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追他，而是與他反著方向狂奔。她既留不住他，就沒可能追上他。
黑暗的山徑杳無人煙，樹影交錯，她左右閃躲，從來不知道人該面對這么多障礙。尤其在這個遠離紅塵喧囂的海島，本質的情感糾葛和壓抑還是存在的，就算她是山間精靈，她仍隨時會撞上粗硬的千年古木。
她早有預感自己會受傷，扎扎實實撞上一塊巨石，倒在落葉堆里，昏了過去。
天空一片粼粼閃閃，好似十五歲那年，她是個青澀少女，第一次體認自己包裹在泳裝下的身軀是那么地姣好完美，乳房尖挺、腰線玲瓏，那時她會環(huán)抱著自己的身體，走進龍鱗湖，長發(fā)在水面飄散像是情竇初開般，每一根都牽系著認知情感的欲望。她后躺身子，想象被擁抱，任湖水圍繞，悠然地仰泳，望著斑斕的星斗，射出燦爛的光芒。
那一刻，她敏感極了，淚水涌出眼角，流進龍鱗湖里。
「心兒。」她聽到母親的聲音。
她成長過程最重要的兩名女性，一個是奶奶蘇林，一個自然是母親。
羅心醒過來，感覺自己應是躺在奶奶屋里的治療室床上�！肝以趺磿挂暰�模糊得無法聚焦。
「你昏倒在龍鱗湖畔的樹林外，被你哥哥帶回來的。」絕倫美婦在她耳旁耐心地說。「你怎么會跑到那兒去？」
羅心認出母親的臉，呆呆看了許久。
「又跟小時候一樣，和元祠在島上亂跑嗯？」母親微笑地啾著地。除了年長者，母親從來直呼祭家人的名，并不使用敬語尊稱。
「媽咪──」羅心哭起來，抱住好久不見的母親，像個孩子般把臉埋進母親胸前。「我在龍鱗湖飄流，身體好痛……」
「怎么了？」母親拍撫著她的背�！缸髫瑝魡�？」
羅心搖搖頭，抬起淚顏對著母規(guī)�！肝液孟肽悌ぉぁ鼓赣H不住在島上，母親是島外人士，是個研究族群文化與社會組織的學者，當年為了研究祭氏這支族裔獨有的生存心態(tài)，來到祭家海島下田野作觀察。母親喝了龍血，連續(xù)高燒，父親負責照顧母親，后來他們愛上彼此，便定下終身。母親生下哥哥羅恒和她后，父親與祖父跟著老太爺四處巡視祭家產(chǎn)業(yè)，幾乎居無定所，母親也因有工作而回歸自己的生活世界，久久才有一次機會，由工作余暇的父親接回島上團聚。
「祭家的婚禮儀式真的很獨特�！鼓赣H一笑，寵愛地揉揉她的發(fā)�！笅屵渥蛲砜吹侥懔拴ぉぁ�
「您何時回來？」羅心驚訝地促聲問。
「幸好你爸爸記得接我來，否則媽咪真要趕不上儀式開始了�！顾麄兓貋淼穆吠具b遠，差點沒參與到女兒的婚禮。「心兒是個美人呢，媽咪真舍不得�！�
母親一面說一面動手折好她翻起的衣領，羅心又抱住母親，緊緊依偎著。母親馬上張臂摟她，響應她的需求。
「這么大了還撒嬌？！」母親取笑她。
羅心賴得更緊，輕輕柔柔地問：「媽咪和爸爸長期分離，不難過嗎？」
「我們的心扎在一起，從無分離�！鼓赣H的回答，讓人聽得出她與父親間有著教人欽慕的濃濃情意。
「兩個人的心怎樣才能扎在一起？」羅心低喃，嗓音縹緲像在嘆氣。她和祭元祠就算人在一起了，心仿佛還離得遠。
母親的眼眸徐緩瞇細，優(yōu)雅平和地凝視她�！冈羝圬撃銌�？」突然一問。
羅心身子頓了一下，連忙搖頭。母親心思細膩，靈通得很。
「真是個壞小子──」母親幽幽地道。「把你娶到手，就欺負你，媽咪的心兌身上都是傷……」
「是我自己摔倒的�！沽_心在母親懷里悶悶地說。
「心兒，」母親溫柔地喚她一聲，悠長的嗓音深入她心底。「下次別再讓自己受傷嗯──」
羅心眼眶泛紅，吸吸秀挺的鼻子，雙手攀纏著母規(guī)的肩膀不放。
