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懷音雖是頗為氣惱,可是她沒有忽略掉那個親吻,輕柔得有如秋日的微風(fēng),稍縱即逝,卻留有余溫。
方才,面見圣上時,她也不知自個兒回答什么,現(xiàn)在想也想不起來。司空睿偶爾會替她應(yīng)個幾聲,可絕大多數(shù)她被早時的吻給嚇得驚魂未定,一時喪失了心神。
若真要說有記憶,就是她如愿見到了司空睿的青梅竹馬,也就是當(dāng)今皇后。依偎在老邁的皇帝身邊,年輕貌美得比園里的牡丹還嬌艷。一時之間,又讓自己出神了。
馮懷音記得皇后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美得像是渾然天成,難怪圣上傾心,司空睿為她墮落放蕩,無法再次振作。
如今兩人退離御花園,仍由兆公公領(lǐng)著去馮懷音日后在宮里造琴的宮闕中。
看樣子,這把琴王宮相當(dāng)看重,可不是三兩下就能打發(fā)掉的。司空睿見圣上以如此陣仗迎來馮家,心里到底也是很惦記。
“喂,還不走快一些?”司空;仡^,見馮懷音失魂落魄的模樣。
“喔,好!币娝叽,馮懷音腳步加快,但是心思完全未放在上頭。
冷不防地,沒見到前頭的臺階,沒留心就被絆倒在地,痛得她唉聲唉叫。
“平地都能走到跌跤,真不簡單!彼究疹W彀碗m壞,卻趕忙彎下身扶她。“哪里有摔著?”見她摔成這樣,真是令人好氣又好笑。
這般窘境教馮懷音面紅耳赤,感到羞澀。“沒有。”
“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到出神恍惚去了!睋勐涞匾氯股险磥砘▓@里的葉葉辦辦,司空睿好笑地問她。
馮懷音望著那雙總是滿不在乎的眼眸,其中也帶著淡淡的冶漠。以前,她討厭這雙自私的眼;如今,她竟已不覺得煩,只是仍感到很無情。
“我覺得向莞很像皇后!蓖瑯佣济赖米屓似料,就連同為女人的她,都認為奸看。她不喜妒忌,更不擅羨慕,日子過得滿足,對她來說便已足夠。
而今,她竟在乎起外貌來。
“嗯?”她沒頭沒腦的,說這話什么意思?
“都那么美麗。”吐出這話,馮懷音顯得很不甘心,更不情愿!皬仡^徹尾,就像是個女人!
“你不是嗎?”古怪!才跌個跤就在那邊悲春傷秋的,是跌到腦子不成?
“司空睿,你覺得我像嗎?”
“像娃娃!彼盖昧怂念~頭!澳惆。爬锕殴值!
明明她的個性就很嬌蠻,如今才進宮就成了小媳婦,可見得有將那日他的話聽進耳里去,然而還沒面對別人的欺壓,就先擺出委屈的面孔來,想讓他擔(dān)心不成?
“我只是……”馮懷音輕輕嘆了口氣,沒想過見到皇后之后,心口悶得說不上話來!澳阒髸_M宮嗎?”
“你怕一個人孤單?”司空睿牽起她的手,難得看她露出脆弱的模樣。原來她那么怕生呀!早知道就將她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就會乖得如小貓了。
司空睿惡劣地這般想道,不過擱在胸坎里的真正心意,是不愿留她處在這深宮中。這里不是她能待慣的地方,他很清楚。
一聽他的調(diào)侃,馮懷音又回到往日的堅強,板起俏顏來!皼]有!”這男人就這么喜歡尋她開心嗎?
“那好,你就乖乖待在宮里造琴,我就在外頭逭遙快活,上本司院也可以開開心心,就不怕遇見有人擺臉色給自個兒看啦!”司空睿端起那張輕薄的嘴臉,讓馮懷音氣得牙癢癢。
“我真傻!以為還有你可以當(dāng)靠山!边@宮里她什么人也不熟,兆公公又不喜歡她,講五句話是酸三句,他卻要在外頭過逍遙日,太過分了吧!
清楚她是真的想要他多多照看,但是嘴巴上又硬是不肯說出口,司空睿便忍不住偷笑。“原來想要抓我當(dāng)依靠!”
