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著商行、米鋪、茶樓、酒坊……平日里就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時入促冬,天氣愈寒,鎮(zhèn)民們都紛紛出門購置入冬的衣物和食品。
粗獷魁梧的大漢從客棧出來,沿街一路直行。
離如意客棧不過五十米,就是月家醫(yī)館。
那里就是他的目的地,不料,剛走了不到二十來米,他就看到剛才從客棧里溜掉的元家小混蛋,正舉著一根冰糖葫蘆,活蹦亂跳地追著一個年輕女子后面。
女子著一襲粉色絲質(zhì)棉衣,淺藍(lán)色繡花羅裙,絲帶輕束纖腰,十分的娉婷婀娜。
一頭如云的長發(fā)被挽成又髻,簪著一支珍珠發(fā)釵,幾朵粉色的小花散落發(fā)間,更襯得她明眸皓齒。
在冬日溫暖的陽光下,那張白嫩的小臉上散發(fā)著既純真又嬌艷的柔媚氣質(zhì),顯得美麗不可方物。
是她!蕭殘夜一怔,沒料到自己居然會在路上碰到月青綾。微一思忖,便身形一閃,掩蔽在一處店鋪旁的大樹后。
“青綾、青綾,你吃不吃?”元媵好不容易才追上月青綾,很快活地說東道西,“我剛才在橋頭那家老字號買來的唷,很好吃的!”
月青綾笑著搖著手,示意自己不吃。
“那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他們常教導(dǎo)我說月大夫年輕貌美,一定要當(dāng)心被登徒子給揩了油去!”元媵咬了口糖葫蘆,含糊不清地邊吃邊嘮叨。
無奈又感激地笑著,月青綾心里知道他們的關(guān)心,手一指,向著如意客棧的方位。
“你現(xiàn)在要去那?千萬別去,那個嚇?biāo)廊说牡栋棠樣只貋砹,好危險的!”一提到姓蕭的,元媵就差點被嘴里的山楂給噎著了。
刀疤臉?看來傳言沒錯,果真是蕭殘夜回來了!
先前聽到有人在傳,幾年前那個兇神惡煞般的男人好像又回鎮(zhèn)上來了,她還不敢相信,如今聽元媵一說,就肯定百分之百是真的了!
月青綾一陣雀躍,滿腦子都是“他回來了!”的歡呼聲。
“青綾,你說,這姓蕭的,這次回來不會是為了對付我吧?”元媵一臉凝重。
對付你?為什么?她蹙著秀眉,不解地望著正冥思苦想找對策的元公子。
“他那把赤焰刀還在我家倉庫里,當(dāng)初我費盡心機(jī)地把他的刀弄到手,他一定懷恨在心,這次回來,還不設(shè)法要揪我的小辮子?”
想來想去都不對勁,元媵愁眉苦臉地自言自語,“其實那把刀我也沒什么用處,我又不會武功,不三不四說那刀太利,要玩也只能放在刀鞘里玩,萬一割破了手可了不得啦!”
呵呵……月青綾抿嘴直笑。
元家那兩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人,把都二十好幾的元公子還當(dāng)成剛落地的奶娃娃,呵護(hù)倍至、千依百順,寵得元媵那叫一個神氣活現(xiàn)。
“算了!我還是把刀拿到客棧去,萬一回頭姓蕭的要算帳,也算不到我頭上來!”元媵總算想好計策,又嬉皮笑臉地央求著:“青綾,你陪我回當(dāng)鋪去拿刀,到客棧給老板娘,好吧?”
他一個人,就算扛著把鋒利無比的刀壯膽,也沒那個膽子當(dāng)著寶刀的舊主的面走進(jìn)客棧去,所以還是多找?guī)讉人壯膽為妙。
月青綾不假思索地就直點頭,心里悄無聲息地嘲笑自己的傻。
她就是這樣傻乎乎的,只要是與他有關(guān)的事情,她都樂意去做!兩人一路同行,并肩朝著元記當(dāng)鋪的方向走去,誰也沒注意到,一道深邃的視線,目送兩人看似十分親密的背影,漸漸遠(yuǎn)去。
高大的身軀僵硬著,良久,突然轉(zhuǎn)過身,朝著反方向大步離開。
他沒有朝著原來預(yù)訂好的目標(biāo)定,他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還有沒有那個必要走過去?
