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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不哭(下) 第十一章 宴無好宴(1)

  家宴當日,都蝶引一早送了烏玄度進宮辦差后,她便讓屋里的屈婆子將后院的一票歌伎舞伶全都給喚過來。

  “這兩日學的可都還記得?”主屋廳前,都蝶引輕聲問著。

  一個個嬌俏可人,我見猶憐的美人們莫不點頭,她滿意地道:“如我昨兒個說的,只要在將軍府里乖乖的不惹是生非,往后想要繼續待在戲班抑或者嫁人都由著你們。待戲班,一場戲就是五兩銀子,想嫁人,我會備上一份嫁妝,要是有看上的對象盡管說,我幫得上定幫到底!

  在這個女人總是為難女人的后宅里,她盡其所能地釋出善意,倒不是她性子善良,純粹是盼個家和罷了。

  說完話,她讓得力的屈婆子充當戲班長,一會由她領著她們進烏家,而自己則趕回房,讓彌冬和瑞春替她妝點打扮。

  “不了,別拿那套頭面,這樣就夠了!倍嫉粗R里的自己,長發挽成云髻,只妝點了一支鳳首釵,鳳喙上咬著一串串銀穗花,再仔細瞧那穗花竟是一只只米粒大的蝶兒打造的,其雕工可謂鬼斧神工。

  想當然耳,這是她家六郎哥贈的,她當然得要插在髻上亮相。

  “這樣不會太素?”就這么一根釵?

  “這樣還太素?”都蝶引不禁發噱。她站起身,杏色交領襦衫搭著同色百片裙,精繡的蝶從腰側一路往裙擺而去,每當她走動時猶如波浪里行走,腳邊還吸引著眾多蝶兒飛舞。

  宮制的裙,皇上賜的錦綾,這還太素?不過是辦場家宴,沒道理拿派頭壓自家人,流言蜚語可是能要人命的。

  “走吧,還得到城西那兒呢!

  彌冬和瑞春應了聲,隨即跟著都蝶引搭著馬車朝城西而去,當馬車停在一幢朱門小院前,門房早已經到里頭通報,因此待都蝶引下了馬車,烏玄斗之妻朱氏已經快步迎向前來。

  “見過將軍夫人!敝焓想m是商賈之女,但姿態不捧不媚,態度不卑不亢,只走恰到好處的禮。

  “四嫂說的是什么話,我還沒跟四嫂見禮呢!

  見都蝶引要朝自己行禮,朱氏快手快腳地將她扶住。“不如這樣,咱們就像是平凡妯娌,就不走那些繁瑣的禮了。”

  “好,就這么著!倍嫉Σ[眼道:“四嫂,和我同坐一車吧!

  六郎哥對她說,當初他被烏玄廣丟去麓陽時,只有烏玄斗送行,還偷偷塞了銀兩給他。

  烏玄斗待他有手足情,可塞錢就連四嫂都默允,那就代表四嫂絕對是個能交心之輩,所以要她多親近她。

  于是她昨兒個差人先通知了四房,邀朱氏一道回大房,一來有個什么也能照惠,二來將事情辦得周全些,也省得斐泱借故發揮。

  朱氏也不推辭,跟著她上馬車,才坐定便聽她道——

  “這回有四嫂能陪我真是太好了,畢竟這大家族里的,我誰都不識得!

  烏家在這一代早就分家,至于成親那日有多少人入席,她壓根不清楚,更沒機會見上一面,趁著祭祖辦家宴的機會,有個熟識之人陪她,她會事半功倍。

  “那倒是,你這會兒嫁進烏家,沒有公爹婆母引見,確實是與大家生分了些,不過你放心吧,大伙都是好相處的,沒什么心眼!碑斎,大房的不在此之中。

  過去斐泱仗著西軍都督千金的身分,高傲得不待見族人女眷,幾乎要踩死幾房的妯娌了,大伙對她能捧則捧,捧不得就走,久了便不怎么稀罕與她走近,實在是那性子連鬼見了都愁。

  相較之下,都蝶引的身分更高,如今都被封為一品夫人了,姑且不論幾房的人有什么心思,待她肯定比待大房熱絡,就不知道大房的在盤算什么,說什么有喜便讓新婦接手辦家宴,呋,當她是死的嗎?她可也是烏家嫡媳婦,怎么就沒聽大房的差人通報一聲。

  “那我就放心了!倍嫉蛋荡蛄,認為朱氏的性子大方爽快,和后宅的一些閨秀千金相比,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去到了大房那兒,兩人先去見斐泱,然而婆子通報了都快要半個時辰了,卻還是讓她倆在屋外候著。

  朱氏愈等心里愈沉,心里暗罵斐泱太不知好歹,難道她不知道都蝶引是她惹不起的嗎?

  就算都蝶引曾是寄住在西軍都督府的表親孤女,但人家現在好歹是一品夫人,她怎有膽讓一品夫人站在屋外等?

