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她下馬車時,全身虛軟,若沒有他攙著,她咬已癱倒在地了。
但這也有一點不好,他的手臂太有力、他的胸膛太溫暖、他的身體帶給她太多安全……于是,她終于撐不住睡著了。
她不曉得自己睡了多久,總之這一覺睡得好滿足,但也睡得渾身酸痛。
沒辦法,在鳳凰山席地而眠太久,突然又接觸高床軟枕,雖是舒服,但身體還是有些不適應(yīng)。
更讓她料不到的是,她清醒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龍?zhí)旎,而是名艷光四射、嬌妍若盛開牡丹的美麗女子
她大方地對房寶兒露齒一笑!庚?zhí)旌椋瑠吋姨旎牡娜!?br />
什么叫她家天荒?房寶兒的臉?biāo)查g紅若火燒。
「喂,妳叫什么名字?」
房寶兒下床,整理一下衣衫,然后一揖到底。
「小女子房寶兒。」
龍?zhí)旌閹撞豢梢姷匕櫫讼旅。多有禮的言行談吐啊!怎么會流落到鳳凰山上去,還弄了個破相?
「那……我叫妳寶兒吧!妳要先洗澡,還是先吃東西?或者先替平安做檢查……嗯,我希望是最后一樣啦!昨晚平安不小心踢被子,著了涼,又犯病了,雖然不是什么大病,但還是很傷腦筋。」
「既然如此,就先去看平安小姐吧!」房寶兒知道龍?zhí)旎暮芸粗剡@個小妹,愛屋及烏,她當(dāng)然也會對龍平安另眼相看。
龍?zhí)旌榭此硪幌聝x容,就要往外走,急忙喊住她!笂吘瓦@樣去啊?」
「三小姐的意思是我還要帶什么東西嗎?」
「妳的醫(yī)箱呢?或是金針、丹藥什么的,妳總要準(zhǔn)備一點東西,再去看平安,還是妳只要用一雙手就可以治好平安?」
「光靠手當(dāng)然不行,只是我還不知道平安小姐的病情如何,因此先去替她檢查,之后再來準(zhǔn)備治療方法。」
「有把握嗎?」
「應(yīng)該沒問題?」關(guān)于龍平安的身體,這一路龍?zhí)旎母f明得相當(dāng)清楚,倘使龍平安真只是偶感風(fēng)寒,這點小病是難不倒她的。
「妳的醫(yī)術(shù)很厲害?」
「我不知道!
「怎么會不知道?」
「我又沒對外懸壺濟世過,怎知自己醫(yī)術(shù)好不好?」
「但我聽說妳連瘟疫都能治!
「那是個意外,當(dāng)時我住在山洞里,一日,山下突然送了很多病人入洞,并且堵死洞口,企圖讓那些病人自生自滅,可我的東西還在洞里;為了回去拿東西,我只得迷暈?zāi)切┤,然后給了他們一些藥,拿了東西,我就走了。那時我并不曉得他們會康復(fù),更料不到他們?nèi)律胶螅尤唤o我宣揚了一個『魅影醫(yī)神』的名號!菇Y(jié)果,害她原本清靜的日子再也不得安寧了。
「妳就給了一些藥……然后他們就好了……妳沒有留下來診治他們?」
「我那時候?qū)W醫(yī)才半年余,很多東西還不是很懂,就算有心診至也無能為力!
龍?zhí)旌橹挥X不可思議,一個學(xué)醫(yī)半年多的人,可以解決一場瘟疫,而她這個學(xué)了十余年醫(yī)術(shù)的,卻把自己練成一個毒女,這算什么?
「妳師父是誰?半年就能教出一個醫(yī)神?」
「我沒有師父,我的醫(yī)術(shù)都是自學(xué)而成的!狗繉殐合肓讼拢是決定對龍家人坦白,不是因為她信任他們,而是她希望能討好他們,進兒博取龍?zhí)旎臍g心。
她從懷里掏出那本貼身收藏的醫(yī)書手札,遞給龍?zhí)旌!肝遗既坏玫竭@本書,才開始學(xué)醫(yī)的!
