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關(guān)行漠領(lǐng)著幾名工人下樓,順便支付工資。
芷瑤走上前,撫著黑色的琴身,在琴蓋上看到一個小小的記號。
她認得這架琴,這是她用第一部電影的片酬買來送給立軺的生日禮物!
掀起琴蓋,她修長的指尖撫過黑白琴鍵,發(fā)出清脆的聲音,整個人仿佛掉進時間的洪流里,過去的記憶紛至沓來地浮上腦海。
她想起和立軺一起去逛琴店的畫面、他彈琴的模樣、他領(lǐng)著她游晃穿梭在英國的街道上、她接獲父母墜機身亡,兩人凄苦無依的相擁景況、兩人因為他逕自加入傭兵團而隔著話筒爭執(zhí)的場面……
看到這架琴,不知怎的,一抹不安的感覺突然滑過心頭。
她已經(jīng)將近一個多月沒有收到立軺的消息了。
以往,立軺都會利用網(wǎng)路郵寄信件與她聯(lián)絡(luò),報告近況。但是,最近無論她寫再多封信,都遲遲不見回音……
關(guān)行漠沉穩(wěn)的腳步聲蕩進她的耳里,她循聲望去,對上了他陰霾的俊臉。
「為什么立軺的琴會在這里?」她屏住氣,等待他的答案。
他掩上房門,深深注視著她纖弱的嬌軀,思忖著她能承受住多大的打擊?
根據(jù)阿武從英國呈報回來的消息,他們在案發(fā)現(xiàn)場展開了地毯式的搜查,卻一直沒有找到商立軺的身影,因此,他們研判商立軺可能在與杰森的槍戰(zhàn)中,摔落湍急的河里,溺水身亡了。
所以,阿武只好盡可能地將商立軺的遺物運送回國,并且費盡心力才從二手琴行里找到這架畢業(yè)后被他賣掉的鋼琴。
他深邃的眼眸閃著陌生又駭人的光芒,整個人浸淫在強大的惱恨當(dāng)中。
關(guān)行漠的沉默令她感到恐懼,一股寒氣緩緩從她的腳底竄上來。
她撫著琴身,晶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瞅著他,臉色蒼白地質(zhì)問道:「為什么這架琴會在這里?我認得這架琴,它是我送給立軺的生日禮物!
明明室外陽光燦爛,怎么她竟像是摔進冰窖里般,覺得有陣?yán)浜畯哪_底爬上了她的身體?
不祥的預(yù)感籠罩在她的心問,令她不安。
她沖上前,揪著他的前襟問:「為什么最近一個多月,立軺都沒有回訊給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關(guān)行漠環(huán)住她的纖腰,柔聲說:「芷瑤,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告訴我,立軺人在哪里?」
「他……死了。」他喑啞的聲音飽含著無限的悲慟。
商芷瑤的心口仿佛被轟開一個洞,整個人都空掉了。
血色從她的臉上消失,眼神也空洞的找不到焦距。
立軺死了?
她在這世上唯一的手足死了?!
他撫著她蒼白的臉龐,柔聲安慰道:「芷瑤,對不起……」
傷痛的淚水無聲地溢出她的眼睫,滴落在他的手腕上。
她渾身顫抖地說:「你說謊……立軺怎么可能死掉呢?你在騙我的吧……」她漾出一抹虛弱的笑容,輕斥道:「這個笑話不好笑,也很無聊,我討厭你開這種玩笑……」
他難過地捧起她心碎的臉龐。「這不是玩笑話,立軺在執(zhí)行任務(wù)時受了槍傷,據(jù)說后來摔進了河里。我派阿武和大飛仔細地搜尋過,但并沒有找到他的蹤跡。」
「意思就是說,立軺雖然摔進了河里,但并不一定死掉了,對不對?他泳技很好的,有可能還活著……我要去英國找他……幫我訂一張飛往英國的機票,我要馬上出發(fā)!」
芷瑤甩開他的手,邁開虛弱的步伐,越過他的身畔,卻被他—把攔住,撈進懷里。
關(guān)行漠緊緊地環(huán)抱住她的身軀,怕她承受不住打擊,暈厥過去。
「你冷靜一點,阿武和大飛已經(jīng)找了一個多月,都沒有找到他的身影,連附近的醫(yī)院病患名單也查過了,確定沒有他的下落。照道理說,他受了槍傷,要是還活著,理應(yīng)要就診的……但是卻沒有他的任何就診記錄!
