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說，他是在一場書展上與她相識的。
“我們兩個人對彼此一見鍾情。從她對我的微笑里，我很確定她對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那是因為你是她的讀者。”孫時郁冷笑了聲，不以為然。
“在她的粉絲頁上，她總是第一個回覆我�！�
“那是因為你太閑，老是第一個留言�！�
“她說過她愛我�！�
“哪個歌星不會對歌迷說‘我愛你們’的？”
“你就是不懂，對不對？你根本沒聽見我說的話。我再說一次，我和她之間的感情不是那么膚淺的互動，我和她是——”
“留著對檢察官說吧�！睂O時郁沒有耐性聽他唱獨角戲，起身離開了偵訊室。隨后，他同小劉前往醫(yī)院，名為制作被害人的筆錄，實際上他是急著去探望夏光樺的傷勢。
抵達(dá)了急診室，他倆從醫(yī)師那兒得到初步的了解。
“她有輕微的腦震蕩，身上共有十二處的瘀傷、擦傷，大多集中在頭部；另外，在頸肩的地方有一處咬痕。”
聞言，孫時郁的腦袋有那么幾秒鐘是空白的。
小劉問道：“有任何被性侵的跡象嗎？”
“她說沒有�！�
“你確定？”小劉瞥了醫(yī)師一眼，“有些被害人會隱瞞�！�
醫(yī)師聳聳肩，既無奈也為難，“我怎么能百分百確定？她如果堅稱沒有，我也不能強迫她做這方面的檢查�！�
“好，我知道了�！毙⑽樟宋蔗t(yī)師的手，道了聲謝，“我們會再找她了解一醫(yī)師給了一記禮貌性的微笑，轉(zhuǎn)身去忙了。
小劉則回過頭來，“OK，那我們就——”
“給我十分鐘�！睂O時郁提出了要求。
“�。俊�
“先讓我私下跟她聊。”
小劉露出了不解的眼神，“怎么了嗎？”
他靜了靜，才道：“她不是一般的受害人，她是我兒子的保母。”
小劉愣了下�！笆悄阒疤徇^的那一個？”
“嗯。”
“……你找了一個漫畫家當(dāng)保母？”
“那不是重點�！�
“說的也是�！毙⒌拖骂^，揉了揉鼻尖，“所以呢？你要單獨進(jìn)去做筆錄嗎？還是——”
“沒有，”他搖搖頭，輕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有點尷尬，“就只是先進(jìn)去關(guān)心一下，以私人的名義�！�
小劉打量著他，那是當(dāng)男人擔(dān)心女人時會有的模樣。
瞬間，他明白了，也非常識相的擺了個“請便”的手勢，“我去樓下抽個菸，十分鐘后回來�！�
“謝了。”
“呿，小事�！毙[擺手，轉(zhuǎn)身瀟灑走了。
“小翔呢？”
一見到他，那女人居然開口就是問他兒子。
“我想你還是先擔(dān)心自己吧。”他苦笑。難道他的想法、他的心情，在她的眼里絲毫不占分量？“你呢？狀況還好嗎？”
“你是指哪一方面？”
“任何你所想得到的�！�
“我想應(yīng)該還算可以吧？”她聳聳肩，傻笑道：“至少不必?fù)?dān)心自己會被分屍塞進(jìn)后車廂里�！�
“哦？已經(jīng)可以開玩笑了嘛�！�
他走到病床邊，隨手拉了張椅子過來，坐下，然后沉默了好久，半晌擠不出一句話。
坦白說，他很困惑，他不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應(yīng)該要扮演哪個角色，是敬業(yè)的警察？慈憫的雇主？還是一個心疼她受苦的男人？
“怎么了嗎？”夏光樺察覺了他的反常。
是擔(dān)心還是自責(zé)？他對她說了不下十次的對不起，可是天知道她根本沒有怪罪他，感激都來不及了。
她堆起笑容，故作一派輕松的樣子，“唉唷，干么那種臉，我不是好好坐在這里嗎？我看過這類型的電影，比起被人揍個半死不活丟在山區(qū)，你不覺得我的運氣已經(jīng)很好了嗎？至少我還——”
“這不是電影�！睂O時郁打斷了她的話，表情嚴(yán)肅凝重。
她再怎么白目也知道這氣氛不適合打哈哈，于是收斂了笑意，閉上嘴。
“你認(rèn)識那個男的嗎？”
“我認(rèn)得他的臉，但嚴(yán)格來說應(yīng)該不算認(rèn)識……”她側(cè)著頭，想了想，繼續(xù)道：“他是我粉絲頁上的一個讀者，跟我的互動還算滿頻繁的，只是他對我的回應(yīng)好像有一點誤解。”
“他誤解你們是兩情相悅，互有情愫？”
“嗯，對……”
這是她初次感受到那種“不愛我就殺掉你”的恐懼。過去，這類的事情對她來說可能只是社會新聞里的一行字，現(xiàn)在卻可能從此成為她人生的夢魘。
他看見了她那轉(zhuǎn)為黯淡的眸色。
那樣的眼神，他并不陌生，那是被害人將過錯攬到自己身上的表情。
被害人總是會想：如果我不要那么做、如果我不要說那種話、如果我別走那條人煙稀少的暗巷、如果我別穿得那么性感、如果我不要相信那個人……
