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矩,秦德妃、唐賢妃、蕭淑妃都得一早來給她問安。景云和小安子改口叫她「娘娘」,三妃則改口稱她為「姊姊」,柳九九突然覺得好不真實,待人都回去后,她坐在景萃宮發怔。
她……她是怎么當上皇后的來著?
她到現在都還覺得,這皇后當得云里霧里,太過于順風順水,就跟作夢似的。
貴妃榻邊有宮女剝好送來的瓜子仁和核桃仁,她曾經作夢都想有人給她剝好了瓜子仁放在她面前,任由她一把一把往嘴里丟,如今當了皇后,再不用去央求土豆和糯米,她只需抬手一指,自然有人屁顛屁顛來給她剝。
當了皇后就能放肆,絲毫不用克制,這話是……嗯,蕭淑妃說的。
當了皇后她就能指著南王的鼻子說:「那誰,給本宮,跪下!」
她往嘴里扔了一把瓜子仁,忍不住笑出聲,奈何笑得過于猖狂,把自己給噎住了,漲紅臉咳不停。
景云瞧見皇后失態的模樣,忍不住掩嘴失笑。有這樣的皇后,也不知是大魏之幸還是不幸?
柳九九抬手用袖子擦了把眼淚,瞪了一眼景云,「看……看什么看,小心本宮打你!」
當了皇后就是不一樣,有底氣了呀。
景云聞言立即戰戰兢兢跪下,「皇后饒命、皇后饒命,不知奴婢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得皇后娘娘生了氣?」
咦?哪里做得不好啊?她也不知道,她就是想找個人威風一下。「混帳東西,本宮想打你還要理由嗎?」柳九九臉上繃得一本正經。
哎呀呀,她似乎有點過分了?但是,欺負人的感覺怎么那么爽!
說要打景云當然是隨便說說的,見景云開始求饒,她外表嚴肅,內心偷笑,嘴上說著「下不為例」之類的話,此事就此作罷。
晌午,她做好午膳讓景云分別送去乾極殿和慈元宮,香凝宮也沒落下。
現在蕭淑妃可說是她的戰略合作伙伴,蕭淑妃夜里抱著她喊男人的名字,她又不傻,當然知道蕭淑妃心里有別的男人。蕭淑妃喜歡吃她的菜,那她就給她吃,不過菜不能白吃,吃了她的菜就得給她「出謀劃策」。
用過午膳,柳九九拿了一條粗棉線去給大花拔牙。
景萃宮的太監宮女一見大花虎從籠子里出來,倶不敢上前,柳九九對這群奴才除了鄙視還是鄙視,膽兒這么小,怎么當奴才。
于是她自個兒捋起袖子,走過去掰開大花的大嘴,將結實的棉線套在它那顆爛牙上。大花吼了一聲,嚇得周遭圍觀的太監宮女侍衛紛紛往后退開一尺。
大花一個大爪子搭在柳九九纖細的胳膊上,一口包住柳九九軟乎乎的嫩手,眾人看得倒吸一口涼氣,侍衛拔了劍就要沖過去,被柳九九制止,「別過來,你們誰敢過來,統統拉出去砍頭!」
這句話從嘴里說出來,她覺得好有氣勢,終于體會了一把排骨大哥的威風,想要誰腦袋就要誰腦袋,哦,爽……
齊北虎含住她的拳頭,卻沒有咬她,之后它松開嘴,一雙有力的虎爪抱住她的脖頸,似乎在跟她撒嬌。
柳九九摸了摸它的下顎,跟安慰孩子似的安慰它,「疼一疼就過去了,忍著點啊!拐f罷,抬手招來兩個侍衛,吩咐他們拉來一頭騾子,將套虎牙的棉線綁在騾子腿上。
一鞭下去,騾子拔腿就跑,那道風馳電掣的狠勁兒,猛地一下將大花的蛀牙給扯了下來,大花疼得「嗚嗚」
直叫,腦袋蹭在柳九九懷里,跟只撒嬌的大貓兒似的。
太監宮女們覺得稀奇。
于是景萃宮的柳皇后,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母老虎。
老虎皇后傳至宮外,連大街上的小孩都在唱,「母老虎,母老虎,皇帝娶了個母老虎。爬山虎,斗地主,哪里斗得過母老虎……」
土豆和糯米接到旨意進宮,他們兩人跟著小安子走在街上,聽見一群小孩唱小姐是母老虎,糯米當下氣得跳腳,捋著袖子就要過去揍人。
土豆一把拉住她,瞪眼道:「你想干么?」
糯米鼓著腮幫子,「這群小屁孩辱罵小姐,看我不揍哭他們!土豆,你別攔我啊!
