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石嶙峋,唯一一條充滿生機的淙淙河流婉蜒而過,離岸邊不遠的河面上,一名漁夫正站在水中撒網(wǎng)打魚。
曬得黑瘦的老漁夫,掛在腰際的魚簍有些沉重,看來他今天的收獲頗豐。而打了一個早上魚的他,也確實準備收網(wǎng)回家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在老漁夫?qū)P墓ぷ鞯暮影渡,蹲了一個撐著下巴、狀極愉快看著他打魚的俊美少年。
這時,把網(wǎng)子收回來扛在肩上要往岸邊走的老漁夫,終于發(fā)現(xiàn)岸上有人。
“嗨!老怕您好,今天收獲好嗎?”少年開朗地向老漁夫打招呼問候,一點也沒有初次見面的生疏。
老漁夫一愣,但隨即被少年燦爛無害的笑臉和一張?zhí)鹱焓召I下心。
沒一會兒,少年的手上已經(jīng)拿著向老漁夫買的,及老漁夫熱情加送的兩條大肥魚。而就在少年感激地揮手道別時,一抹病懨懨的白色影子出現(xiàn)了——
本來轉(zhuǎn)身要走的老漁夫,一見到迎面而來的白發(fā)美艷女人立刻目瞪口呆。不過讓他雙腳釘住、口水差點流下來的畫面是——這美人一身薄得不能再薄、短得不能再短的衣衫,幾乎快遮掩不住她凹凸有致的火辣身材。
白發(fā)美女完全沒注意到對著她瞠目結(jié)舌、想入非非的老漁夫,事實上,她的精神和肉體都正處于即將被頭頂上的大太陽蒸融的昏沉狀態(tài)。她根本是無意識地移動著自己的雙腳,直到那一大片水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她才稍稍恢復(fù)點神智。
她一邊大步向前走,一邊用最快的速度將背上的大刀和袋子丟下,接著是她身上的衣服……
十耀及時跳上前,一手勾住已經(jīng)噴鼻血的漁夫老怕的肩,不動聲色將他帶離充滿魔鬼誘惑的河邊。等到他好不容易把大受刺激的“受害人”哄拐走,一回來看到已渾身赤裸泡在水里的魔女時,他除了臉紅心跳還能怎么樣?
別過頭,他無力地嘆口氣。算了,至少她沒像前幾次一樣,把盯著她看的老的少的差點揍出眼珠子。嗯,也許她這回真是熱到頭昏眼花了……
他忍不住抬眼瞄了一下頭頂上稍斜的太陽,然后同情地搖了搖頭。
從那日離開兩人相遇的樹林后,他已經(jīng)帶著這美麗又暴力、時常令他哭笑不得的女人往東走了五天。而這五天,大概是他活到現(xiàn)在情緒起伏最劇烈的一段時間。不過總的來說,和這鬼魅一樣難纏的女人相處愈久,他的樂趣就愈大,而且,已經(jīng)玩出心得來了。
看她終于找到機會脫離讓她熱哈哈的氣溫,沒有一時三刻是絕對不會離開那條河水的,十耀干脆在一旁打理起她的午餐。
日再偏西,一陣微涼的風(fēng)吹過,連帶也將岸上的烤魚香送向河里。原本還舍不得從冰涼的水里起來的沙雪,在聞到這陣要命的食物香味后,一點抵抗力也沒有的肚子立刻悶響起來。她皺眉,掙扎地瞪了那正背對著她優(yōu)哉地一邊烤魚、一邊搖頭晃腦地哼著怪調(diào)的小子一眼。
混蛋!這小子明知道她抗拒不了食物的誘惑……
“小雪,你再不趕快上來吃,這兩條魚就要焦了!”仿佛腦后長了眼睛,他突然向后搖搖手,愉悅地叫喚著她。
小雪……