「你這丫頭！」冷不防地，蘇林語氣責罵的聲音傳來。
羅心自母親懷里偷覦正走入門內(nèi)的祖母一眼。
「媽，您回來了──」母親對奶奶招呼道。
「德蓮，」蘇林叫著媳婦的名�！改阋徽頉]睡，累了吧？」
聞言，羅心條忽抬頭�！笅屵涠紱]休息？！」
「不就為了照顧你這丫頭！」蘇林沒好氣地回道�！付家呀�(jīng)是『夫人』，還這么莽撞、沒規(guī)沒矩！」
羅心扁扁紅唇。「對不起……媽咪──」
魏德蓮搖搖頭，笑著說：「我得把握些時間和女兒相處�！顾榔牌盘K林是刀子嘴豆腐心，愈是罵得兇，愈是表示她對孫女兒的心疼。
「你呀──乖乖地給我在床上躺幾天！」蘇林雙手插腰，站在床邊，盯著孫女兒，美顏上的嚴厲神情漸漸轉成若有所思�！改棠桃粫䞍壕透阍鵂敥ぉだ咸珷斕幔屗麥誓銧顩r穩(wěn)定點兒再回主宅�！�
「狀況穩(wěn)定點兒？！」羅心楞住，訥訥地重復，然后無辜似地說：「我只是一點擦傷而已……」祭家重禮數(shù)講規(guī)矩，她才剛成為祭家人，實在不該回「娘家」住的。何況只為一點不痛不癢的皮肉傷！
「那是外在�！固K林簡短響應。
魏德蓮似乎聽出弦外之音，纖指扒梳著女兒的發(fā)，道：「聽奶奶的話嗯！」
「誰不聽奶奶的話呀？」房門被推開，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笆爸！」羅心的聲音充滿喜悅。
蘇林的長子羅烑帶著爽朗的笑臉，行至母親和妻女身邊。「你不聽話嗯？」他伸手揉揉女兒的頭頂�！付紴槿似蘖�，不可以任性�！�
「我沒有……」羅心輕聲回道，拉住父親的大掌，一手拉著母親的手，「你們回來，我好高興！」
夫妻倆相視一笑�！高�像個小女孩嗯？」羅烑開口對女兒說�！赴职稚磉叾际切┝瞬黄鸬慕艹雠�，你可得學習著點！」他看看母親和妻子。
蘇林揚揚眉，催促地道：「好了、好了！奉承夠了，就準備上路吧！不是得先送德蓮嗎？」
「你們要離島了？！」羅心美顏垮下。
魏德蓮撫撫女兒失望的小臉，語意深遠地說：「自己有想法，就自己作主嗯！心兒──」語畢，她吻吻女兒額頭，自床沿站起身。
羅烑接續(xù)道：「乖女兒，別忘記你是你媽咪的女兒。她是堅強獨立的迷人女性！」不忘稱贊自己的妻子。他牽過妻子的手，兩人相偕走出房門。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父母離開后，奶奶蘇林給她換了一間房。房里，天花板下突出的挑檐端托撐開四面墻壁，上頭排排坐著蹺起肥短小腿、造型可愛，正在送飛吻的小天使塑像。羅心不知道奶奶這兒還有這樣的房間，簡直像育嬰室般，也許她出生時，母親就曾睡這房、這床，這么一想，羅心感覺心里好溫暖，合上眼睛，又睡了許久，直到蘇林進來叫醒她。
「奶奶……」羅心嗓音沙啞，長發(fā)散在耳鬢。
蘇林坐到她身旁，將她的發(fā)勾至耳后，露出緋紅的臉頰�！负芾蹎幔俊�
羅心先點點頭，忽而搖搖頭�！覆恢涝趺戳�，就是懶懶的，提不起勁兒……」她的語氣像撒嬌又像在抱怨，莫非是成了「夫人」后，身體自然耍起貴氣、變嬌弱？！
蘇林眼波流轉，帶著一股神秘感，出奇柔和地看著羅心�！改阕约簺]感覺嗎？丫頭──」
羅心微偏美顏，困惑地盯住蘇林，唇瓣輕啟�！改棠�？」
「傻丫頭，現(xiàn)在還迷迷糊糊，」蘇林玩味地輕斥�！柑澞闶俏姨K林的孫女！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一點都不注意！」