土豆松開她,從路邊折了一根柳條,塞進她手里,「我不攔你,揍不哭不許回來。」
糯米楞怔片刻,接著握著柳條上前去嚇哺小孩。
小安子傻眼,果然有什么樣的主子便有什么樣的奴才,這主仆三人可當真是畫風清奇。
半個時辰后,糯米和土豆分道揚鑣,糯米被小安子領著前往景萃宮,土豆則被引去鄧琰處報導。糯米跟著小安子,見路上時不時有主子乘坐轎輦路過,她被小安子拽著跪了一回又一回,膝蓋都跪破了皮。
景萃宮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遠看恢弘壯閥,獨樹一幟的建筑彰顯出皇家威嚴。
她跟著小安子沿著青石板路往正殿走,四顧一望,有花池假山,還有從涓涓流水,上架著小木橋,景萃宮內太監宮女忙忙碌碌,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的活兒。
帶刀侍衛列隊在四周巡邏,從里到外俱透著股威嚴勁。糯米伸手扯住小安子的袖子,怯生生問道:「公公,我家小姐在這里當皇后,會不會被人欺負啊?」
小安子一臉鄙夷,將手中拂塵一甩,耐著性子解釋說:「皇后娘娘高高在上,誰敢欺負她?那不是掉腦袋的事兒嗎?」
糯米仍覺得自己是在作夢,小姐怎么就這樣當上皇后了?毫無征兆啊!
她跟著小安子走進內殿,四面墻壁掛著五彩的錦緞帳,鍍金的帳鉤,金彩珠光處處奢華,就連腳下的地磚都是瑩澤透亮,頭頂的雕梁畫棟看得她頭暈目眩。
娘啊,這就是小姐住的地兒?太奢侈了吧?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貴妃榻上正蹺著二郎腿,一把一把往自己嘴里丟瓜子仁的小姐身上,眼前一派奢華景象登時被小姐這粗魯模樣擊得「砰砰」粉碎。
柳九九看見糯米,一個激動從榻上坐起來,不小心將瓜子仁打翻,灑了一地。糯米看見她也是鼻子發酸,擔驚受怕了這些日子,總算見到自家小姐。
糯米扁嘴正要哭出聲,一旁伺候柳九九的景云忙沖著糯米喝道:「放肆,見了皇后娘娘還不跪下!」
糯米嚇得雙腿一軟,連忙給自家小姐跪下。
柳九九叉腰瞪了景云一眼,一把將糯米給拽起來,對景云道:「這是我的丫鬟,不用你來吼,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糯米拽著小姐的手,一臉委屈,怯怯道:「小姐,我不是狗……」
柳九九干咳一聲,拍著她那雙小胖手安慰道:「我知道,我這不是打個比喻嘛!顾惶矚g做事一板一眼的景云,跟她一點也不親,現在糯米來了就好,她還是跟糯米親。
自從大婚之后,柳九九就沒再見過周凌恒,她心里念著他,想去看他。
今兒個她帶著糯米去乾極殿守著,好幾次遠遠看見周凌恒,卻被小安子給擋了回來。她心里就像有了一只魔爪一般,不停地抓撓著她的心口。
自從當了皇后,老有什么夫人、小姐的進宮來給她送禮,她看著那些人送來的金銀珠寶,很是不屑,她們送的,排骨大哥也送了她不少,她現在是皇后,還缺這點金銀珠寶嗎?
為了不給景萃宮招賊,但凡來送禮的都讓她叫人給轟了出去,這一來二去的,「油鹽不進」的皇后娘娘讓下面的人琢磨不透,聽說皇后愛做菜,她們又來送菜,弄得短短不過一日,景萃宮變成了菜市場。
柳九九煩死了,干脆牽著被拔了牙的大花坐在景萃宮門口,悠哉悠哉地喝茶,一副「你們誰再敢來送禮,我放老虎咬死你們」的架式。
至此,再無人敢來送禮。
于是私底下有人說她是惡毒皇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母老虎,宮女們議論紛紛,都道皇后無才無德,兇橫跋扈,毫無教養,比不上秦德妃一根頭發絲兒。
柳九九聽著糯米打探來的消息,憂愁的躺在榻上,差點氣得昏過去。她欺負誰了?她當皇后這些日子,就折騰宮女們剝了幾盤瓜子仁,怎么就變成兇橫跋扈、殺人不眨眼了?