雖然這幾天已經(jīng)被他“小雪、小雪”地叫到快麻木,懶得再掐著他的脖子叫他閉嘴了,但聽到一個比她小的臭小子叫她“小雪”,還是令人忍不住火氣跟著大起來。不過,看在他這幾天還算安分,也很努力伺候她的份上,她會盡量不去在意這點小事。
沙雪哼了哼,慢慢地走上岸。
聽到身后的動靜,十耀臉上的笑意加深,他動手把火弄熄,免得她又想跑回水里降溫。
冰雪隨意穿上衣服,一頭濕發(fā)暫時讓它披在身上,一走過去,他立刻把兩條烤好的魚通通交給她,而他則繼續(xù)啃他的果子。
沙雪坐下來,毫不客氣地接過,張嘴就吃。
十耀眼睛閃亮地看著她大剌剌的吃相,他毫無掩飾的注視,終于讓她不耐地停下手,朝他射去一眼!澳愕降自诳词裁?拿去!你要吃干嘛不說?”雖然這點食物只夠她塞牙縫,不過她還是將剩下的半尾魚遞給他。
這幾天除了有兩次機會在路上小村子里吃到人家賣的食物,其余的,全是靠她打獵來的野食,和他一路隨手摘的果實。這小子說他不吃肉,她還真的只看到他咬果子、吃雜草,除了替她把已經(jīng)打死的獵物弄熟給她吃,他自己碰也不碰;至于原因,他什么也沒說,她則懶得問,反正在他餓死前她找得到人就好。但他現(xiàn)在這副表情……
十耀把吃剩的果核隨手彈開。“我吃飽了!”他笑嘻嘻將她的手推回去。“如果你還吃不夠,我這里還有一點東西,保證餓不到你。”
沙雪立刻一臉嫌惡!澳阏f你摘的那些怪果子?”
“那里怪?它們明明好吃又營養(yǎng)……”他可是如獲至寶呢!
“怪人!”完全無法理解他味覺的構(gòu)造是不是真的和她不同,她干脆不再理他,繼續(xù)享用她的食物。
她的胃口一向很大,而且基本上只要是能吃的她都吃,不過要叫她像這小子一樣不吃肉,餐餐吃那些東西,她絕對會想殺人。
被她冠上怪人之名,十耀只能無奈地揉揉自己的鼻子。其實,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假如他告訴她,小時候有一次被自己的親爹不小心喂了一碗壞掉生蛆的肉后,他便再也不敢吞肉下肚,她會不會同情他一點?
……恐怕不會。
在這除了熱和餓可以擊敗她,在這唯我獨大的女人眼中,他只是她那混蛋大哥的朋友、帶路的小弟、兼能讓她降溫的工具而已……唉!
忽然,空氣中傳來的一絲血腥味,讓正把吃剩的魚骨頭丟開的沙雪敏感地用力一吸氣。
同時間,十耀原本放松的心情也突地一緊,他立刻從地上跳起來面向南方。
山丘起伏的南方,驚恐的馬嘶、人聲、尖銳的獸吼,開始隱約可聞,而那些騷動正逐漸往這里來。
“有麻煩過來了!”沙雪貓似的杏眼進出活力充沛的光芒,她似是享受著“麻煩”接近的痛快感,一邊慢慢地把一頭雪白長發(fā)編束起來。
經(jīng)過這些天的朝夕相處,十耀已經(jīng)能了解她一句話、一個眼神所代表的意思——這血液里流著好戰(zhàn)因子的魔女,又找到機會想活動筋骨了。
十耀回頭看著她正動手編著如云發(fā)絲的優(yōu)哉模樣,他警告她:“這次過來的麻煩不小,我聽到一種很難纏的生物的聲音了,你要不要省點力氣,我們先到旁邊一點?”
整理好頭發(fā),沙雪站起來和他肩并肩,瞇眼眺望向那開始煙塵滾滾、上方烏云一片的南方。
“難纏?”摩拳擦掌,雙眼更加明亮!斑@回是難纏的生物?我更要見見了!”算起來她離開北方雪地最大的好處,大概就是讓她大開眼界,發(fā)現(xiàn)了許多在北方根本見也沒見過的猛獸。不過她也不是沒察覺,她身邊這小子似乎擁有一種驅(qū)避危險的本事,因為她曾無意間見到過……。
他有秘密!
這小子渾身是秘密!