龍?zhí)旌榻舆^書一看,眼睛彷佛都要閃出光芒了。
她大略地翻了下書,只覺書里很多知識博大精深,連她這個學(xué)了十幾年醫(yī)的人都看不太懂,但房寶兒卻能單憑一本書就擺平了瘟疫,毫無疑問,在醫(yī)術(shù)這方面,她是個天才。
「這書妳全看完了?全部理解?」
「八成吧!很多東西我無法親自實驗,也不知其中記錄的真假,所以不敢打包票。」
「八成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龍?zhí)旌榻K于承認,在學(xué)醫(yī)一途上,她是遠不如房寶兒的。但是……
「妳既有如此高明的醫(yī)術(shù),為什么不把自己臉上的傷治一治?」
房寶兒一時間沉默了下。這件事龍?zhí)旎囊矄栠^她,但一開始,她畏懼他──不,應(yīng)該說,她害怕所有人。
后來她發(fā)現(xiàn)龍?zhí)旎钠沸愿呷A、守信重義,心里漸漸對他起了好感,有心想對他吐實,卻又擔(dān)心他會因此看不起她。
于是,那些陳年舊事便一直積在她心底,腐爛了,有時候看見龍?zhí)旎那宄喝缢捻,她不禁自慚形穢,深恐自己配不上他。
結(jié)果就是她從原先的不敢講,到現(xiàn)在已不好意思講了。
可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她早晚要對他吐實的,包括她的身世、她曾經(jīng)訂過親、差點被土匪污辱、自毀容顏、跳崖逃生……那一樁樁、一件件,全都不能瞞他。
她得讓他理解全部,再來思量,是否能接受她這樣命運多舛又閨名有缺的女人?
可對著龍?zhí)旎,她說得出那些骯臟事嗎?她不是沒試過,來龍家莊路上,她時時刻刻都想著該怎么對他開口,只是直到進入龍家莊,她依然說不出來。
沒辦法,她太在乎龍?zhí)旎牧,不想在他臉上看到失望?br />
她看著龍?zhí)旌榱季茫伎贾懿荒芙逵伤酥,讓他得知這件事?
在鳳凰山時,她常聽他提起三位義兄姊,和大家的心肝寶貝──龍平安。
他總說,大哥是假正經(jīng),滿口之乎者也,酸得要命。
二哥則是妖里妖氣,他一直懷疑二哥是不是狐貍精投胎轉(zhuǎn)世。
三姊一看就是那種很會爬墻的女人,哪個男人娶到她,隨時都要小心頂上綠油油。不過就算不娶她,她也常讓人全身綠油油,因為她最喜歡拿人試毒了,尤其是她。
然后,龍?zhí)旎拿空f到這里,都要再加一句:「老子詛咒她一輩子嫁不出去!
至于平安,毫無疑問的乖寶寶,天真、純潔、善良、慈悲……簡直是個集世間所有美好于一身的可愛娃娃。
可惜老天不長眼,讓平安生就一副先天不良的破身體,日日藥罐不離身,三天兩頭就要病一回,看了簡直讓人心疼死。
他對手足們形容常常讓房寶兒笑得半死,但她也能從那反復(fù)不斷的話語中體會他對家人的關(guān)愛。
為此,抵達龍家莊前,她幻想過無數(shù)次,他的家人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他的兩個哥哥和平安她還沒見過,第一個見到的卻是龍?zhí)旌,這艷光四射的女人映入眼簾的瞬間,她一點都不覺得害怕或不舒服……怎么說呢?
