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
關行宇到清妍的學校等她下課,一見他的神情,清妍就知道他已得知她將結婚的消息。然而他一開口,就是要求她做她絕對辦不到的事。
行宇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沒預期向來對他百依百順的清妍,竟毫不猶豫地否決他的要求。
“你怎么能這樣對我?我已經決定忘掉你跟我哥那回事,跟你重新開始,結果卻發現你跟我哥要結婚,那我算什么?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又算什么?”
“對不起,行宇。”清妍凄然看著他,對他的歉疚扯得她心口生疼!拔也荒茏屛业暮⒆釉谂匀水悩拥难酃庀麻L大。”同是私生子,他應該懂那種難堪的處境對一個小孩有多困難,不是嗎?
“那么就把孩子拿掉!彼膱詻Q刺得她瑟縮了一下。
“我不能那樣做,太殘忍了……”孩子何其無辜,又怎能因她的錯誤被剝奪生存的權利?
“這也不能、那也不能,在我聽來統統都像藉口!毙杏钍H剩的耐性,沖口說:“我開始懷疑你根本就迫不及待想嫁給我大哥,畢竟他的身分、地位和其他條件都比我強太多!”
清妍臉色一白,沉聲道:“你怎么可以說這種話?”
自知失言,行宇也很懊悔,然后他想到一個彌補的辦法。
“清妍,忘掉我哥的提議,嫁給我吧!
清妍又感動又驚喜,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心底其實隱藏著一絲期盼,希望能聽到他這這么說。
然面行宇接下來的話卻立刻將她的喜悅澆熄。
“只要你肯拿掉孩子,我們馬上結婚。”沒察覺她的僵硬,他拉起她的手,又道:“我們還年輕,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兩人世界,過兩年再考慮生孩子,到時候你愛生幾個,我們就生幾個!
原來是她在奢想了……就是啊,這樣的期盼畢竟過分了,她怎能要求他接受一個非己出的孩子呢,即使孩子也算是他的親人……
“對不起。”清妍輕輕地抽回手,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奇特的平靜。“我已經決定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你怎么那么頑固?!”行宇再度爆發,俊臉上滿是怒火。他都已經好話說盡,為什么她還是那么該死地堅持?她不知道他從來不曾對一個女人這么低聲下氣嗎?為什么她不能替他想想?
他敬他大哥、愛他大哥,可是沒有人知道,他其實也是嫉護他的。
打從一出生,大哥就是眾人矚目的關家繼承人,是關家上上下下栽培的重心,是所有人期望的所在;而他,則只是一個活在哥哥羽翼下、可有可無的存在。
大哥已經擁有所有人的重視、已經擁有一切,他無法忍受連自己心愛的女人腹中的孩子,都是大哥的。
“那么你是決意嫁給我哥了?”他寒聲問。
清妍不說話,卻已給了答案。
“好!”行宇冷笑!澳敲茨憔腿プ瞿愕年P家少奶奶吧,算我不長眼,看錯了你!”他丟下話,頭也不回地走開。
清妍杵在原地,看著那負氣離去的背影,眼眶刺痛。
。
臥房里,只剩一盞暈黃的小燈。
清妍側躺在床上,蒼白的臉上一片空白。
寶寶沒了,她感覺身體最重要的一部分被奪走,人都空了,只剩無止盡的寒冷。
記得不久前,她還清楚感到寶寶在踢著她的肚皮,那么精力旺盛的小生命,怎么會就這樣消失了呢?
有幾次,她以為肚子里的寶寶又動了,可是摸上肚皮之后才想起,她的骨肉已經不在了,隨著這個領悟襲來的痛,幾乎讓她當場崩潰。
當初發現懷孕的時候,驚惶失措的她曾經暗自希望腹中的胎兒不存在,但是隨著心情冷靜下來,她開始接納、并愛上了這個小小的奇跡。只是她從未想過,就在她天天數著日子、滿心喜悅地期待寶寶出世時,她卻失去了她……
是不是從一開始,她就注定保不住這個孩子?