盡管她說得很不甘心,可有這想法卻令他感到很窩心。司空睿將她的手握得更緊,牽著她一起走著這幾年他看來,總是覺得風(fēng)景很生悶的宮闕。
馮懷音感受著他手里的溫暖,從前的她,一定會惡狠狠地甩開?山袢,她怎樣也不起掙扎,甚至有些渴望他的親近。
他看來像是自在得將這種事不放在眼里,更甚是覺得一切都無所謂的人。男女之情對司空睿來說,就像是打發(fā)漫長人生的時歲中,一種可供玩樂的逢場作戲。
高興,便找人來喝酒尋歡;發(fā)悶,仍是有人隨身在候。他縱情墮落得讓人感到無情,更令人顫寒。
這樣的人太危險!馮懷音雖聽聞過他的性子喜忍無常,可也沒幾回見他真發(fā)怒過。偶爾冷淡的神態(tài),用不著他開口就不由得覺得刺骨。
馮懷音嘆一口氣!拔疫真是被人逼到盡頭了。”只剩他能扶持,還真可憐,也不知道人家甘不甘愿。
“你才進宮第一天,就像個小老嫗唉聲嘆氣的,不出個把月,你一定會悶死到快躺進棺材里!”司空睿笑著她,依這丫頭的脾性啊,在這凡事講究規(guī)矩的皇宮,是怎么也待不住的。
“是!有人在外逍遙,我得在里頭被壓著發(fā)悶,能不嘆息嗎?”
“那你就趕緊把皇上吩咐的琴器造好,你出宮時,我來接你!
“你真的那么絕情啊,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他的寡情馮懷音清楚,但是這也太……無情無義了!
“你這么想要看見我?”怪了,先前見到他是擺臭臉相迎哩!現(xiàn)下倒是小鳥依人,不過司空睿很是高興!翱梢裕阄乙粋當(dāng)報酬!
那張輕浮的臉面又擺上臺來,馮懷音瞪眼,抽掉他緊握自己的手,沒一拳招呼打歪他的鼻梁,他就該偷笑!
“你滾!最好別再讓我看見,否則我見你一次就揍你一回!”他總是喜歡惹惱她,尤其是用這張她很討厭的輕薄嘴臉面對。
“不想見?”司空睿笑著問,顯得很無關(guān)痛癢,也同樣一眼識穿馮懷音在聽見他這么說道時,嘴角暗暗抽動一下,分明在逞強!澳呛,就不見!”
“你……”馮懷音皺起秀眉,別過臉去,不愿去承認他將話說得那么明白時,自己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按下一掌。
很悶、很疼!而且很不喜歡。
“我就知道你后悔!彼亩窔,司空睿很狡猾地解釋成她的反悔。
馮懷音根本不想要在嘴巴逞能,他要怎么說隨他高興,她真不該因為那個吻而昏頭,說不準,他也將她當(dāng)成可一塊享樂的女人,覺得有趣握在掌心里逗弄著,膩了便隨手扔開,甚至連頭也不回。
她始終沒有回過頭來,司空睿伸手將她拉在懷里,趁她不備之際,在她額間留下一吻,又很快地退離開來。
“這不算是挺好的報酬,可也勉強令人接受!彼芗僖獾卣f著,表情頗為無可奈何,教馮懷音看得很討厭,在心里竟感到甜蜜。
“你就專心造你的琴,結(jié)束了便可開開心心的離去,不管什么人對你說任何讓你感到不順心的話,你就捂住耳朵什么都不聽,就可不擾你的心性!彼究疹>o緊地握住她的手,算是給它鼓勵。
“無須迎合誰,你只要做好應(yīng)當(dāng)做的事,在這里顧好自己,其他的,你不該多管的,就千萬別出頭!彼⒅钡男宰樱餐瑯幼屗究疹(dān)心!拔抑灰惴彩孪胫约,你也不必為任何人擔(dān)心。在這里,只有自己站得穩(wěn),才可以有命活得久,聽見沒?”
她太單純,根本沒見過宮里充滿權(quán)勢斗爭的丑陋模樣,司空睿一點兒也不想要她看見。然而,身處在渾濁的漩渦之中,焉有不沾染的道理?唯有心性穩(wěn)定,才能不被左右。
“好!瘪T懷音乖順的點頭,面對他進宮前到現(xiàn)在仍不忘提醒,她比誰都清楚他是拿自己的經(jīng)驗來告誡自己。想必,這些年他應(yīng)當(dāng)很不妤過。“司空睿,你可曾后悔為官?”盡管不是什么大官,不過是名樂師,可在天子腳下做事,總有幾分戒慎恐懼。
司空睿淡淡地笑!拔覜]有惦記著往事的習(xí)慣!焙蠡冢(jīng)有過。而如今,他學(xué)會活在當(dāng)下,該把握就把握,該享樂就享樂。
痛苦是留給活在過往,并且自怨自艾的人,他不愿做那樣懦弱的人。
他的話,讓馮懷音有些釋懷。是!他總是滿不在乎,一臉無關(guān)緊要的模樣,終于也有如此的奸處,而她也認為這實在太難得了。
“做人,還是開心點好!你不開心,又怎么能指望別人逗你開心?”揉揉她的頭,司空睿希望她這天真又有些驕蠻的率直性子,能夠維持很久很久。
這樣的人,才能活得比較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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