難受地閉上眼睛,她感覺胸臆間仿佛壓了一塊巨石,沉重得教她喘不過氣來。
她好像快要窒息一般,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又彷佛有一把利刀戳刺進她的胸口,汩汩的鮮血噴溢而出,傷與慟,在她的心間蔓延開來,吞噬了她的理智。
關(guān)行漠推敲過各種可能,但所得的結(jié)論都指向死亡。
「……就算死了,也應(yīng)該要有尸體,不是嗎?」她抬起被淚水淹沒的大眼,傷心欲絕地看著他,問道:「立軺的尸體呢?」
「對不起,沒找到!顾溉坏卮瓜马。
「沒找到?那你怎么能斷定他死掉了呢?你們分明是在詛咒他!我要自己去英國找他!」
「要是他活著,阿武早就把他押回來了。而且……要是他活著的話,他會不跟你聯(lián)絡(luò)嗎?」他捧起她淚痕斑駁的小臉!杠片帲夭粊砹恕阋赂业亟邮墁F(xiàn)實,它就是那么殘酷!
她激動地掄拳捶打著他結(jié)實的胸膛,像瘋了般地怒吼著!戈P(guān)行漠,你是個大騙子!你不是告訴過我,只要我愿意嫁給你,你就能保護立軺的安全嗎?」
「對不起!顾涝俣嗟牡狼福疾荒軓浹a悲劇的發(fā)生。
「我才不要你的道歉,我只要你把立軺還給我!把我弟弟還給我——」她聲嘶力竭地吼著,小臉脹紅成一片。
關(guān)行漠摟住她的腰,任憑她的拳頭落在他的胸膛上,不閃躲也不阻止。
如果這么做能教她的心里好過一點,他甘愿承受。
「立軺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不能失去他……我答應(yīng)過爸爸和媽媽,我要好好保護他的……」
「對不起,我違背了我的諾言!顾脑捔钏男碾y受地揪結(jié)著。
情感上的悲慟超越了理性的思緒,令她陷入混亂的瘋狂中。
她停住手邊的動作,抬起頭,隔著心碎的淚幕瞅著他,說:「我才不要你的道歉,我要你把商立軺還給我!你聽懂了嗎?你說過的,只要我嫁給你,只要我的心和人屬于你,你就愿意守護他的安全!你說過的——」
她撫著自己痛到幾乎喘不過氣的胸口。「我履行了我的諾言,我把自己最純真、最美好的一切,全都獻給了你,你是不是也該執(zhí)行你的承諾,把商立軺還給我?還給我一個會對我鬧脾氣、會彈鋼琴的商立軺!」
「……很抱歉,我沒有辦法!顾蛦〉纳ひ衾镲柡纯嗯c挫敗。
如果可以,她人生的傷慟與不幸,就全交由他來背負吧!
他甚至愿意用所有的財富與權(quán)勢去交換,只要她能幸福與快樂。
「你可以的,你是關(guān)行漠,你無所不能……」她竭盡力氣地吼著。
「芷瑤,他死了,我沒有辦法把他還給你,遺憾與不幸已經(jīng)發(fā)生了。」他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傳進她的心里。
芷瑤難過地捧著臉,痛哭失聲,哭得歇斯底里,哭得柔陽寸斷。
她受夠了命運無情的撩撥,受夠了生離與死別的折磨,受夠了一次又一次椎心的折磨。
每一次,她都要用盡許多心力與時間去愈合命運所留下來的傷口。即使結(jié)了疤,傷痕依然存在,在午夜夢回,寂寞凄冷的夜晚,提醒著她有多么不幸與孤單。
「為什么死掉的人會是他……偏偏是他……」她全身的力量像是被抽光似的,癱軟無力。
關(guān)行漠眼明手快地撈住她往下墜的身子,緊緊地環(huán)在自己的懷里。
「不可以是他……這個世界上,我只剩下他一個親人而已……」她悲愴的聲音從捂著嘴的指縫里傳出來,令關(guān)行漠的眉心揪皺著。
他心疼地撫著她因啜泣而抽搐的肩膀,恨不得能代她承受這一切。
「芷瑤,不管發(fā)生任何事,你都不是孤單一個人,你還有我。」關(guān)行漠將臉埋在她發(fā)間。
「你不是我,你永遠都不能體會一無所有的痛苦……我爸媽墜機意外身亡時,我連他們的遺體都無法領(lǐng)回,現(xiàn)在立軺也是一樣……我連悼念他們的遺物都沒有……」她哭吼著。
「芷瑤……」他緊緊地抱住她,恨不得將她融入自己的體內(nèi),好好地撫慰她心里所有的悲慟。
驀地,她眼前一片空白,整個人暈厥在他的懷里。
關(guān)行漠?dāng)r腰抱起她,走出起居室,將她平放在床榻上后,連忙打電話請家庭醫(yī)生來看診。
他坐在床沿,撫著她蒼白的容顏,細心地替她蓋好被子,拿著溫?zé)岬臐衩硎弥樕衔锤傻暮節(jié)n,一種愛到幾乎心痛的感情揪住他的心。他沒料到他會愛得這么深,深到無法自拔。
他多想代替她承受這一切,告訴她說,其實她并沒有一無所有。
「芷瑤,你還有我……還有我啊……我會一輩子陪在你的身邊……」他執(zhí)起她冰冷的小手貼近自己的臉,黑眸藏著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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