她住院住了四天,回到家已有三天,每個夜晚,她都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可是每個夜晚,這些紛亂的思緒都反覆不停地糾纏她。
背后驀地響起兩下輕輕的敲門聲,阻斷了清妍的思潮。
她聽見門把轉動,有人進了房間。
她知道是誰,但只是麻木地繼續瞪著窗外,沒轉過身。
“清妍,我……看到你房里的燈還亮著……”關定涯的聲音里,有種罕見的不確定,但是沉浸在哀傷當中的清妍并未注意到。
這是他首次進入她的房間,她卻無多余心力猜測他的來意。
她只想自己一個人。
“我正要睡……”她謊道。
然而,他并末如她所愿地離去,反而來到她床邊。
他站在那里不知多久,靜得清妍只聽見自己怦怦怦的心跳聲。
然后教她措手不及地,他上了床躺在她身后,高大身軀的重量使得床墊往下一沉。
他想做什么?!清妍錯愕得不知該如何反應。
震驚之際,她發現自己被摟進一個結實的懷抱中,熱呼呼的男性氣息近在耳際。
她渾身僵硬住,卻聽見他說:“別再折磨自己,你需要睡眠,有我陪著,你安心睡。”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聽見那低沉、平穩的語調,竟鼻酸了……
心中像是有什么在瞬間崩塌,熱燙的淚涌出眼眶,不斷不斷地滑落。
雖然背對著他,可是她相信他—定知道她在哭,然而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將她擁得很緊、很緊。
他的體溫很高,像火爐似地貼在她背上,不一會兒,就驅走了她體內那股深沉的冰冷,仿佛同時也替她灌注了一些生命力,他是怎么辦到的?
她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淚,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那種深入骨髓的寒意消失了。
同時,無言的擁抱、收緊的臂彎也提醒了她,失去的孩子,并不只是她的骨血,也是他的。
他們或許是兩個不該有交集的人,但此時此刻,那份痛,卻是共有的。
許久后,她遲疑地說:“我……連續幾天都夢到一個小女孩,大概兩,三歲……聽起來又儍又沒道理,可是我知道那就是寶寶……”
他靜默片刻!八L得什么模樣?像你還是像我?”
清妍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更沒想到他會認真看待她的夢境,但她接著說:“我也看不出她像誰,她有—雙黑黑大大的眼睛,小鼻子有點翹翹的,眉毛又濃又漂亮,奇怪的是,她的頭發不但濃密,還有點鬈鬈的……”
“不奇怪,我父親就是天生的鬈發。”他輕聲道,接著又問:“寶寶在你夢里都做些什么?”
“我記得不是很完整,只知道她老是跑來跑去,好像永遠都靜不下來,而且一直在笑,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那表示她不管現在在哪里,都過得很開心!
清妍一頓,急切問:“你真的這么覺得?”
“是啊!彼H了她頭頂一下,不帶任何情欲的色彩,僅僅是一種自然的親近動作,此時此刻,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對!皩殞毝荚谕媸裁?”
“有時候是球,有時候是積木,有時候她就只是吸著大拇指,對了,她還會流口水……”清妍努力回想所有細節,只想把夢中的一切都告訴他。她不斷地說,他則一直專注聆聽。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眼皮漸漸沉重,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呵欠,這一整個星期來,第一次感到真正的睡意。
“好好睡,你再見到寶寶的時候,記得替我抱抱她!
“喔,好。”清妍模糊應道。
在她進入夢鄉前,心中的想法是:有人一起分擔,真的能將悲傷減半。
聽見懷中人逐漸規律的細微呼吸聲,關定涯將她身上的被單拉好,忍不住又在她發上印了一吻。
這些時日,她總是不時地發呆,兩眼空洞,像行尸走肉似的,蒼白的臉上,也總是帶著睡眠不足的陰影,他看得心中抽痛,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幫她。
今晚,他又看見她房里的燈亮著,于是在門外徘徊許久之后,推門進入。
其實進門后他仍是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然而那纖弱的背影,看起來是如此脆弱而不堪一擊,教他胃都揪緊,所以他鼓足勇氣上床,提供了自己的懷抱。
他是多么慶幸她沒有推開他啊……
光是這樣擁著她,他就感到一種像是幸福的感覺。
只是他不知道,像這樣小小的、卑微的幸福能持續多久。
那個與他無緣的孩子,是她嫁給他唯一的理由,也是她與他之間唯一的連系,現在孩子不幸走了,他還剩下什么能留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