  朱氏偷覷了都蝶引一眼,卻見她彷似置身事外,杏眼打量著屋前園子里盛開的迎春,似乎沒有被冒犯的不快,不禁更高看她一眼。

  一會,斐泱身邊的心腹周嬤嬤走來,端的是斐泱給她的底氣,沒將兩人當回事地道:“大夫人有喜,今兒個害喜得嚴重,無法見兩位,還請兩位暫時先到偏廳坐坐,待大夫人好一些就會出來見客。”

  朱氏撇唇冷笑了聲,這理由還真不是普通的蹩腳,竟連個象樣的說詞都懶得想,真把人看得這般低?!

  “誰家的奴才這般不得體?”都蝶引突地噙笑問著。

  朱氏水眸圓瞠,像是懷疑自己聽見了什么?

  “你這話是——”周嬤嬤正要開口斥責。

  “彌冬,教教她!倍嫉驍嗨脑挘審浂锨疤幚。

  彌冬應了聲,上前就是一個巴掌,打得又響又亮!罢l允你稱一品夫人為你,又是誰允你稱兩位夫人為兩位?年紀都一大把了,連點規矩都不懂?”

  “你竟敢打我!”周嬤嬤平白無故挨了巴掌,隨即沖上前要給彌冬好看。

  都蝶引大步擋在彌冬面前,斂笑瞅著她,那氣勢教周嬤嬤沒來由地心顫了下,心想當年的孤女怎么幾年不見竟生出了這等威儀。

  “周嬤嬤,我讓彌冬教訓你,倒不是因為你沖撞了我,而是你對主子不忠不義!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周嬤嬤整個人都懵了,她到底是哪里不忠不義了。

  “你說大夫人害喜得嚴重,可為何你進去了半個時辰,卻沒喚人找大夫?難道府上沒有備著府醫?就算如此,也該立刻派人請大夫才是,你讓大夫人折騰了半個時辰,難道不是不忠不義,這事要是傳到舅舅那兒,舅舅會怎生處置?”

  都蝶引一字一句,細數罪名,不疾不徐的口吻和嚴肅沉冷的神情嚇出了周嬤嬤一身汗。身旁的朱氏更是大開眼界,這個六弟妹不像外頭說的是個膽小無謀的小孤女呀,流言不靠譜啊!

  “不過你放心,今兒個我怕宴席上有個什么事,所以我讓將軍府的府醫跟著,一會就讓他替大夫人診治!倍嫉共皇谴鴻C會略報小仇,事實上她對斐泱有喜一事十分存疑,為防斐泱使什么伎倆,帶個府醫在身邊總是讓人安心。

  周嬤嬤聽到這,雙眼微瞠,見都蝶引差著丫鬟請府醫,她忙道:“不用了,大夫人已經喝了藥,好多了。”

  “周嬤嬤,你這是在防什么呢?難不成你認為我會害了大夫人?”都蝶引好笑地說著。

  “如此一來,我不讓府醫進屋診治,恐怕是無法服眾了!

  說著,都蝶引走過她身側,就要踏進堂屋,便見丫鬟扶著斐泱走來!按笊呛ο驳脟乐兀靡尨蠓蛟\治才妥當啊!

  “是啊,大嫂,方巧六弟妹帶了府醫,瞧瞧也好。”回過神的朱氏也跟著向前勸說著。

  不過,她眼尖地瞧見屋里頭似乎還有其他女眷……莫不是設了局吧。

  斐泱貌似虛弱地道:“不用了,喝了藥已經好多了,只是……周嬤嬤的臉怎么腫了,這是——”目光掃向周嬤嬤,銳利如刃。

  周嬤嬤只能硬著頭皮拐彎喊冤!笆抢吓詾榱蛉诉是在西軍都督府的表姑娘,一時忘了稱谞,被打也是活該!

  “蝶引,你也真是的,周嬤嬤只是圖個親近才會忘了規矩,你這般責罰,傳到外頭可是有辱你的身分。”

  “大嫂說的是,可這事要是被有心人傳到外頭,讓人得知大嫂身邊的嬤嬤對一品夫人如此出言不遜,依律是可以杖二十的,我可不認為周嬤嬤捱得住二十個板子。”都蝶引笑說著,一臉抱歉地望向周嬤嬤!拔业褂X得刮個巴掌就夠了,嬤嬤年事已高,我可不想她受罪!

  斐泱聞言,氣得牙癢癢的,可偏偏言語上占不了上風,只能暫時偃旗息鼓。“時候也不早了,一會隔房的族人就快到了,便勞煩六弟妹了!