他伸出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斑@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彼龘u搖頭，垂下眼，“被囚禁的這兩天，我一直在想，為什么那個男人會知道我住哪？后來，我想起來了，我剛搬來的時候，常常在粉絲頁上分享社區(qū)附近的街景照，我想他就是這樣找出我的所在位置吧？”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揚起一抹苦笑，“其實，你說的沒錯，我真的是很沒有戒心，就像給鑰匙一樣，我只想著方便，卻沒仔細(xì)想過它可能帶來的后果，認(rèn)真要說的話，這整件事情都是我自己——”
“我說了，這不是你的錯。”他又強調(diào)了一次，“別把這種事情的責(zé)任歸咎在自己身上。你有權(quán)分享任何資訊，但他無權(quán)利用你分享的資訊來傷害你；就像是你給我鑰匙，不代表我可以洗劫你家，不是嗎？”
“可是……”
“別想太多，有錯的人是我�！�
這事情一直懸在他的心里，揮之不去。偵訊的時候，他得知了許向凱在周日晚上就已經(jīng)埋伏在她家門口。
“禮拜一幼兒園說你沒去接小翔，那時候我就應(yīng)該要去你家了解狀況了，可是我……”
他居然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考量，而阻卻了自己的判斷，是他害她多受了一天的苦難。
他慚愧內(nèi)疚，簡直無法原諒自己，她看得出來。于是，她回握住了他的手，笑道：“你是笨蛋嗎？這怎么會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的話，我真的不知道還會被關(guān)多久�！�
話說到這兒，她忍不住想多抱怨個幾句�！澳愣疾恢牢业木庉嬘卸啻�。他來收稿子，那男的把他擋在門外，直接把我的原稿塞給他，他居然就這樣帶著稿子走了！你說他蠢不蠢？”
這話讓孫時郁聽得有些莫名。“你的編輯去過？”
“是啊，他禮拜天晚上有去收稿子。”
“他不是有你家的鑰匙？為什么會被擋在門外？”
“哦，那個啊……”她突然覺得有些困窘，支吾道：“因為之前我告訴他，說你為了鑰匙的事情不高興，他就把鑰匙還給我了，還說什么你會生氣是因為他有我的鑰匙�！�
驀地，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緊緊握著人家的手，像是意識到什么羞人的事，她趕緊收手，尷尬地摸了摸頸后。
她的手，引領(lǐng)了他的視線，目光不經(jīng)意地落在那道咬痕上，心里猛然一陣抽疼，他無可避免地想像著這道咬痕是怎么被烙下的，怒火瞬間灼痛了他的皮膚。
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舒緩那股窒息感。
“等一下還會有個員警來，”最終，他還是得切入正題，“我們兩個會共同對你進(jìn)行一些問話，制作一份正式的筆錄……你可以嗎？”
她不太理解他話里的意思�！翱梢匝剑瑸槭裁床恍�？”
孫時郁則是沉默了半晌，才困難地問道：“那個男人是否有對你——”他發(fā)現(xiàn)
自己竟說不出“性侵”兩個字。
倒是夏光樺，看著他難看的臉色，似乎是自行理解了，畢竟剛才走出去的醫(yī)師也問過差不多的話。
“不，沒有，”她搖搖頭，“他沒那么做。”
“如果有，別騙我，你可以讓我知道，即使是未遂。”
“真的沒有�！�
“你知道你這里有排齒印嗎？”他指了指自己的頸肩處。
“你說這個？原來這么明顯啊……”她摸摸頸窩，露出了一抹干笑，“這個有點復(fù)雜。”
“什么意思？”
“中間你不是打過一次電話？是他接的。后來他一直逼問我你是誰，我被問到火大，就故意對他說你是我的男朋友，又高又帥又溫柔，他根本比不上，他被激怒，就沖過來咬了我一口�！�
孫時郁聽了差點昏倒。“你是笨蛋嗎？就不怕他會做出更激烈的事？”
“他不會的�！睂τ谶@點，夏光樺還算有點把握。仔細(xì)回想了這兩天一夜的經(jīng)過，她道：“我不知道一般這種案件會是什么狀況，不過，在這段期間，除了叫他替我松綁之外，我的要求他大多都會做�！�
“你是指？”
“像是我餓了，他會煮東西喂我吃，渴了，他會倒水給我喝，還會擰毛巾幫我擦臉；晚上如果涼了，他拿棉被幫我裹著，我想上廁所，他也會讓我去，只是如果在言語上不順?biāo)囊�，他就會突然失控呼我巴掌而已。�?br />
這話他聽在耳里，痛在心上�！澳闶撬沟赂鐮柲ΠY候群嗎？這樣還叫‘而已’？”
“我哪有！”
看著她臉上的瘀青，他愈看心愈悶。外傷見多了，自然明白什么樣的力道會造成什么樣的傷痕。
他強作欣慰，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我現(xiàn)在去叫小劉進(jìn)來�！�
“小劉是誰？”
“我的搭檔�！�
“哦。”
他起身向外走，卻在門口停住步伐，不得不承認(rèn)，比起安撫她，說一些沒有意義的廢話，他更想做一件事。
“怎么了？”她的聲音自他身后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