她揉著腦袋問糯米,「那個秦德妃最近在干啥。吭趺创蠹叶寄梦腋容^?」
糯米歪著腦袋想了一下,片刻才道:「秦德妃最近在操持太后壽宴,據說壽宴安排得不錯,表演也是別出心裁,太后很滿意,對她贊不絕口。」
柳九九撐著下巴,有些無奈。這個秦德妃表面看上去是挺好的,可她怎么就覺得那么不舒坦呢?
當天晚上,周凌恒氣沖沖地從乾極殿過來,一屁股挨著她坐下,「真是氣死朕了!」
柳九九好幾天沒看見自家的排骨,很是開心,坐在他腿上摟著他的脖頸,俏皮問道:「怎么了?」
周凌恒攬住她柔軟的腰身,一腔怒氣仍然壓不下去。「那些個老東西,沒有阻撓你當皇后,原來打的是這個算盤!」
柳九九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疑惑道:「他們……打的什么算盤?」
周凌恒屏退左右,抱住她,貼著她耳朵低聲說:「那些老東西,說朕登基多年無所出,讓朕立南王為太子!
「噗——」柳九九正端著茶杯喝水,一口水頓時噴出來,「南王這是要認我們當爹娘?」太子得是皇帝和皇后的兒子,立南王為太子,那個瘟神豈不是得叫她和周凌恒爹娘?
這樣一想,居然有點爽,以后同那瘟神見面,她就可以趾高氣揚道:「給為娘跪下!」
周凌恒見柳九九傻笑,搖搖頭道:「想什么呢?立叔父為太子的前例也不是沒有,朕的父皇便是瑾宣帝的叔叔,當年瑾宣帝執意一帝一后,不納其他嬪妃,可皇后無所出,無奈之下便立我父皇為太子。」
柳九九恍然大悟,又歪著腦袋問:「怪不得他一心想要你的命,如果你死了,你沒有兒子,朝中大臣一定會擁他為帝,是不是?」
周凌恒點頭,「嗯,以前朕沒有立后,那些老家伙倒不至于逼朕,現在有了你,那些老家伙便拿你沒有龍子這事大作文章,連著好幾日上奏,讓朕立南王為太子。」
「這還不簡單?」柳九九從他腿上跳下來,拿了枕頭,攢勁兒塞進自己肚子里。她叉著腰,挺著隆起的小腹,「喏,這樣,咱們不就有小排骨了?」
前些日子,她聽蕭淑妃講了許多后宮爭寵的血腥故事,譬如,有妃子假裝懷孕,再假裝被另一個妃子推倒滑胎,以此陷害他人,將其置之死地。如果朝中大臣只是因為周凌恒無后,這有什么難的?
「那我假裝懷孕,過幾日我就挺著肚子去招惹南王,最好讓他一腳踹在我肚子上,屆時咱們來個栽贓嫁禍!拐f到「栽贓嫁禍」,柳九九眼睛發亮,興奮地跳起來,「給他一個謀害皇子的罪名,這樣朝中大臣誰敢再幫他?」
周凌恒看著說得眉飛色舞的柳九九。好一招栽贓嫁禍,這手段雖無賴,但也不妨一試。
翌日上午,柳九九叫上秦德妃、唐賢妃、蕭淑妃一起去御花園遛虎。
柳九九牽著大花領頭走著,三妃和宮女太監們縮在后頭,侍衛舉著刀阻隔在中間,以防齊北虎發狂傷及無辜。
柳九九傭懶地邁著小步子,牽著老虎走在前頭悠哉悠哉,時不時扭過身招呼三妃,「你們倒是走快些!古紶栍檬盅谥欤b作不舒服,矯情道:「今兒個我怎么老是想吐……」
呃……不過說得多了,她竟真的有點想吐,大概瓜子仁吃多了,膩著了?