但就算他渾身是秘密,她也沒有挖掘的興趣,因為對她來說,他能帶給她的用處比那還重要。
十耀想也知道他又白說了。他和她一同看向前方,陽光股的臉龐因為見到終于映入眼中的景色而微微變色——
有幾個騎著馬的人正一邊奔跑、一邊奮力保命,因為追著他們的是一大群全身覆著黑色長毛、長著獠牙、似狼似虎的猛獸。
其中兩只黑毛獸躍上前,合力將嚇得亂竄的馬兒和騎士撲倒,人和馬絕望的駭叫、嘶鳴,即使在一團混亂中,仍顯得沭目驚心……
這時,除了追捕那些人,幾只黑毛獸也發(fā)現(xiàn)有其它人類的蹤跡,它們立刻毫不猶豫脫離獸群,朝不遠處的兩個人跳去。
第一只黑毛獸張開滿是尖牙的血盆大嘴就要咬上最接近的人類女人,不過還沒靠近便遭到襲擊——一記重拳和一個刀影劃過,那只黑毛獸隨即發(fā)出凄慘嚎吼,一陣鮮血狂噴后倒下。但它的倒下不止沒讓其它野獸卻步,反而更激發(fā)它們嗜血獸性地加速往前撲。
一場人與獸的大戰(zhàn)就此展開。
暗灰的天空下,手持大刀宛如女戰(zhàn)神的沙雪,將前仆后繼向她跳來的黑毛獸一只砍過一只,可這些頑劣又固執(zhí)的野獸,除非連最后一口氣也失去,死絕了,否則還是繼續(xù)糾纏著人,直到對方也倒下!這就是十耀會說它們難纏的原因了。
至于打野獸、動手不行的他,除了忙著閃躲一兩只黑毛獸對他的攻擊,還一邊搜尋那些被黑毛獸追逐的人。
另一邊那些看來只有少許基本防衛(wèi)能力的普通人,已經(jīng)被幾只猛獸團團圍住,情況岌岌可危。
十耀趁空回頭,瞄了正游刃有余把幾只黑毛獸砍著玩的沙雪一眼后,隨即利落地避開一只對他的臉抓呼而來的黑毛獸的利爪大掌跳到后面,很快地在地上撿了幾顆石子,然后朝那些開始把人拉下馬的猛獸一陣狠砸。
六、七只黑毛獸通通被石子砸中。而被石子砸痛的黑毛獸毫不困難就找到罪魁禍首,其中三只立刻被激怒地丟開那些人,齜牙咧嘴地對著向它們做鬼臉挑釁的十耀狂奔過去。
十耀成功地稍減了那些人的危機,再把這幾只猛獸引到沙雪揮刀的范圍。
不過就在他東奔西跑、忙得不可開交的這時,另一陣震天的殺伐聲和蹄踏聲忽然自南邊出現(xiàn)了。
十耀訝異地望向南方,地平線那一邊出現(xiàn)的是幾只身中數(shù)箭還掙扎地往前跑的黑毛獸;而在它們身后漸漸現(xiàn)身的數(shù)十匹人騎,則更令他驚愕了。
中箭的黑毛獸一只只倒地,直到最后一只頭有一撮紅毛、最兇猛的黑毛獸也終于氣絕,那一大群騎士也已經(jīng)來到這一頭仍陷入激戰(zhàn)的現(xiàn)場。
看清楚這些騎士是什么人后,十耀微微揚起眉。
只見騎士中為首戴著金色面具的人做了個手勢,后面幾個戴著銀色面具的騎士立刻將手上的弓箭一搭、一放——幾只正攻擊人的黑毛獸的身體瞬間被利箭貫穿,就連圍著沙雪的猛獸也全部中箭,一只都沒漏。
那些只差一點就要死在猛獸嘴下的人們,隨即知道他們的命真的撿回來了。而原本跟在那群騎士后面,也是被救的人的同伴立即上前,所有人再見皆激動萬分。
至于沙雪,在這群戴著面具的女人三兩下以箭解決了她周圍的猛獸后,她站在倒了一地的獸尸中間,一臉狂烈神情仍未褪地看向突然出現(xiàn)的這群人,尤其是最前方的女人。
而她們,自然也注意到白發(fā)女人和俊美少年不同于那些被她們救的商人。
化險為夷,又喜又悲的十幾個商旅和他們的保鏢,已經(jīng)開始上前向戴著面具,宛如天降神兵的女騎士們和沙雪、十耀表達謝意。當(dāng)然,因為四處行商,見多識廣,其中幾個人也從女騎士的特征認出她們的身分。