太過美麗或太過丑陋的人事物常會給人帶來不適,但龍?zhí)旌橐怀霈F(xiàn),只讓房寶兒感到滿室生輝,她具有一種非常大氣、尊貴的美。
因此她對龍?zhí)旌榈母杏X非常好──她應(yīng)該是個值得信任的女子。
那么……她深吸口氣,決定事說從頭。
「我爹爹是前戶部尚書房仲齡,數(shù)年前被貶……」她將自己的身世、來歷及和宰相公子青梅竹馬、自幼訂親,且與東方艷相交莫逆的事全數(shù)說了一遍。
「……爹爹遭難后,我幸得宰相府的庇護,周郎更對我寵愛有加,要我安心在相府住下,待圣上消了氣,相爺自會幫爹爹求情,讓爹爹重回廟堂,屆時,我們就可以拜堂成親了。可是……」接下來的意外是她作夢也沒想過的,卻徹底毀了她的人生!浮且蝗眨遗c艷兒上道觀祈求諸神保佑爹爹早脫大難。祈福完畢,我們跟平時一樣,坐上轎子,由家丁、護衛(wèi)們護送回相府,誰知向來安全的京城東郊竟出現(xiàn)一群土匪,三、兩下殺光了所有護衛(wèi)和家丁……后來……后來……」房寶兒真不想回憶那份恐懼,卻不得不再訴前塵。
龍?zhí)旌榭此凉M臉驚懼,雙眼流露著濃濃的悲哀與絕望,心頭也是不忍,不自禁便道:「我大概知道了……是那些土匪傷了妳吧?那個……事情已經(jīng)過去,妳就別再想了,在這里──」
「不是的!」房寶兒卻開口打斷她的話。「土匪們見我和艷兒尚有幾分姿色,有意欺侮我二人,可我們都是養(yǎng)在深閨、未見世面的千金小姐,哪里知道如何應(yīng)付這種事情?只是慌不擇路地逃跑,不知不覺,我們竟跑上了山,而土匪依然緊追不舍,我……臨危之際,艷兒將我推向土匪,然后趁我被捉住時,她逃走了……」
「他奶奶的!居然這么不講義氣,這若在江湖上,當(dāng)受三刀六洞之刑!」龍?zhí)旌橥蝗槐司浯挚冢尫繉殐喝滩蛔⌒α顺鰜,淚也同時流下。
「求生是本能,其實……也怪不得她,只是……」只是她悲傷、絕望罷了!改菚r我拼命掙扎,后來想起土匪們是見我與艷兒頗具姿色,才會苦苦相逼,所以……我親自劃花了自己臉……」
龍?zhí)旌榘l(fā)出一聲驚呼。女人從來把容貌視為第二條命,房寶兒卻親手毀了它,這其中的痛與恨……她想不下去,這實在太殘忍了!
「我以為只要我不再美麗,便能逃脫大劫,誰知我錯了,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甚至說……反正只要把臉遮起來,一樣可以玩,于是……我寧可死,也不愿受辱,最后跳下斷崖,以保清白……」誰知這一跳,讓她本來一帆風(fēng)順的人生出現(xiàn)了兩個奇跡,其一就是那本醫(yī)書,讓她莫名其妙變成一代醫(yī)神。
再來便是遇見龍?zhí)旎,這個初看像惡霸,卻誠信忠義又溫柔體貼的男人深深打動她的心。
如果說她前半生都是在學(xué)著做一個稱職的相府少夫人,那么經(jīng)歷一場生死磨難后,她就當(dāng)從前的自己已不存在,后半輩子,她只想為一個人、一件事而活──和龍?zhí)旎囊黄穑瑑蓚人恩愛也好、拌嘴也罷,共對菱鏡到白頭。
說完了自己的故事,她忐忑不安地看著龍?zhí)旌。不知道她會怎么看她,是不恥、不屑,還是覺得曾被輕薄過她已經(jīng)骯臟,配不上龍家金童般的寶貝四弟?
誰知龍?zhí)旌榭戳怂季,突然用力拍拍她的肩!覆诲e,妳很勇敢。」然后,她轉(zhuǎn)過身,不再看房寶兒。
寶兒卻瞥見了她眼角的一點晶亮,她知道那是淚,龍?zhí)旌楹芡樗、為她流下眼淚。
房寶兒整個人松了口氣,有股想要大哭一場的沖動,但她還是忍住了,只道:「不曉得三小姐還有沒有什么事情要問,若無,我們現(xiàn)在去看平安吧!」說著,她戴上草帽。這般可怖的容貌,還是暫時遮掩一下,免得嚇到人。
「嗯!过?zhí)旌辄c頭,徑自走了出去。
房寶兒跟在她身后,因此沒看見她眼底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