羅心腦袋警覺地轉動，雙眼眨了一下，濃密的睫毛隱隱顫動�！改棠獭菃帷孤掏痰纳ひ粽Z焉不詳，瞳眸不知對著哪兒。
「要當媽媽了！丫頭──」蘇林捏捏她的鼻尖�！杆闼銜r間，是元祠剛回島那天有的吧，你們兩個壞家伙，暗地里做這么多事！」
羅心咬著紅唇，失神地低垂臉龐。是那天沒錯！那是他們分離最久的一次重逢，渴望彼此的急切心情，讓長期悶燒的情欲狂烈爆發(fā)，一碰觸到對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管從對方身上得取任何滿足自己饑渴身心的撫慰。后來，事情一件一件接著來，她忙得沒心思多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在這段期間，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
「這事……」
「這事是意外！」定定神，羅心搶接蘇林未完的語句，無奈地搖著頭�！改棠�，您別告訴任何人……」
「你在說什么！」蘇林打斷她的嗓音。
「我不能要這孩子�！沽_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將這話說出口的。
蘇林表情凝思。「羅心，你知道自己現(xiàn)在在說什么嗎？」
「我不能要這孩子。」說過一次，第二次就有感覺多了，這未成形的孩子在她身體里，她能決定！
蘇林沉吟了好一陣，審視地對住羅心的眼，問：「你跟元祠怎么了？」
羅心咬著唇，轉開臉，不說話。
蘇林站起身，走向窗邊，推開水平窗門，庭院那棵高大日本櫻的一部分花枝隨窗擠入，夜里的花香飄漫到屋里。「不可以拿孩子來做為報復的手段。」她嗓音清晰地開口，纖指撿起來掉在窗臺上的櫻花瓣。
「奶奶，我沒有，只是……」羅心垂眸看著自己的腹部，白晰的手掌輕輕地覆上�！肝椰F(xiàn)在還不能要他。」
不得不承認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祭元祠承受太多生命上的痛苦，只想脫逃，她怎能再給他任何拖累呢？如果她生下孩子，他終會跟他母親一樣成為他父親怨懟的對象，而后他會痛恨他的父親和母親，變成一個承受生命仇恨的「孤兒」！
與其生下孩子來承擔不幸的苦楚，倒不如讓母親痛下決定化解他尚未開始的命數(shù)！
蘇林探手撥了撥與櫻花枝糾纏在一起的爬蔓植物�！改闱宄约阂龅�，奶奶不會阻止你──」她轉過身，雙手按在窗臺，靜靜地看著孫女。
奶奶的眼神仿佛要她再想想。羅心搖搖頭，語氣堅定。「我不能要他�！�
蘇林緘默一陣，略略頷首，柔荑環(huán)上胸懷。「好吧，奶奶知道了�！�
奶奶話一說完，便離開窗邊走出房門。繽紛的櫻花瓣旋轉飛舞，落在被單上，像是小天使吹送的飛吻。她突感胸悶，一口酸澀的氣吐不出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隔天清晨，祖父羅森陪同老太爺重新踏上未完的「產(chǎn)業(yè)巡視」行程。老太爺臨走前，允許羅心可以如往昔一樣自在地做任何事。畢竟，他那不肖曾孫祭元祠新婚沒兩天，就跑得不見人影，實在沒理由讓乖巧的曾孫媳過得不快樂。
羅心在蘇林的安排下，于午后進行人工流產(chǎn)。
她換上單薄的罩衫，躺在懸空一般的臺子上，腦海浮現(xiàn)昨晚房里挑檐端托上小天使的純真模樣。她閉上眼睛，柔荑掩著臉，一手撫摸著肚腹，細弱地喘著氣。奶奶腳步輕而無聲地來到她身邊，手拿一小杯特殊的藥飲，對她說：「睡一下，醒來就好了�！�
羅心挪開掌心，張眸環(huán)顧了幾眼，蘇林打發(fā)了所有傭人和助手，這事將只有她倆祖孫知道。
「喝了吧，心心──」奶奶只有在擔憂時，會喚她小時的昵稱。
羅心抓住蘇林的左手，鳳瞳圓睜著。「奶奶，別讓我睡……」推開那杯藥飲，她不想喝！也許她此生只能在這一刻體驗自己曾是個母親。
蘇林看穿孫女的想法，不禁皺起眉。「傻瓜！」語氣凈是不舍。
羅心眼底被一抹前所未有的堅持占據(jù)。「奶奶，請您……」
蘇林壓著她的唇，臉容凝肅地提醒道：「這么做，會痛得猶如死去！」
「我知道，那就是『生命』�！惯@是種獨屬于女性的決心。
蘇林閉一下眼眸，緩慢沉重似地對她點頭，撤走手上的藥飲。
白色簾幕一拉，這房室成了另一個世界。冰冷的器具鉆進羅心體內(nèi)，刮掉她的一塊肉般，劇痛的瞬間，體內(nèi)仿佛埋了一臺絞碎機，不停地挖翻她。她的雙腿蹬了一下，像是抽筋般不自主地抖起來，牙齦似乎咬出血了，口腔全是咸澀味。一塊東西塞了進來，她只管咬住，忍著不斷加劇的疼痛蔓延所有的內(nèi)臟器官。至少她的腦袋是清楚地，她看到血噴了出來，染紅白簾子，就像人家講的那種赤子之心的顏色，迅速在她眼前擴散、模糊，遠去……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不行！出血太多！」一陣大吼，劃破暗夜的寧靜。好幾雙腳踩在木板地走動的吱嘎響，急匆匆地，如同不和諧的變調(diào)曲。
「繃帶又滲血了……止不�。 �
「怎么會弄成這樣？」有人在問。
「得趕快輸血……」雜亂的討論不斷。
「兄弟，撐著點！」一個比較冷靜的聲音正在說著�！肝疫B你家的海島，都還沒去過，你可別給我死了�！�
祭元祠牽動一下嘴角，憑著感覺伸出手，果然抓住類似衣襟的布料。「別詛咒我……」五指聚攏一揪，他努力地睜開眼睛，發(fā)出威脅似地嗓音，空氣里，倏然一片屏息凝神地安靜。
被祭元祠扯住衣服的男子，彎著高大的身軀，詫異地挑高劍眉，久久，周遭的人員歡呼起來。
「太好了！我們把他搞醒了！」
「天主保佑！」一名白人男性在胸前比劃十字。
「幸好我們不用捐出熱血了！」原來，這才是這些家伙歡呼的原因！嘖──
祭元祠皺眉，對著被迫湊近他的男子，撇唇道：「阿中，叫他們閉嘴。我可不保證不被他們吵死……」
男子笑了起來，扳開祭元祠的手�！甘謩艃哼@么大，看樣子你死不了！我還是有機會靠你上祭家海島一探究竟呵�！�
「你這家伙……」祭元祠輕笑，腰腹痛了起來。「該死！」他忍不住低咒。
男子吆喝一聲，人影馬上將祭元祠躺的床圍住，這一群人是巴黎國際生態(tài)暨一地理協(xié)會的成員。長久以來，祭元祠一直是這支團體「秘密的」繪圖師，大概是二十歲那年吧！祭元祠離開海島，在外游樂，結識了年輕攝影家兼「漂泊者」的江之中。因為兩人「愛游蕩」的志趣相投，便結成莫逆，斷斷續(xù)續(xù)一同出游冒險。后來，江之中進了協(xié)會，不忘「有福同享」，將祭元祠這個擁有地形地貌洞察天賦的好友，拉進協(xié)會「插花」。祭元祠其實不算是他們的正規(guī)成員，但他們仰賴祭元祠繪制的地圖出任務，有時還需要他充當「領航員」陪陪他們出任務，這次，他們到婆羅洲的雨林出任務，祭元祠為了勘察地形，與江之中駕車離營，遇上暴雨土崩，翻車出意外，樹枝斷干刺進祭元祠腹側，險些出人命。
亮晃晃的醫(yī)療剪刀、夾子、繃帶遞來傳去，七、八只人手準備在祭元祠肚子上忙一場。