“你們……是古加族的女戰(zhàn)士嗎?”一名灰須長臉的半百男人,在一陣驚喜和遲疑中,終于還是站出來問了。
其余同伴立刻一靜,表情充滿了敬畏和好奇。
傳言向來在西方大草原中神出鬼沒的古加族,是個以女性為主,也以女性為一族之長的奇特民族。她們個個擁有連男人都望塵莫及的強悍力量和戰(zhàn)技。而她們生活在大草原上,以大草原為家,所以人們也另稱他們?yōu)椤按蟛菰濉薄?br />
如果她們真是古加女戰(zhàn)士,也難怪她們解決這些猛獸的手法如此利落干凈……
所有戴著面具的女騎士們都無人下馬,她們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自然地輻散出一股凝肅的氣氛,但最前方唯一戴著金色面具的女人,還是開口了。
“它們的尸體會把其它獸類引來,你們要命的話最好快走!碑惓5统辽硢〉呐曂高^冰冷的面具傳出來。
雖沒有回答那人的問題,但她的警示立刻引起商旅團眾人的恐慌。雖然對這群如閃電般現(xiàn)身的女騎士們有著高度的好奇,不過仍沒忘記得回去尋回被野獸咬死的同伴還體,及處理隊伍里有人受傷的種種后續(xù)問題,最后他們趕忙再謝過這兩批人,然后急急地離開了。
這隊飽受驚嚇的人們一走,現(xiàn)場立刻剩下她們和十耀、沙雪這兩組人馬。
高踞馬上的女騎士們的視線輪流在這似乎少不更事。卻又有著常人無法抗拒的陽光氣質(zhì)的少年臉上,和一頭白發(fā),不在乎一身衣服被鮮血濺臟,還拿著干凈的布仔細擦拭著大刀的美艷女子身上停留。結(jié)果打破雙方沉默的,是這笑容滿面的少年。
“偰瓦納雅族長嗎?你們古加女戰(zhàn)士果然名不虛傳!謝謝你們的拔箭相助,沒想到我可以在這里遇見傳言中的古加女戰(zhàn)士,我真是幸運!”十耀先是悄悄對那戴著金面具的女騎士的坐騎棕馬眨眨眼,然后才走近她前面兩步,仰頭對她咧嘴笑。
果然,聽到少年一開口就喊出她的名號,戴著金面具的女人明顯一愣,面具后的銳眸倏地鎖定他,并且迅速在腦海中翻找對他的面孔有無任何一絲熟悉的記憶。
“……你是什么人?”最后,偰瓦納雅放棄了,不過她無法對眼前這少年生出一丁點警戒心。倒是他旁邊的白發(fā)女子,她身上那種凌盛不安定,像隨時在尋找危險的氣質(zhì),令人直覺將神經(jīng)繃緊。
這兩個看來完全不搭的男女怎么會走在一起?
她完全猜想不到少年的身分,但這白發(fā)女子的外貌,和她剛才斬殺猛獸的氣勢,卻讓她想到一些人……
“我叫十耀,她是沙雪,很高興見到偰瓦族長。族長……是要趕著去哪里嗎?”坦蕩蕩地向古加族長說出兩人的名,不過他也直接提問。
一向在西方大草原活動的古加女戰(zhàn)士,他很少聽過她們曾在其它地方出沒過,所以他很好奇。
他這一問,立刻提醒了偰瓦納雅她們還得趕路的事。
她微俯下身,黑眸略有異彩地直視著這奇異的少年十耀!安还苣闶窃趺粗牢业模視涀∧,和你這位同伴。”說完,她直起身,看了他們最后一眼后,隨即策馬。“尸鳥隨著烏云飛過來了,你們還是快走吧!”留下懇切的警告,她率先往東方奔去。
一大群古加女戰(zhàn)士如風(fēng)般地離開了獸尸滿地的現(xiàn)場。
而她們一走,十耀也趕緊拉著沙雪朝同樣的方向走——因為不用偰瓦納雅族長警告,他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不止天邊有討人厭的尸鳥朝這里飛來,附近想分食黑毛獸尸體的野獸也正在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