤面前才被他伸手攔了下來。
求安抬起臉,早已面紅耳赤,看著他,卻發現他正似笑非笑的睇著自己。
“十二爺,你看,我只輕輕拍他一下,他就飛得老遠。”張健一臉不滿意的挑剔著,“剛才還說想去馬廄工作,真是癡人說夢。”
“張健,得了!标懻饾Φ脽o奈,“人我是帶回來了,你就當是給我面子,好好教他吧!
陸震濤替她說話,倒是讓求安很驚訝。抓緊機會,她趕緊對著張健說:“張管事,我學東西很快的,請你不吝指教!
張健看看求安,再看看陸震濤,然后嘆了一口氣!拔艺f十二爺,老幫你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我真是夠頭疼的了!
“你是能者多勞!彼f。
“想當初我跟著你是希望能在永業航運干一番大事業,怎么你卻讓我干起管家來了?”張健一臉哀怨地道:“我看你還是趕緊討個媳婦吧,咱們莊子不缺這種毛頭小子,缺的是女主人。”
“你饒了我吧。”陸震濤眉心一擰,像是怕張健羅唆,急急的走了。
看著陸震濤跟張健之間的互動,求安心里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她聽說陸震濤是個很有架子的人,跋扈囂張,派頭十足,可看他跟手下相處時的樣子怎么卻覷不見一絲高高在上的氣勢?
“欸!”張健又拍了還在發愣的求安一下。
“唉!”她痛得驚呼一聲。
張健瞪著求安,“唉什么?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她抿著嘴,沉默。
每天除了例行的活兒之外,張健都在對求安進行嚴苛訓練。他每天都要求安跑步、舉石,蹲馬步……直教她每天都累得跟狗一樣。
喔不,她比狗累多了,莊子里的狗可悠哉了,它們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什么事都不用做。
她混進騰云山莊是為了到馬廄工作,以調查初朧的下落,可現在她卻只能掃地抹桌練練功。
事情真的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復雜多了,一開始她以為扮成男裝,可以更輕易的達成目的,但她錯了,因為現在她是化名周求安的十八歲青年,是個男人,因此每天都得跟一群臭男人攪和在一起,不只吃,就連睡都脫離不了他們。
她得非常小心才能不讓他們發現她的秘密,也得非常忍耐才能忍受他們對她“動手動腳”。
其實跟他們相處不難,他們直來直往,不藏話也不藏情緒,高興或不高興全都寫在臉上,即使他們對她動手動腳時,她也感覺不到一丁點的惡意或是狎意。
但縱使是這樣,這樣的碰觸對從前總是跟男人保持距離的她來說,還是需要極大的意志力去忍受及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