「住手！」祭元祠喊停，眼光質疑地轉向閑站一邊的東方男子�！感值�，你確定要讓這些人動我？！」要是他沒記錯，這個破營區(qū)里，并沒有隨隊醫(yī)師。
「你昏迷時，他們已經(jīng)動了一陣了。」男子沒什么大不了地說，給個眼神示意同事們繼續(xù)治療祭元祠�！阜判模麄儌�個都是協(xié)會里的精英份子，寇瑞歐是植物病理專家，諾爾伯特是生物學家……」
「他們沒有一個是合格醫(yī)師！」祭元祠咬牙打斷男子悠哉的語調(diào)。
「喔！是嗎，」男子搔搔頭，英武的相貌掠過一抹怪異神情�！改悴恢啦榈峦耸莻�有執(zhí)照的合格『獸醫(yī)』嗎？」指著一名正要幫祭元祠打針的白人男性，促狹的笑意銜在唇角。
祭元祠臉色一翻；「合格的獸醫(yī)」查德威克正好將針扎進他手臂，他俊顏抽搐了幾下，要笑不笑地道：「好得很──你這么照顧我嗯！江之中──」
男子舉起手，挽高血跡斑斑的殘破袖管，搖頭道：「我都自身難保了，哪能照顧你，瞧，全是傷。」男子結實的長胳臂，多道怵目驚心的傷痕、血口子仍未處理。
「職業(yè)小傷，」祭元祠陰沉一笑，看一眼查德威克�！敢粫䞍鹤尅汉细瘾F醫(yī)』給『深淵大師』瞧瞧嗯！」挖苦地強調(diào)江之中的別號。
「之中──」左墻邊角簡陋的布簾被掀起，一名貌若冰山的美麗女子站在房室通口處。
汪之中看著女子。「把妳吵醒啦？」
一堆男人齊聲說抱歉，迅速處理好祭元祠的傷勢，魚貫退出，撒手不管江之中的傷。
女子走到江之中面前，拉起他的雙手，靜靜凝視一會兒，轉身去拿木架上的醫(yī)藥箱。
「我有妻子幫我療傷，不用麻煩『合格獸醫(yī)』�！菇凶〈策叺哪疽我蛔�，得意地瞟了瞟床上的祭元祠。
祭元祠虛弱的哼聲從鼻腔迸出�！竸e管他吧──采憂，你的雙手處理他那些傷，太糟蹋了�！顾麑χ拥谋秤暗�。
江之中大笑。「是我聽錯嗎？！某人語氣酸得咧！」
「是啊，我可嫉妒了──」祭元祠動作緩慢地欲坐起身。
江之中隨即上前小心地幫他一把。
祭元祠搭住他的肩，靠床頭坐好，仰頸喘著�！改氵@家伙燒什么好香，娶到采憂跟你『夫唱婦隨』！」他道。
江之中與妻子于采憂是對令人稱羨的伴侶，兩人都是協(xié)會的攝影專家，一起工作、一起出任務，一起漂泊過日子，體驗世界。
「你呢？不也藏了個美人在祭家海島上？」江之中揚著眉梢。他天性敏銳，隱約知道祭元祠有個固定的女人�！概笥堰@么多年，你不曾公開過──是什么稀世美女，下趟任務我就來揭開你祭家的神秘面紗！」
「呵……」祭元祠悶聲低笑。「好啊，想研究祭家──要來就來，那么多年，這任務排不進你大師的行程，我倒等著你大駕光臨�！�
「這話可是你說的！」江之中挑挑唇，像是搞定什么大事般暗自竊喜�！肝铱蓵承袩o阻？」
祭元祠腦子一轉。「好家伙，你在等我自開大門？」
「現(xiàn)在不得悔改了，我就是要去挖掘你們祭家海島，」江之中撂下話。妻子走了過來，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打開醫(yī)藥箱，他自動地伸出雙手。
祭元祠看著于采憂細心為江之中上藥的模樣，神情頓了一下，羅心的身影躍進腦海。他渾身一震，撇唇垂眸，盯著自己貼敷了紗布的腰側，低語，「弄得真丑�！顾懿粷M意那幾個男人的包扎工夫。紗布下，傷口隱隱作痛，痛上了他的心肺，仿佛有什么在啃蝕般，想掏空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