糯米緊跟在侍衛身后,望著自家主子,關切問道:「小姐,您是不是瓜子仁吃多了?難受就別吃了。」叫了多年小姐,她實在改不了口,柳九九便也隨她。
「……」柳九九神色糾結,牽著大花繼續走。
唐賢妃面部微抽,小心翼翼邁著步子,整個人保持緊繃狀態,若是老虎真的發飆,她即刻將一旁的秦德妃扯過來推上去,拔腿抱頭往回跑。
秦德妃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溫婉模樣,她隱隱覺得,柳九九帶她們出來不僅是遛老虎這般簡單。
一行人行至御花園,大花懶洋洋趴在草坪上沐浴在陽光底下,柳九九召集三妃圍過來,一起賞早春的花,三妃一臉不情愿地挪過去,只是眼睛哪個有在看花,不時瞄著一旁趴著的齊北虎心驚膽顫。
柳九九裝模作樣地抬手捂嘴,做出干嘔狀,「今兒個怎么想吐呢?」
唐賢妃見她想吐,嫌棄地往后退了一步,秦德妃裝模作樣地關切道:「莫不是受了風寒吧?」
蕭淑妃倒是真關心,拉著她的手擰著一雙眉頭問道:「吃多了還是怎么著?要不要找太醫來瞧瞧?」
唐賢妃見蕭淑妃對皇后那般殷勤,不甘落后,忙笑臉迎上,從蕭淑妃手里搶過柳九九的手,攥在自己手里,臉上擔憂的神色做得十分夸張。她瞪了一眼蕭淑妃,苛責道:「蕭淑妃,皇后乃千金之軀,身子不適當然得請太醫,這還用得著問嗎?」她轉過頭吩咐貼身宮女,「春喜,去,請杜太醫來!
柳九九緊咬著自己嘴唇,巴掌小臉憋得慘白無血色,她抬眼望了唐賢妃一眼,隨后眼一閉,身子朝后一仰,暈了。
她毫無征兆地倒在虎背上,砸得大花五臟翻騰,疼得仰起頭哀嚎一陣,跳起來,馱著柳兒九圍著御花園跑了一圈。
大花起身咆哮狂奔,嚇得糯米三兩下就爬上樹,唐賢妃也害怕得抱著樹往上爬,只是爬到半截便滑下來,急得四肢發軟,秦德妃和蕭淑妃尚算鎮定,躲在侍衛身后才最安全。
待大花消停下來,侍衛將柳九九從虎背上抬下來,送回景萃宮。
皇后暈倒,三妃責無旁貸,都守在景萃宮,等她醒來,沒想到太醫竟診出皇后是有喜了,唐賢妃和秦德妃錯愕之余,也不忘進去說恭喜。
周凌恒正和幾位大臣在御書房,小安子帶著皇后有喜的消息匆匆趕來。
當著幾位大臣的面兒,周凌恒裝模作樣地站起來,一臉驚喜之色,「皇后有喜了?」
小安子應道:「是,今兒個早上皇后娘娘在御花園暈倒,經杜太醫診治,是喜脈!
幾位大臣面面相覷,心嘆這喜脈來得巧,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他們提議立南王為太子的這關鍵時刻來。
雖然知道柳九九是假懷孕,周凌恒還是匆匆趕去景萃宮探望。
到了景萃宮,他瞥見三妃也在,乍一看,發現這三人居然瘦了不少,三坨五花肉都有變瘦的趨勢,尤其是秦德妃,若不是見過她瘦的模樣,他差點認不出。
秦德妃一抬眼,同周凌恒眼神對上,兩人四目相對,在旁人眼中成了「暗送秋波」。
周凌恒心中納悶,是近日宮中伙食不好,秦德妃怎么瘦成了這個猴樣?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嘖,真難看!
呼,趕緊去看鏟鏟「洗洗眼」。
秦德妃為了能瘦,一日三餐皆是粥,除了喝粥之外,還另外服用杜太醫開的瘦身良方。
方才被周凌恒那般一打量,她頓時覺得近日的折騰值了,至少陛下多看了她幾眼。
走進內殿,太監宮女、太醫紛紛跪下,異口同聲跟他道喜。
周凌恒坐到榻前,將柳九九扶起來,這才發現她臉色不太對。他屏退左右,留下杜太醫,問道:「杜太醫,皇后這是怎么回事?」
杜太醫回道:「回陛下,皇后體虛,又懷著身孕,所以精神不振,吃些補身子的藥,調養一段時日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