在他的心中,她一直就是自己的目標(biāo),同時也固執(zhí)地認(rèn)為那個目標(biāo)會一直在那里等待自己。
可眼前的一幕令他突然發(fā)現(xiàn)這一切,也許不過是他在自欺,其實根本就欺騙不了旁人。
☆☆☆
一個月過去了,冬天里的第一場雪終于降臨到了烏龍鎮(zhèn)。
天氣變得寒冷,人心,也即將漸漸冰冷……他一直沒來找她。
月青綾等到幾乎要絕望了!他明明就在烏龍鎮(zhèn),明明就離她不過咫尺,卻沒有來找過她,甚至還在躲著她!
他在鎮(zhèn)上做了屠夫,幫著鎮(zhèn)民們殺豬,他的刀法一流,下手又穩(wěn)又準(zhǔn),技術(shù)活叫好又叫座。
他一個住在鎮(zhèn)北那座高高的斷崖上,除了小小的柴屋,最常出現(xiàn)的地點是如意客棧。
他付老板娘月錢,老板娘管他的伙食,偶爾會到鳴鳳山莊看望一下號稱命在旦夕的鳳棲梧。
他很少與人交往,因此更加顯得神秘危險,導(dǎo)致鎮(zhèn)上的老百姓們對他又敬又怕,膽子稍微小點的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就趕快拐彎靠墻走。
一個月里,她曾經(jīng)碰見過他兩次。
一次是在集市上,他和老板娘兩人正討論著什么事情,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她走來,悄然轉(zhuǎn)身就躲避開了。另一次是在西山下,他正和荊獵戶和農(nóng)夫小瞿剛從上山打完獐子回來。
見她拎著藥簍,荊獵戶個性雖然冷淡,還是出手幫她拎走藥簍,忠厚熱心的小瞿跟她連比帶劃地聊著天。只有他,一聲不吭,扛著一只獐子大步朝前走,很快就將他們甩到老遠(yuǎn)。
擦肩而過時,她看到,他的棉外袍破了好幾個口子,露出里頭的絮花來。
無奈地嘆口氣,月青綾將一件嶄新的棉袍抱在懷里,將發(fā)愁的小臉深深地埋進(jìn)溫暖棉軟中。
這此日子里,每天除了照常給百姓們看診,制藥,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替他做衣服和鞋。
深藍(lán)色的布料包襯著新收的棉絮,一針一線,她在燈下細(xì)心地縫著。
天越來越冷了,他一個大男人,哪會懂得照顧自己?若是凍病了可怎么辦?這樣一想手下的動作就更加快了。
如今,衣服和鞋都做好了,卻沒人來穿它們。
輕側(cè)過頭,月青綾看了看窗外陰沉沉的天氣,似乎又要下雪了……
他不來找她,那么,她去找他好了!就算他不樂意見到她,她也不愿讓他冷著!打定主意,她再不遲疑,很快收拾妥當(dāng),穿上長長的斗蓬,拎著一個大包袱,出門朝鎮(zhèn)北走去。
雪花落下,而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去往鎮(zhèn)北山頂?shù)难蚰c小徑上,一個柔弱的身影正在艱難走著。
月青綾牢牢地抱著裝著棉袍和鞋的包袱,迎著風(fēng)雪,朝著山頂斷崖絕壁上的柴屋走去。
山路崎嶇陡峭,鑿不出路來,只有一條由細(xì)石巨巖迭成的羊腸曲徑,繞著矗立的石壁直上頂峰的斷崖,加上天氣惡劣,她獨自走了好久好久。寒風(fēng)呼號著像刀子一樣刮在粉嫩的臉上,穿在身上的斗蓬和腳下的靴子也被雪水弄濕了。
但月青綾管不了這么多,只一心一意地要到有那個人存在的地方,無論有多少險阻,風(fēng)雪也無阻。
終于,當(dāng)她氣喘吁吁地來到斷崖上,推開柴屋關(guān)掩著的木門時,卻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人。
他不在,這個認(rèn)知反而讓她安心不少,她不愿意給他瞧見自己狼狽的模樣,也許將東西悄悄放下就好了。
她快步走進(jìn)柴屋,里面有一張簡陋的木板床,鋪著被褥和一大張狼毛制成的氈毯。地上碳盆里的火已經(jīng)熄滅了,看樣子他離開很久了。
將包袱上的雪拍落,拿出棉袍和鞋,再將它們整整整齊齊地擱在木床上后,月青綾抬頭打量著屋頂。
雖說柴屋長年荒廢,但是看來趕在過冬前已經(jīng)維修過了,沒有漏雨也沒有寒風(fēng)鉆入,似乎還不錯。
她微微笑了,打算離開,一轉(zhuǎn)身卻猛然與人撞了個滿懷。
“。 彼斄艘惶,忍不住叫出聲,再定晴一看,瞬間粉頰生暈,嬌羞萬般。
居然是蕭殘夜,他回來了!