  “不勞煩,還有四嫂幫我。”她親熱地挽著朱氏。

  “是啊,大嫂要是身子不適,盡管歇著吧,外頭有咱們就夠了。”烏家宗族女眷,沒有一個是她不熟的,有她招呼就成了。

  至于斐泱屋里那些個,似乎也不怎么重要了,畢竟六弟妹腦袋清楚得很,就算動手也不會落人口實。

  “對了,大嫂真不用府醫?聽六郎說這位府醫本是宮中御醫,后來在京城設館,是六郎哥重金禮聘的,專治婦科呢!倍嫉尚毁獾氐。

  她倒也不是真的好心要府醫幫斐泱看診,只是純粹想讓斐泱知道她作了準備,可別真讓她派上用場,讓彼此都難看。

  一直以來,她不與人交好交惡,那是因為她不想跟她們有任何因果糾纏,不希望來世再碰著她們,所以她能忍能避,只要別踩她的底限便可。

  晌午過后,陸續有族人前來,在朱氏的介紹之下,都蝶引鳴笑將人一一記下,跟著招呼著入座,儼然是將烏家當成自家般自在。

  而男客則是由烏玄斗招呼著,問這大房的事怎會輪到四房插手?那是因為烏玄廣和烏玄度兩人都還在宮中,自然這差事就落在四房身上。

  打一開始朱氏便清楚大房是故意要欺壓六房,可她不明白的是,依大房的身價怎么斗得起六房?大嫂是腦袋進水了不成。

  不管怎樣,朱氏還是盡心盡力去做,不為別的,只因她夫君說該幫,她就毫無懸念地幫到底。

  只是——

  “六弟妹,你沒讓人扎彩樓嗎?”朱氏看了一圈之后才驚覺遺漏了什么。先前都蝶引說戲班和大廚都已經找好,所有的食材更是六房自掏腰包,可問題是要是沒了踩樓,怎么作戲?

  “我倒覺得不用扎彩樓,那日我來時就見那座八角亭還不錯。”都蝶引笑咪咪指向石桌椅被拆的八角亭,工人們正忙著在地上鋪毯。

  “……你跟大嫂說了嗎?”朱氏忍不住抽口氣。

  那八角亭面向一座人工湖泊,可是大伯與文人吟詩作對之處,更是這府里景致最好之處,大嫂招待姊妹淘通常都在這附近,就這樣把石桌椅給拆了,不妥吧。

  “大嫂說了一切由我作主!彼Φ锰鹛鸬。

  朱氏意會了,橫豎要是有人問起,就說是斐泱允許的就是。好樣的,六房弟妹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想不到行事這般果斷決絕。

  “四嫂,時候差不多了,該去請大嫂出來了。”都蝶引說著,看八角亭前的園子已經鋪好了席,大半女眷都已經入座,而她的戲班子也已經進了八角亭,正準備大展身手。

  “不用請了,她已經來了。”朱氏呵笑了聲,果真瞧見斐泱那鐵青的臉色,不知道為什么,她心里真的有種好痛快的感覺,真的。

  “這是在做什么?!”斐泱一來劈頭就罵。

  都蝶引一臉無辜地回頭,見斐泱身后跟了幾個夫人,除了張氏和斐潔,其他的都眼生的緊,許是她以往的姊妹淘,她不禁皺眉道:“大嫂,這些也是咱們族人嗎?”

  “我問你什么,你還沒回答我!”斐泱直指著八角亭!巴ぷ永锏氖酪文兀窟有那些個狐媚子是什么意思!”

  今日宴請族人,男客可不少,她到底是上哪請的戲班子,一個個像是爭奇斗艷的花兒,要是在府里走動,讓人被勾去了……她到底是在耍什么心眼?

  “是大嫂跟我說由我作主的。”都蝶引無辜地垂下眼。“三天來不及扎彩樓,我只好借那八角亭,六郎跟大伯問過了,可以我才讓人動工的,至于那些角兒全都是我手底下的,今兒個要唱的是才子佳人的戲。”

  聽她說烏玄廣允了拆石桌椅,她惱得直想找烏玄廣理論,可這當頭豈能失了分寸?努力地斂下怒氣,她口氣不善地道:“唱什么才子佳人的戲?那些風花雪月是青樓的把戲,怎么彌也曉得這些,要是不知情的外人瞧見了,會以為你手底下養的全都是青樓女子!

  “咦?這是青樓的把戲?可以往斐潔借我的書里頭寫的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所以我才會這么做的,而且——”都蝶引刻意將嗓音壓低,但卻足以讓她身后的張氏和斐潔聽得一清二楚!澳切┎皇乔鄻桥,那是鎮國公、威武府、五軍都督府……和其他大人們送來的歌伎女伶,大嫂這些話莫讓人聽見,會招來麻煩的。”

  斐泱不由緊抿著唇,暗惱自己真是太小覷她了,以往見她罵不吭聲,打不還手的,豈料嫁人就不同了,成了一品夫人后也敢挖坑讓她跳了!

  “下說了,舅母、表姊,趕緊入席吧,丫鬟們已經開始上菜了。”都蝶引柔聲張羅著,目光輕掃斐泱身后幾步外的幾個夫人,面露為難地道:“大嫂,我是按人訂席的,可多出了那些個人,該怎么好?”

  擺明了就是不讓那些人入座!沒為別的,就為了當初張家因為斐泱的姊妹淘才險些出事。天曉得她那些姊妹淘是嫁往何處,在朝中與誰結黨,是否會危害她的夫君?

  她不管斐泱到底懂不懂這其間的利害關系,但這差事既是落在她手上,她是絕不允閑雜人等在這兒生事。

  “她們跟我同席就成了!膘炽笠а赖。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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