“嗯……”她吱唔一聲,朝后退了兩步,怯怯地垂下臉不敢看他。
蕭殘夜皺眉,目不轉(zhuǎn)睛地上下打量著她,從被雪水打濕的秀發(fā),到凍紅的小臉,發(fā)青的櫻唇,再到滴滴答答淌著水的靴子……
這丫頭,居然一個人在這么大的雪天跑到斷崖上來,是不知道危險還是存心想要生?
下一秒,陰騖的目光瞟向床榻上放著的新棉袍和一雙鞋,心底一暖,猝然就明白了。
“我、我要……走、走了。”月青綾慌作一團(tuán),像是被人洞悉到心底的秘密,大白于下天,讓她又羞又怕。
“你都濕成這樣了,還想去哪里?”他大手一伸,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斗蓬從她身上扯掉。
“啊……”月青綾給他的動作嚇得不敢動彈。
扯了濕透的斗蓬,還有半濕的棉衣,嗯,也脫掉好了!省得感冒。大手下滑,俐落地再將她的棉衣褪掉,接著是襦裙、靴子和白襪。
一手將床上的新棉袍抓過裹住僅著褻衣襯褲的佳人,再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凍得瑟瑟發(fā)抖的人兒打橫抱起,輕放于床榻之上。
他神情溫和地幫她蓋好被子,又去升火。當(dāng)紅紅的碳火開始燃燒時,屋子里的溫暖逐漸暖和起來。
“喝一口!彼诖策,從桌上拿過一只酒壺,送到她嘴邊。
她乖乖地依言張開小口,喝了一口。酒很烈,入喉時辣得她將粉紅色的小舌伸了出來,媚人的嬌態(tài)令男人的眼忍不住瞇起。
“還喝嗎?”他低啞地問。
“不要!痹虑嗑c擁著被子,身下的狼毛毯子很暖和,原本凍得麻木的手腳開始漸漸發(fā)熱起來,很快,整個人全身上下都暖烘烘的了。
她悄悄地抬眼瞧他,不料與他深邃的眼撞個正著,立刻羞得再也不敢抬起頭來。
“腳冷嗎?”聽聽到他在問自己,緊張地剛點了下頭,又趕緊搖頭,最后低著頭也不知道是點頭還是搖頭地胡亂晃了一通。
“呵呵!彼凰僖姷暮⿷B(tài)逗得笑起來。
聽到他的笑聲,月青綾疑惑地抬起臉,瞅了他一眼,見他真得在笑,一時間不由瞪大了眼睛。
誰說蕭殘夜長得嚇人?這天生的硬漢不僅不難看,而且有種少見的粗獷美!
他身型頑長健碩,一身冷硬的線條,全身上下散發(fā)一股粗中帶細(xì)的特殊英氣。
濃眉、挺鼻、薄唇,尤其那雙銳利得有些不近人情的眼,總像在睥睨著人世間,左頰上的破相傷疤不僅不讓她覺得恐怖,反而認(rèn)為更讓他添了幾分男人味。
當(dāng)他要她的時候,那狂野的姿勢、熱情的親吻、強悍地律動……月青綾驀然紅了臉。
“你再這樣看著我,我就要吻你了!蹦腥说瓎⒋,很厚顏地向她宣告。
“噢!”她趕緊捂住快要失火的臉蛋。
可是,她都已經(jīng)不再看他了,他為什么還是吻了她?不僅吻了她,還將她整個人都壓倒在床榻上。
他說:“你可以拒絕!
她還是說不出任何話來,也想不出該怎么拒絕,只能再發(fā)出一聲:“哦……”
“你要是只把我當(dāng)恩人,就推開我!彼o她最后一次機(jī)會。
她不僅不推,反而下意識地緊緊地抱住他。
他是她的恩人,但她也想要他當(dāng)自己的男人!
……